第六章    美人作土（下）

　　“多謝賢弟提醒。不過，落子不言悔。這點道理，愚兄還是知道的。”莫盧神情漠然地撇開目光，袖手有幾分心不在焉地看著風景。

　　顧云非倏地盯著莫盧沉聲道：“莫盧，我已經不耐煩跟你繞圈兒，你如何能說出這般無情無義的話來，難道就一點也不顧惜你們二人之間的情分？還是，原本莫兄你便是這等忘恩負義，鮮廉寡恥之人，雙眼之間只容得下趨炎附勢！”

　　莫盧突地一笑：“原來，云非你也有被逼急的一日，我還以為你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呢。”他的話鋒驟然一轉：“情分？只怕顧惜的是你們二人之間的情分吧！你若想救她，就自己去！至于我，只有血海深仇，只有勢不兩立！”

　　“可是這并不是青兒的錯！她是無辜的！”顧云非不甘。

　　“無辜？呵呵，是啊，所有活著的人都是無辜的！所有死去的都是死有余辜的!”莫盧滿面戾氣：“所以，我從不在乎別人的評論，將生殺予奪的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才是最實在的！更何況——我非常不喜歡你，更不喜歡她和你在一起。即便是毀了，也不會將她留給你……哈哈哈哈……”莫盧頗有些癲狂地一徑去了。

　　顧云非站在原處，卻生生逼出了額上的青筋。

　　莫盧強抑制住內心洶涌的思潮，腳步匆匆地自御瀾閣往棲月居過來，想要一個到房間內靜一靜。才走到棲月居大門口，一個嬌俏的小丫鬟就雀躍著道“啊！莫大人來了！”

　　莫盧心下亂如麻，根本沒太聽清楚，稍稍意思地點了點頭，一徑往里走，腳下生風。小丫頭原想留住他，不料莫盧居然沒抬頭看她一眼，于是趕緊提著裙擺在后頭攀著追。那玄色的貴氣逼人的衣裳更襯出前面男子的特殊的氣質。

　　莫盧以前慣穿藍衣，柔和的色彩讓人聯想到天空一般寬廣無垠，包容萬物，眸子里總似春水一般的溫柔多情。多少習過武，并不似一般的世家子弟那般羸弱，而是身段頎長，體態悠然，風骨傲人。這樣一個男兒不知迷倒了多少閨閣女子，只是他自少時便隨侍青林公主左右，也并不太多與女眷接觸。當年莫家滿族抄斬，聽聞莫盧的死訊，悲痛欲絕的又豈止青林一人，那夜的洛城沾染了難以計數的閨閣女子的眼淚。如今他僥幸生還，雖然性格跟從前迥異，平白帶著邪佞，幽深的眼眸總讓人要沉淪下去，倒更讓人心動。

　　“哎呦！”莫盧驟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哀叫。不由地回頭看去。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青林。

　　只用一根極其輕薄的青色絲帶將頭發松松綰成欲墮未墮的髻歪在右側，發髻上只簡單地綴著些渾圓的明珠，雖然不及青溪發上珍珠那般名貴，倒也過得去。莫盧不由得愣住了，有些愣愣地望著伏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緩緩地抬起頭來，梨花帶雨，果真算得上楚楚動人，一雙水樣的眸子，只定定地盯著莫盧看。

　　“不是她。”莫盧卻在她抬起頭的一瞬間迅速間，腦海中很快地響起這句話。他的身形頓了一下，眼角瞥到一個著緋色衣裙的侍女正朝這邊過來，分明是看到了這邊情景。莫盧的眼眸中驀地閃過一抹陰霾，嘴角略勾了勾，向跌在地上的小婢走過去幾步，優雅地彎下腰，向她溫柔一笑：“沒事吧？”

　　“莫大人……”女子頓時暈生兩靨，嬌怯地要將手放到莫盧的手心中。

　　“莫大人！公主等您好久了，原來您在這兒，請快些隨我過去吧！”轉眼那個緋衣侍女已經到了二人面前，順帶用眼睛惡狠狠地挖了那女婢一眼，果然地上的女婢身子一顫。

　　莫盧的目光在這兩個女子之間一流轉，若無其事地道：“極是如此，便過去吧。”說畢收回了伸出的手，也不顧二人，自己先行去了。

　　“你個賤人，好大的膽子，連公主的人你都敢覬覦！也不摸摸自己頭上有幾個腦子！”緋衣女侍趕緊跟了上去，臨去還不忘丟下一句。

　　還未進門，莫盧就已經聽到了青鏡不悅的聲音：“莫盧呢，怎么還沒過來，在去叫人找，沒用的廢物，連個人都找不著……”他在門前微微怔了一下，低頭不知在想什么，緋衣侍女已經上前來，推開了房門：“公主，莫大人來了。”

　　“莫！你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了！”青鏡轉過臉來看到那正進門的男子，眸中頓時亮起懾人的光亮，一下子起身撲到了莫盧的懷里，抬頭道：“莫，我剛才好害怕，我不應該讓你去見她的，我怕你一時就心軟了，就不要我了……”

　　莫盧順勢扶住撲到自己懷中的女子，不動聲色地將她隔開來，眉心微微一皺，溫言道：“公主多想了，莫盧對過往再無留戀，只余仇恨。”

　　“莫，不會離開我的是吧，是吧！”青鏡還不肯定地尋求著莫盧肯定的回答。

　　莫盧笑笑，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目光突然有些悠遠，似是落在她身上，又像看到很遠處，半晌方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