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披著嫩綠的新裝,邁著輕盈的腳步,踏上了江南的土地,踏上了浦江兩岸。自然界從來不管人間的禍福,總是按照自己的規律辦事。生活在日寇鐵蹄下的孤島居民,對于春的來臨,也同對待其他季節一樣,沒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上海站的月臺上,照例擁著一群等待遠方來客的人,引頸翹望著鐵道盡頭,那兩條鐵軌合而為一的地方,靜候著即將出現的列車。人群中有一位鬢發斑白、戴著墨鏡的中年人,當然也是來迎候遠方親人的。他的神情比周圍的人更興奮,更急切。
“嗚——!”汽笛的長鳴聲,宣告著人們企盼中的列車的來臨。靜候了多時的人們活躍了。穩重的中年人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邁開大步,擠到了人群的前面。
列車越來越近,旅客們從車窗內伸出頭來,尋找迎候自己的親友,有的揮著手打招呼。中年人很快發現了目標,奔向一節車廂。
列車剛剛停住,旅客就從車廂擁出,其中有三位女性。最大的一個年約三十左右,面容端正,舉止文靜,一雙清澈的眼睛閃著亮光;第二個約莫二十四五,蛾眉秀目,流盼有神,一口潔白晶瑩的牙齒是那樣地引人注目;第三個不過二十出頭,平展的雙眉飛向鬢間,一雙大眼仿佛會說話,三個人就像一母同胞的姐妹。
姐妹三個下得車來,中年人已經走到跟前。她們還未及看清來人的面貌,中年人就含笑說:
“姐妹們辛苦了,弟兄們身體可好?”
三姐妹盯視著中年人。三妹開口道:“我們不辛苦,弟兄們都問大哥好。”
中年人說:“大哥不是來接你們了嗎?”
暗號對上了,姐妹三人眼里同時射出喜悅的光芒。中年人伸出一雙大手,把三妹的手嚴絲合縫地握在掌中。三妹驀地感到,這雙大手好熟悉呵!幾年來的戰斗生活,她數不清握過多少同志、戰友的手,而面前這雙手給自己留下的印象是這樣難以忘卻。她打量著中年人墨鏡片兩旁掩蓋不住的魚尾紋,和嘴角慈祥的笑容,終于認了出來:
“大哥,你變多了!”
大姐、二姐也幾乎同聲呼喚:“大哥,你好!”
“好,好!大家都好!”大哥笑得多暢快!盡管頭上添了白發,額上添了皺紋,大哥的風采依舊。他轉臉握住了二姐的手:“你的工作安排好了,還干老本行。”
二姐嫣然一笑,露出一口晶瑩的牙齒:“我倒不想再演戲了。跟你們一塊兒播火吧!”
三妹閃動一雙大眼,俏皮地說:“咱倆對調一下,怎么樣?”
中年人笑瞇瞇地問:“你還那么想進劇社嗎?”
沉靜的大姐開腔了:“她這是說著玩的。只怕你真的調她,她還不肯走哩!”
他們邊說話邊和著人群走出站臺。車站門前掛著刺眼的膏藥旗,還有幾個鬼子兵持槍守衛。馬路上赫然是寫著“大東亞共存共榮”的大幅標語,畫著翹胡子頭像的仁丹廣告,和五花八門、光怪陸離的戲劇、電影海報……
姐妹三人一起蹙緊了眉頭。
“書和戲劇都是火種,我們是一條戰壕里的戰友,大家都要準備打擂臺。”大哥語重心長地說。
大姐、二姐深深地點頭。三妹的大眼閃著光:“我們就是來打擂臺的。”
“那敢情好!”大哥仿佛想起了什么,“桂林那些文化人呢?”
“有的去了香港,有的去了重慶……”三妹的話還沒講完,二姐接上來說:
“反正敵人一個也沒逮著,逮著的也飛走了。”
三妹又補上一句:“這回救嚴老,多虧一位讀者幫忙。”
大哥欣喜地望著前方,仿佛看到了無數讀者在成長。他深情地問道:
“小趙怎么樣了?”
三妹動情地答道:“小趙是個好樣的,他被捕以后受盡酷刑,敵人從他嘴里什么也沒撈到,只得把他交保釋放了。”
大姐插話道:“他出獄以后全虧楊霞精心護理,很快恢復健康。兩個人一塊兒上東江游擊區去了。”
“好哇!”大哥高興地點著頭。
三妹問道:“季大姐和老周呢?”
“他們把火種播到蘇北去了。”
三姐妹都把眼光投向北方,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大哥理解她們的心情:“哪一條戰線都需要人,各條戰線都為著一個共同的目標。”
一行四人邊走邊談,望著沿街櫥窗里的外國商標,戲院門前的半裸劇照,望著這十里洋場的畸形繁榮,不勝感慨。三妹說:
“我們這一條戰線的任務更艱巨了。”
“是呀!這兒沒有槍炮轟鳴,卻始終布滿硝煙。”大哥深沉地說:“多少優秀的同志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為了他們……”
大姐說:“為了小柳!”
二姐說:“為了李暉!”
三妹說:“為了千千萬萬先烈,我們要百倍努力地工作!”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合著腳步矯健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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