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傷員”心事（1）

　　正當徐公館里的一場戲劇演到最高潮時，科學書店也發生了一場出人意料的風波。唐祖湘負了重傷，還帶回了柳如靖犧牲的消息。任竹嫻噙著淚水，替負傷歸來的唐祖湘包扎傷口，心里不住地罵著敵人，把唐祖湘打得這個樣子。包扎好了之后，她扶著唐祖湘的頭慢慢放到枕頭上，讓他安靜地躺著休息。自己輕輕地走出東廂房，隨手拉上房門，準備到南方出版社去找李丹，匯報這里發生的意外情況。

　　“嘭嘭嘭……”大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在這寧靜的月夜，顯得格外刺耳。

　　剛剛走到門邊的任竹嫻，一顆心跳得比敲門聲還要急促：?。橙苏疑祥T來了？封店，還是抓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按捺住急跳的心，鎮定了一下，盡量用自然的口氣問道：

　　“誰？”

　　“我?！笔且粋€陌生的男子聲音。

　　“你是誰？”任竹嫻繼續問道，語氣還是不緊不慢的。

　　“我是南方出版社的。快開門！”門外的聲音挺急切。

　　任竹嫻感到納悶：李丹從沒讓南方出版社的人上這兒來，還一再叮囑科學書店的人別上南方出版社去?，F在這敲門的人是誰？莫非是敵人冒充的？可不能上當。她仍用平靜的口氣說：

　　“營業時間過了，有什么事明天來吧！”

　　“我有要緊事兒，不是營業上的。快開門吧!”

　　任竹嫻從門縫里朝外探視，月光下可以看出外面只有一個人影。她回頭朝東廂房望望，怕驚醒了病人，決定獨自應付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就打開門，走了出去，反手把門掩上，和那人面對面站在門外。

　　任竹嫻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但是，那人背著月光，面容看不清楚。她只感到那人眼中射出兩道光，仿佛也在打量自己。

　　“你找誰？”任竹嫻問。

　　“找小李，”那人回答，馬上又補充道，“李丹。”

　　“這兒沒有姓李的?！比沃駤沟纳駪B還是那么平靜。

　　那人連忙解釋：“她是南方出版社的。我知道她常上這兒來?！?/p>

　　任竹嫻一口咬定：“我不認識這個姓李的。你們南方出版社也沒人來過。”

　　那人搔搔頭皮，輕聲咕了一句，“那怎么可能呢？”

　　任竹嫻轉身要走。

　　“慢！”那人連忙叫住，“你們這兒有別人認識她嗎？”

　　任竹嫻冷冷地回答：“不知道?！?/p>

　　“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

　　“現在書店里沒人。我也要出去。”

　　那人遲疑一下，又打量了任竹嫻一番，才說：“事情緊急，耽誤不得了。請你找一個認識李丹的人，帶個信去，叫她千萬別回南方出版社，那地方再也去不得了。”說完轉身就走。

　　任竹嫻吃了一驚，迅速地判斷著：南方出版社出事了？這人看來不像是要害李丹。她追上去，問道：

　　“你剛才說些什么？我沒聽清楚。”

　　那人止住腳步，加重語氣，說：“請你務必盡快找人把信帶到，這關系到小李的生命安全?！?/p>

　　任竹嫻借著月光再一次打量這位不速之客，看清他是個學生模樣的小伙子，臉色很嚴肅，雙眼閃著急切的光。

　　“你是誰？”

　　小伙子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只說：“我是同李丹一塊搞校對的。”

　　“啊，你姓王？”任竹嫻故意地問。

　　“不，我姓林。”

　　“真是小林！”任竹嫻聽李丹說起過林漢廷，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道：

　　“出什么事了？”

　　一聲親切的稱呼，撤去了兩人之間的防線。林漢廷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全部告訴任竹嫻。昨天晚上，他幫助李丹擺脫了暗探的監視，不料李丹出門以后一夜未歸，今天也沒來上班。林漢廷牽掛著李丹的安危，下了班就到西門一帶尋找，直到天黑還不見人影。八時左右，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回南方出版社。遠遠望見辦公大樓附近的樹影里，埋伏著很多軍警，他知道情況不妙，急于給李丹報信，又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過去曾聽李丹提過科學書店，只好到這兒來碰碰運氣。

　　任竹嫻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念叨：“小李可別回去呵！可別回去呵！”

　　林漢廷提醒說：“我們快去找小李吧!”

　　“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呀！”任竹嫻著急地說。

　　林漢廷急得直跺腳：“事情這樣緊急，要是小李跑回去，可就自投羅網，非遇害不可！”

　　任竹嫻急得閃出了淚花：“天哪，她現在在哪兒啊？”

　　小伙子又搔起頭皮來：“那怎么辦呢？你快拿個主意吧!”

　　任竹嫻急于要把小柳犧牲、小唐受傷的消息告訴李丹，想了一會：

　　“這樣吧，我們馬上趕到西門外通出版社的路口去等她?！?/p>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匆匆忙忙朝巷口走去，迎面碰上一個快步走來的中年男子，差點兒撞個正著。任竹嫻拉著林漢廷側身避讓，同那人擦身而過。月光下，雙方打了個照面。任竹嫻無心去注意那個人，繼續和林漢廷加快腳步朝前走。那個人卻停步轉身，望著任竹嫻的背影出神。

　　兩人走到巷口，就要轉上大街了。任竹嫻轉臉一看，那人站在科學書店門口，舉起手像是要敲門，卻又猶豫著把手放下。任竹嫻猛地一驚，望著那人的側影發愣。這時，那人也掉過頭來望任竹嫻。雙方的目光又一次對上了。任竹嫻好像觸到了電流，渾身一震，還來不及細想眼前發生的一切，那人已經轉身朝他們走來。她急忙催著林漢廷，“快走！”林漢廷顯然也察覺了這一情況，跟著任竹嫻快步拐上了大街。

　　任竹嫻邊跑邊想：這是個什么人？他到科學書店干什么？怎么不進門卻來追趕自己？她估計那人從科學書店門口跑到大街，還有一箭地路程。為了甩掉這條尾巴，她拉著林漢廷隱在路旁一棵大桉樹下垂的枝葉間。

　　那人很快就穿出巷口，踏上大街，顯然因為失去目標而躊躇起來。任竹嫻屏住呼吸，巴不得他趕快離去。卻不料那人仿佛知道任竹嫻他們沒有走遠，就躲在附近。竟然在街心轉轉悠悠，像個老練的獵手，守候著他要捕捉的獵物。

　　周圍靜得連手表機件走動的聲音都能聽到。任竹嫻急得冒出一身虛汗。難道能讓這個人把自己盯死在這兒？也許李丹此刻正向南方出版社走去……任竹嫻覺得一秒鐘也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擺脫眼前這個追魂攝魄的怪物。

　　她拉著林漢廷在一棵棵大桉葉樹的蔭影里穿梭行進。天空飄過一片烏云，遮住了月光。茂密的桉樹枝葉，嚴嚴實實地掩護著他們。任竹嫻自以為行動夠隱秘的了，卻沒能逃過那人的眼睛。他迅速地跟蹤而來。任竹嫻只得拉著林漢廷，一路小跑起來。

　　他們跑得很快。那人追得更快，步伐敏捷得像一個訓練有素的運動員。雙方之間的距離在縮短。任竹嫻竭盡全力飛奔起來。這時候她什么都顧不得了。為了李丹的安全，她寧愿付出一切?？墒撬莾蓷l腿，越跑越沉，仿佛灌滿了鉛塊。林漢廷用勁架著她跑，還是跑不快。兩人回頭一看，后面那個人逼得更近了。

　　眼看來到十字路口，任竹嫻心里火燒火燎的，不知所措。為了去等李丹，必須往西走，但這樣勢必把那人也引向那里，豈不連累李丹？如果往東走，即使能把尾巴甩掉，也要耽誤時間。她下了決心，對林漢廷說：“我把他引開，你去等小李?！闭f著就要往東跑。

　　林漢廷攔住她，堅決地說：“讓我去引開他。他就是抓住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樣?！闭f完就轉身朝東跑去。

　　任竹嫻一把沒有拉住，只得隱身在樹蔭里朝西跑。

　　那人追到十字路口，向兩側望望，東邊的路上，目標顯著，他卻沒有追，徑直朝西面探索著追來，一邊跑一邊喊：

　　“前邊是任大姐嗎？”

　　任竹嫻如同遭了雷擊，直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那人竟是沖著自己來的。自己的安危事小，可是自己出了事怎么救李丹呢？她仿佛看到李丹被敵人推推搡搡地架上囚車。不由得張大了嘴，向前猛沖，跌跌撞撞地出了西門。

　　“任大姐，等一等！”后面的呼聲越來越近。那人終于趕了上來，攔住任竹嫻的去路。

　　幾乎與此同時，林漢廷也趕了回來。他發現那人沒去追他，特地趕來保護任竹嫻，朝她身邊一站：

　　“別怕，有我?！?/p>

　　“別誤會！”那人打量了任竹嫻，又打量林漢廷，“你們要上哪兒去？”

　　林漢廷氣沖沖地說，“你管不著！”

　　那人并不理會林漢廷的態度，朝著任竹嫻說：“南方出版社去不得了！”

　　任竹嫻和林漢廷不由得瞪大了眼，面面相覷，一時摸不著頭腦；黑夜里逃了半天，難道又碰上個來報信的好人？兩人把疑惑的眼光一起投向那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