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糾結（3）

　　轉業如圍城。圍城里的，總覺得別人轉業如何好，如何風光；圍城外的，那些轉業還不太如意的，看看部隊三年兩頭漲工資，自己的基本工資和職級不知不覺已被一點一點地丟在后面，遠遠地拉開檔次，心里也酸溜溜的。

　　在轉業的十字路口，我徘徊了又徘徊，張望了又張望。在老婆面前低聲下氣的何必轉業后經過奮斗找到了自尊；窮得叮當三響的雷達，轉業后成了暴發戶，這確實讓人眼饞！

　　好幾次，我都想突出圍城，一走了之，但父親卻言傳身教，讓我一定要堅守崗位。

　　父親是上世紀六零年兵，和雷鋒是同年兵。他們曾一起在撫順山溝里修過防空洞。在那個鋪天蓋地學習雷鋒好榜樣的熱潮中，作為熱血青年的父親，嚴格要求自己，時刻以雷鋒為榜樣。他從當兵時起，就是優秀士兵、優秀骨干，年年當先進的。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父親曾參與過打美蔣的P-2V偵察機。我們采取了創造性的新方法：先是摸清敵機飛行航線。在每次必經的區域設伏；當飛機飛入伏擊圈時，埋伏好的車載探照燈同時打開，鎖定目標。戴著夜視鏡的飛行員一下子被強光照暈了，然后地面高射炮開炮。敵機就在一聲慘叫聲中應聲落地。

　　每次提起打P-2V，父親就特興奮，一雙大手在空中打著拍著，如同指揮一場交響樂。

　　在上世紀七十代，父親所在部隊駐扎在山溝里，父親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來都將家里的體力活包下來，推車、扛大包、換煤氣罐。至今，母親每每提起這事，都要流淚，說道你父親吃了太多的苦呀。

　　父親是部隊的業務尖子，直到九十年代，他的影響力已達到總參范圍了。那時的領導特別注重業務，也就特別關懷父親。父親把我送到了部隊，然后又手把手地教我寫材料，一點點培養我走上正道。

　　父親退休后，一下子老了，大病小病都找上門來。開始是頸椎病，然后是失眠，再后來，是帕金森病。父親經常發火，一發火手就不停地抖，痛苦難熬。

　　自從父親患病，我就一下子長大了，不再跟他頂嘴，一切都要依著他，我怕他生氣，怕他生氣后不停地顫抖。我不敢提何必轉業后當警察如何神氣，不敢提路遠進省外經貿委如何風光。我知道，一提轉業，父親肯定會生氣。我只有好好干，讓他高興。父親是為了我而提而前退休，這讓我總是很難受。我一面拼命地工作，隔三差地到衛生隊取藥，陪父親看病。

　　這段日子，我過得很踏實。每天都很有規律，值班，寫材料，學習專業課程。終于，我的工作有了起色：我寫的科技論文受到了空軍的表彰。

　　在論文中，我結合對海灣戰爭、阿富汗戰爭、伊克戰爭中美軍作戰樣式作戰戰法的研究，提出了對我軍軍隊建設的好多建設性建議。這引起建設性意見對我軍未來發展具很強的指導意義，受到了總部的重視。總部專門搞了一次論文研討表彰會。2007年3月我進京參加表彰會。這次表彰會，是我軍旅行生涯中最輝煌的時刻。在表彰大會上，我宣讀我的學術論文，并回答專家的提問。我終于找到了舌戰群儒的感覺。

　　“美軍的通信技術，在阿富汗戰爭中暴露出好多問題，如衛星通信系統的延遲現象，通信渠道擁擠堵塞。為此，美軍將擴大通信網絡帶寬為突破口，提高網速，并加快了戰術系統的整合，并隨著實戰的發展，提出了‘網絡中心戰’這一具有前瞻性的概念。用先進的理念引導軍隊發展，用新技術革命推動戰術戰法創新，這是美軍近年來戰術戰法發展的整體思路。借鑒美軍發展經驗教訓，作為發展中國家，我建議立足實戰，走貼近中國國情的戰法創新之路！”

　　會場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慶功酒宴上，一師師長拉著我的手，贊不絕口，連聲說，好樣的，你為我們一師爭了光！干了這杯酒，我代表全師為你慶功！

　　我立正，敬了一個軍禮，“謝謝首長！”

　　“三團，曾是我們的英雄團，朝鮮戰場上立過奇功呀！你是三團出來了的業務骨干，這次軍事學術論文又受到了軍委領導的好評。這杯酒敬你，也敬三團！”師長倒了一杯酒。

　　師長一飲而！

　　“謝謝首長，我要釘在三團的陣地上，人在陣地在！”我不失時機的地表決心。在基層部隊，和領導喝酒，必須要表決心的。盡管這樣的喝酒有了點政治色彩，大呼小叫地讓人覺得有點假，但當兵的，需要這個，這樣喝酒才帶勁。

　　我連干了三大口杯二鍋頭！

　　男人么，對自己就應該狠一些。半斤58度二鍋頭火燒火燎地穿過口腔經過食道通過胃粘膜進入血液，如同發動機添滿油，周身燃燒起來！一切都在旋轉，一切變得模糊起來。

　　這是我的軍旅生涯中最光輝的一幕了。在一些人看來，用句東北話來講，有點“耍大彪”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的很爽，很激情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