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糾結（1）

　　曾經人聲鼎沸的辦公樓人去樓空，萬分寂寥。

　　薛永貴副團長赴京都走馬上任一局副參謀長，查青云和大西跟著他上了京都，從此踏上了飛黃騰達平步青云的進京升官之旅；路遠和何必已經轉業，找到了自己的新的工作崗位和人生平臺。我在老爸的努力下，留下來繼續他未完成的事業，開始了四年的艱苦奮斗。

　　我一一送走戰友，每每唱起那首《駝鈴》，淚影漣漣。

　　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路漫漫，霧茫茫。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

　　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當心夜半北風寒，一路多保重。

　　送戰友，踏征程。任重道遠多艱辛，灑下一路駝鈴聲。

　　山疊嶂，水縱橫。頂風逆水雄心在，不負人民養育情。

　　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待到春風傳佳訊，我們再相逢。

　　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待到春風傳佳訊，我們再相逢。

　　這首《駝鈴》是老同學達維（《曾經屬于我們的流星雨》的男主人公）最喜歡的歌曲，他將這首歌寫在我的畢業留言冊上。每當戰友聚會，我都要點這首歌。眼見著曾經在一起戰斗過的兄弟，五湖四海各奔東西，一種惆悵傷感涌上心頭。

　　有時，轉業如同人生中陷入僵局后石破天驚打開新局面的一著險棋，這一步棋走好了，它就會改變人的一生，使人生隨之豐富多彩起來。何必開始了新的忙碌，穿上了嶄新的警服，騎上摩托車，威風神氣。每次找他喝酒，不是值勤就是加班會戰；路遠經常往國外跑，難得見一面。一次在街上遇到他，發現他胖了，頭型也正了，油光可鑒。轉業后沒多久，他就買房買車了。

　　我也開始了新的征程。為了父親，我必須要在部隊闖出條路來！我沉下心來專心致志，埋頭寫材料。辦公大樓里，人越來越少。每到夜里值班，整個大樓都空蕩蕩的，走廊里會空谷回音般讓人感到孤獨，冷清得有些怕人。

　　一天深夜，我在值夜班。電視里正在放《士兵突擊》，許三多由于部隊整編，獨自一人守倉庫。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不就是許三多么？傻傻地守著一個日見蕭條的營地。

　　每次有轉業的戰友回部隊，我就會如同在人跡罕至的沙漠里見到遠道而來的朋友一樣，恨不得如同土著人一樣穿著草裙手舞足蹈高興得不亦悅乎。

　　這期間，有一位老戰友，雷達，走進了我的生活，也走進了我的小說。

　　雷達本名并不叫雷達，雷達是一個外號，這個外號的淵源是因為他有一塊號稱三團第一表的雷達表而叫響的。雷達手上這塊表，價值兩萬多元。兩萬元，是人民幣，不是日元、韓元、越南盾！這在98年經濟并不發達的東北S城，可謂天文數字呀。一次喝酒，雷達在酒精的作用下，把他的表放在桌上，拿起一把錘子就可勁兒砸，砸完后還念念有詞，看見沒，這表，真結實，這么砸就一個白印兒。

　　雷達的手表，是他岳父的見面禮。雷達家里是農村的，很窮。雷達曾有位女友，白白凈凈文文靜靜的，是地道的美人胚。兩人一見鐘情，相處兩年多，都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雷達的父母來見未來的兒媳，結果這位女孩相中了一條八千元的金項鏈。雷達的父母當時就哭了，咱們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拿不出八千塊錢呀！沒辦法，雷達選擇了分手，分手的原因就為了一條價值八千塊錢的項鏈！為了改變命運，他找了某銀行行長的女兒作女友。雷達是一位帥哥，一米九的大高個兒，而他的老婆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兩人走在一起就如同大人拎著個小孩兒。女方安排了結婚的一切，華麗的婚房，宏大氣派的婚禮。結婚那天，雷達的父母去了，一身粗布衣服，面容粗糙憔悴，倆人都戴上了紅花兒。當主持人讓男方父親說句話時，老父親很拘謹，吱唔了半天，卻突然哭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在婚禮結束后小聲囑咐雷達要對老婆好，好好過日子。

　　結婚后，作為倒插門女婿，雷達在家里就是農民工，臟活累活都是要干的。但在外人面前，必須擺出譜來，張牙舞爪，一定要說上句的。每次雷達在我們面前都要對老婆吆五喝六的，他老婆也挺配合，每次都保證表演到位，從來沒有穿梆。

　　雷達轉業到了岳父所在的銀行。經過一年的基層鍛煉，他很快就被提拔當上了處長。他開著嶄新的奧迪A6進了我們的部隊大院，見到了以前的戰友，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很神氣地揮揮手。那氣派，那造型，如同國家領導人一樣。

　　這時，我們才發現，雷達手上戴的，已不是雷達表了，而是鑲滿鉆石看不清指針的“滿天星”。

　　大原，咋還沒轉業，現在三團都日落西山人昔日黃花了，你還在這兒耗呀。你看看這辦公室，墻皮都開裂了，說不定那天掉下來一塊砸個好歹的；還在食堂里吃吧，那做的都是啥呀，跟豬食有啥區別。你看看我，才轉業一年，就處長了；有房有車，多瀟灑！

　　雷達哥呀，你是命好呀，有岳父這么挺你，日子那還差了。我揶揄道。

　　雷達不介意，繼續吹他的牛：前些天，我和市委的XXX在萬豪大酒店吃飯。人家吃飯老低調了，不整雞鴨魚肉一大桌。人家是一人一小碗，燕窩泡飯；一人一小盤，非洲黑魚。四個人，一頓飯下來，二萬多！到了我們這們層次，吃飯不是要吃飽，就是要吃出品味，吃出情調。萬豪大酒店里的小妞，那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那個水靈呀，能掐出一碗水來。

　　我說呢，就這么吃，這一年下來也沒見你胖呀。我繼續揶揄道。

　　雷達有點不屑，并不急著回答，他先點著一支軟包中華，悠閑地吐個煙圈，慢條斯理地說道，像我們這個層次的人群，得注重養生呀。打個高爾夫、保齡球，到健身會所運動下，然后泡泡桑拿。現在生活這個滋潤呀。

　　雷達哥，轉業真的會這樣么？我咽了口唾沫，萬般羨慕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