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奮斗（3）

　　新的工作崗位，一切都是新鮮的。這種新鮮讓何必感到激動，渾身仿佛有使不出的勁兒。三個月的培訓，實彈射擊、警車駕駛、警務知識培訓，這些讓何必仿佛又回到新兵連。想到新兵連，何必又想到了唐妮兒。他不能不想念唐妮兒。

　　和梁山伯與祝英臺古典浪漫愛情故事一樣，何必與唐妮兒兩個人的愛情也是遇到點阻力的。唐妮兒的父母死活不肯把女兒嫁給何必，原因有兩條：一是何必家窮；何必的父親死得早，家里兩三畝薄田，三間土坯屋，這在東北農村，是條件比較差的。唐妮兒的爹媽，都是吃過苦的，所以說什么也不能讓自己寶貝女去吃苦，這可是往火坑里推呀！二是何必太老實了，木訥內向，為人處事不靈光。唐妮兒活潑開朗，兩人肯定談不來。如果把女兒嫁給他，就等于嫁了一個木頭橛子，那肯定會吃虧的。但唐妮兒犟得簡直就是頭一條道跑到黑的小毛驢兒，一心要和何必私奔。百般糾結后，何必橫下一條心，選擇了參軍，不辭而別遠走他鄉。他想干出個樣來，體體面面地回老家娶唐妮兒。但出乎何必意料，唐妮兒知道后，大為光火，一氣之下追到了新兵連去興師問罪。當唐妮兒出現在新兵連大門口時，整個新兵連都炸了鍋！

　　何必正在操場走隊列，遠遠地看見一位女孩站在軍營大門口向他揮手。是唐妮兒！何必立刻心潮澎湃浮想聯翩，一分神兒，順拐了。新兵班長吼道：“何必，出列！”

　　何必向前一步出列。

　　“怎么搞的？整個班就因為你亂了套？想什么呢？白日做夢呢？做夢娶媳婦呢？”新兵班長呵斥道。

　　何必羞紅了臉，低著頭，不敢吭聲，但心里又不踏實，就偷偷地用余光瞄著營門外。

　　班長順著何必的目光看去，立刻火道：“撞鬼了，還真是夢見媳婦了！”。

　　立刻，轟堂大笑。

　　何必更難為情了，臉紅到了耳根子，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

　　隊列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唉，那妞兒個挺高的，挺白凈的；哇，烏黑的頭發，粗粗的辮子，屁股撅撅的，關鍵是胸也挺大的呀！

　　班長怒吼道：“都說什么呢！沒見過女孩么？你們張嘴閉嘴還自稱是革命軍人！瞧你們就是這點素質！美帝國主義還沒有糖衣炮彈施美人計呢，你們就這個德行了！東倒西歪口水流了一地，瞅你們那幅饞樣！都給我站好了，到操場跑十圈！”

　　這下子沒人議論了，大家在班長的口令下都跑了起來。

　　午飯時，班長讓何必到指導員辦公室去一趟。指導員語重心長地跟他講了一些五湖四海男兒有志志在四方不要兒女情長之類的大道理。然后教育何必志當高遠晚婚晚戀。何必一一都應了。指導員這才放心，讓何必和唐妮兒見面談談。

　　指導員走了，辦公室里只剩下唐妮兒和何必了。

　　唐妮兒直視著何必，咄咄逼人。何必低頭不語。

　　唐妮兒柳眉倒樹杏眼圓睜，機關槍迫擊炮般開火了：不是我不支持你當兵，你要走，一定得告訴我呀。和我好時，對我言聽計從，說什么為我刀山可上火海敢闖，是我的兵，可以聽我調遣；你這樣不吭不哈抬屁股走人，把我當成什么了！你心里還有我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何必點頭哈腰連聲道謙，就差給唐妮兒跪下了，整個兒日本漢奸嘴臉。

　　唐妮兒終于笑了，燦爛成一朵花兒。臨走還吩咐道：天天看我的照片，天天想著我，一周給我寫七封信，不能跟別的女孩說話……

　　好說，好說，我都依你！何必連哄帶騙好說歹說送走了唐妮兒。

　　在新兵連，何必的軍事素質是最過硬的，站軍姿、走隊列，擒拿格斗樣樣行。何必是新兵連里第一個當班長的。那時年輕的感覺真好！何必更加懷念同唐妮兒一起走過的青春歲月。

　　經過三個月的警務培訓后，何必被下派到管城派出所鍛煉。派出所派了一個老同志跟何必搭檔。老黃五十七了，是個老警察，官階并不高，為人很隨和。第一次上街巡邏，老黃開始如數家珍地講課，新來乍到，何必也顯得很虛心，每次都洗耳恭聽。

　　“我當了四十年警察，我的最大體會就是安全第一！全國每年警察要犧牲成千上萬，這是多大的損失呀！戰友的追悼會，我每年都參加，真痛心呀！一個人犧牲，爹死娘嫁人，一個家庭就毀了。這是血淋淋的教訓呀。所以，干我們這行，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要盡量避免犧牲！每次我去回龍崗給戰友送葬，我都心疼得流血。多好的弟兄呀，昨天還好好的，活蹦亂跳地，今個兒就犧牲了，變成一匣子白灰?，F實真是殘酷呀！所以，我不管你們年輕人煩不煩，我都一再強調：安全是第一位的，一定要安全，做警察，首先就要自保，要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完成工作。見到歹徒，先要看看對方實力，如果對方手持兇器或是三五個人，不能個人英雄主義往上沖。窮寇莫追！不要逞英雄！一句話，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何必默默地聽著，不時哼哈地表示對老黃見解的贊同，心里不禁暗自罵道：瞻仰前顧后的，能做什么，在家帶孩子吧！

　　老黃，看何必有點不以為然，有點惱，又加重了語氣，強調了一番：我當了四十年警察，還有兩三年就退休了，世事沉浮，起起落落，坷坷拌拌都看得太多了。什么功名利祿都是浮云呀，踏踏實實過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呀！

　　何必終于忍不住了，說道：“什么狗屁邏輯！大勢不好撒退就跑，跟犯罪分子較量，還要悠著來，在我們部隊那可是逃兵！這還是人民警察么？人民警察，首先就是要時刻準備犧牲！”

　　老黃臉漲得通紅，手不停地抖，大喘了幾口氣，平靜了一會兒，才咬著牙狠狠地說道：“不聽人言，吃虧在眼前。我當了四十年警察，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都是血的教訓呀！你不信我的，早晚有后悔的那一天！”

　　何必出于尊敬，趕緊連連賠罪，老黃，您別生氣，我是一個粗人，您別跟我計較。

　　何必第一次獨立執行任務就首戰告捷。多名受害群眾報案，說在437路公共汽車上有小偷。何必身著便裝上了437公共汽車。上午十點，公共汽車人并不多，但他總感到很擠。他環顧四周，發現一個小伙子堵在車門口兒，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一位乘客的口袋，這位乘客身邊有兩個小伙子緊挨著他，讓他不能轉身。何必聽一位老黃說過，判斷小偷，一定要看他的眼神，小偷通常不敢正視別人，眼神兒總是閃著賊光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何必就死盯著那個小伙兒，等待著他作案，然后人贓俱獲。車停了，那小伙兒借著停車的慣性順勢向前一擁，快速地掏出了錢包擠下了車。何必猛地向前一擠，甩開身邊的兩個人，趕緊尾隨小偷沖下車。下車后，何必突然發現目標消失了，頓時大腦一片空白！怎么辦，就這樣讓小偷逍遙法外？情急之下，何必大吼一聲抓小偷！結果，這個小偷受到驚嚇，以為被發現了，一下子從車站排隊候車的隊伍中跑了出來。何必飛身撲了上去將小偷按倒在地。

　　何必每次講到這兒，我一定要恭維道：“借鑒古代典故驚弓之鳥虛張聲勢抓小偷，真是理論實踐相結合活學活用的典型案例。”我們便是轟堂大笑。神龍活現的何必，舉手投足間，都是神探狄仁杰四大名捕的范兒，那目光中閃爍著成功自信的光芒。這是何必有生之年從來沒有的成就感。這種成就感，在部隊里，他沒有找到；在家庭里，罩在唐妮兒的光環下，也迷失掉了。終于，他在轉業后找到了！這種感覺就是男人在社會上找到了立棍兒的支柱！

　　何必的英勇事跡上了報紙電視。其實，我是新聞報料人，是我第一時間將何必的英雄事跡整理報給在報社當總編的大表哥的。但我一定要假裝很意外地對何必說：哇，又上電視了！來看看，這報紙報道的英雄是誰呀，啊，原來是你！

　　這時，何必一定要擺個“神探亨特”或“未來戰警”阿諾德.斯瓦辛格之類的酷畢造型配合一下。然后我們就會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