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場地。

那個原本應該站著那個少年的地方卻在下一秒變得空無一人。

“雪殤”落地，發出“錚”的一聲響。

宇文夢握著刀的手不住地顫抖，也許是害怕，也許是憤恨，顫抖逐漸傳遍全身，她只是保持著最后的那個下砍的姿勢，久未動彈。

“夢兒。”

有誰撫著他的肩膀，然后把她拉進懷里。也許是亦昊，也許是曹昚。宇文夢只覺得大腦在月白消失的瞬間停滯了，仿佛被一瞬間抽干了力氣，她松開了“雪殤”，迷茫地看著遠方。

“夢兒……”

那個人似乎想勸她點什么。可是能勸她點什么呢？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聽他說話，甚至沒有力氣思考了。

“喀————”

遠處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宇文夢沒在意，將她摟在懷里的人亦不在意，那個只是安靜地，陪她看著遠方。

天色漸暗，太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遠方連最后一抹紅霞都要消失了。

“轟————”

又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那是什么呢。

宇文夢只覺得思緒移動地極為緩慢，于是她就什么都不再想，依舊漠然地望著遠方。遠方那深深淺淺的桃花沒有了陽光的照耀，暗淡無光，盡顯凄美之色，居然這樣適合面前這血流成河的慘狀。

真是奇怪啊。

“宇文將軍！！”

那是誰的一聲吶喊，不是出自于身邊的這個人，應該是從更遠一點的地方傳來。

宇文夢瞬間回過神來，尋聲望去，那是李亦昊的聲音，他滿臉驚恐，向這翠陽宮的方向跑去。

——翠陽宮？

再看去翠陽宮，哪里還有原先宮殿的形狀，那是間插滿冰錐的屋子，屋頂的磚瓦，梁上的嘲諷變得支離破碎，紅木的墻壁，到處都插滿了無數的冰錐，門窗早已被摧毀，主殿的大門轟然倒地，巨大而空曠的門框上到處是斷掉的木頭，參差不齊，像是一只猛獸鋒利的牙齒。

透過破碎的門窗，能看見里面一個由無數冰錐組成的巨大冰球，像是破門而入的冰錐全部向一個地方刺去，那冰球晶瑩剔透，卻畢露鋒芒。

那巨球中間有一團如紅色花蕊一般的物體，成放射狀由中心向外擴散。遠遠地看上去，竟如白瓣紅蕊的雪蓮。

“宇文將軍！！！”李亦昊沖進翠陽宮，巡視四周，目光終于落在了那巨大的冰球之上。

——爹爹還在翠陽宮。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宇文夢掙脫曹昚的懷抱，迅速向翠陽宮跑去。

整一座偌大的宮殿，早已沒有了任何生命的氣息。到處是死去的人們，尸體開始僵硬，把死前驚恐的表情定格在臉上。地上是成片的血，已經干涸，空氣中充滿粘稠的氣息。

李亦昊注視著大殿中央的巨大冰球，表情瞬間凝固，再沒做出任何的反應。

宇文夢順著李亦昊的方向看去。那冰球的中央，隱隱綽綽有一個人的身影，已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模糊的辨認他生前偉岸的身體。

那是一個她無比熟悉的身影，不管變成什么樣子，她都能一眼辨認出來。

因為。

那個身體的主人曾經如溫暖的東陽，如繁茂的大樹，如一切一切能庇護她的大傘，給了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宇文夢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滴淚水不知不覺地劃過臉頰。

并不是因為不傷心，只是無法承認這件事的真實性。那個身體的主人，曾經是天諭武朝的上將軍，在無數次慘烈的戰爭中活下來，得到皇上無與倫比的褒獎。

他是那樣厲害的存在，在宇文夢心里猶如戰神一般的人。

所以他不會死。

他絕不會，在這樣一場無名之戰中，默默地死去。

“啊————————”

沖天的火光。

一道巨大的猩紅光束從宇文夢的身體有內而外地散發出來，直直地炸開了屋頂，沖上天空，一瞬間云匯集成巨大的圓盤圍繞在那直沖云霄的火光之旁，被那猩紅的火光染成熱烈的顏色。

“宇文？”李亦昊驚訝地看著她，她精致的臉，甚至全身都被包圍在那詭異的紅光之中。紅光以十分驚人的速度向天空中涌去，李亦昊甚至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見她那件笨重非常的華服被不知哪里的颶風吹得四處鼓動紛飛。

那詭異的紅光折斷了房梁，整座翠陽宮劇烈地搖晃起來，眼見著就要坍塌。

李亦昊伸手去拉宇文夢，想把她帶離這個地方，可是手在接觸紅光的瞬間仿佛是被灼傷了，那光芒有著火一般的熱度，李亦昊迅速地收回手，觸碰到它的指尖已有了焦黑的跡象。他驚恐地看著宇文夢，“夢兒？”

那是一幅怎樣的景象啊。宇文夢渾身的皮膚開始焦灼起皮，手臂上，臉上都開始露出了鮮紅的肉色。原本精致的面容被一瞬間毀于一旦，她那雙猩紅色的雙眼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剛剛尖銳的吶喊已經漸漸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低沉的悲鳴，很難想象她那嬌小的身軀正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夢兒！！”李亦昊上前，不顧著那熾熱的紅光，想要把她拉出來。

“轟————”整座翠陽宮瞬間崩塌，房梁和屋頂的磚瓦一起散落下來，開始的時候，木梁和瓦礫接觸到那猩紅之光便瞬間湮滅，后來不知為何以那光柱為中心卷起一陣颶風，直吹得破碎的宮殿的殘片向四面八方飛開，整座翠陽宮就像是被什么炸開一般。

李亦昊在手接觸到那紅光的時候覺得手指都要被融化了，可是他沒有停下，在那一刻，他只想拯救那個在絕望中逐漸走向滅亡的少女。

可是下一秒，他如同那些房屋的殘片一般被那颶風推開飛離，重重地撞在一片廢墟之上。

那紅色的光柱依舊閃耀，沖天的火光像是在剝奪少女的生命，她的聲音破碎不堪，華貴的衣袍也經不住那猩紅色的光芒逐漸瓦解。

李亦昊甚至能看見她逐漸裸露的肌膚正在大片大片的焦黑，脫落，猩紅色血在流出來的瞬間就被猩紅之光蒸干了，少女的身子愈間透明，痛苦地聲音逐漸變成了呻吟，但是她停不下來，只能任那超出她所能承受范圍的猩紅之光剝奪她生命的氣息。

“不要。”李亦昊喃喃。他知道她聽不到，所以他的身體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應，思維瞬間被絕望淹沒了。

少女的身體近乎裸露，卻全然沒有了少女的形態。

“求求你，不要。”李亦昊低聲說著，忽地眼淚就劃過臉龐，他雙手緊握，殘破的木屑刺進了他的掌心，他渾然不覺，他只是看著面前逐漸走向滅亡的少女，卻毫無辦法。

——曾經，他也是如此絕望地看著自己的國家走向滅亡。

他就是如此的一個沒用的人，無法保護自己的國家，無法保護任何人，更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人。

于李雉弦如此。于宇文夢亦如此。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自己的眼前消失，連灰燼都不會剩下。

仿佛已經接受了這個既定的事實，李亦昊只是絕望地看著，再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可就在這時。

那束駭人的光柱驟然消失。

那具已經完全焦黑裸露的少女如秋天慘敗的枯葉般倒地，所有的發飾都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她依舊烏黑的長發包裹著她的身體。

“夢兒！”李亦昊立刻從剛才的噩夢中醒來，他撐起身子想要扶起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

可是——

——起身再向那邊看去，曹昚不知何時依然來到她的身邊，脫下他那身錦緞黃金色華服蓋在宇文夢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將他抱起。

李亦昊愣愣地站定在一片廢墟之上，看著不遠處的曹昚。

他總是在她最適當的時候出現，給予她最需要的關懷。

嬌小的宇文夢沉睡在她的臂彎里，即使現在的她已不如先前那般的光彩照人，甚至缺乏生命的氣息，遠遠地看過去依舊覺得她們是那樣般配的一對璧人。

李亦昊轉身，甚至沒想要上前確定宇文夢是否還活著。

之前的光芒不再，天地已經完全地暗了下來。整日偌大的翠陽宮，如今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如十四年前的那個血夜，他如此只能絕望地充當一個漠然的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