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名不符實的“梟雄”

　　皇后壽辰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四日，欣然又一次成為了歷史的見證人：

　　皇帝下旨回復了諸王大臣關于“允禟改名所擬字樣，存心奸巧；殊屬不法，應發令擬改”的參奏，命“交與誠親王、恒親王酌改具奏”；并于當日從兩位親王所請，“允禟改為賽思黑”。（注1）

　　欣然在暖閣內，靜靜地聽著明間里的皇帝就允禟改名一事的長篇“吐槽”，時而忍不住想要噴笑，時而又不禁感慨：

　　真是典型的多重性格、時不時自相矛盾的人??！又忍不住委屈，要絮絮叨叨地長篇吐槽；又嘴硬、死要面子地不肯把“過經過脈”的真相說出來！

　　也許，他這種豐富多彩的個性特質；讓人覺得他真實得有血有肉、完全不似人們心目中傳統的帝王形象而產生的親切感，正是21世紀的那么多四黨、四粉們，如此迷戀他的重要原因之一吧——這可是他遠遠超出歷代所有帝王之處！

　　二十日，皇帝到恩佑寺行禮后，回到了熱浪滾滾的紫禁城——這讓欣然更是心疼著急：

　　在21世紀時，并未仔細閱讀《起居注》和《實錄》的她，還以為他整個夏天都呆在圓明園避暑熱呢？！誰承想他居然還要兩頭奔波？！

　　再加上他那自小養成的習慣：任何時候都要最大限度地保持儀容整潔；這可就有他的罪受了！

　　那幾天里，欣然只要有可能，就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雖然養心殿內絕對保證冰塊的供應，可他又不能坐在冰上；冰塊也不是空調，能自動將涼氣送達幾米、甚至十幾米開外的地方！

　　所以欣然要么親自動手、要么督促其他人，隨時將冰塊散發的涼氣輕輕扇向他——又不能擾了他看閱奏折，還真是個技術活！

　　到了晚間，欣然就更加辛苦——這活像個大蒸籠似的紫禁城，到了夜里也散不了多少熱，他的后寢不比白日的前殿涼快多少；而他又連中衣中褲都不愿寬去，欣然只好不時地替他打扇，盡最大可能保證他整夜安眠——她自己卻幾晚都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

　　皇帝心疼她，想讓貼身太監代替她，欣然卻撒著嬌不讓——她一來是覺得誰也不可能像自己這樣盡心，二來是覺得來日無多：

　　他總不可能無限期地拖著、不臨幸后宮嬪妃吧？！尤其是那些新入宮的答應、常在們。。。這種只屬于他們兩人的甜蜜時光，還能有多少呢？！

　　圍繞著他的謠言已經夠多了：就在最近，他便已兩次降諭駁斥外間盛傳的“皇上日日飲酒”的謠言，以及“皇上與諸王大臣端午登龍舟宴樂”、“皇上與大臣在圓明園終日觀花宴樂”的傳言。（注2）

　　這也讓欣然對他狠狠地整肅拼命散播謠言的“八爺黨”更為理解！

　　若他總是不臨幸后宮嬪妃，更不知會有怎樣的流言蜚語？！——天家哪有真正的隱私？！

　　讓欣然更為著急的是：他回宮是為了要親自前往陵寢，去祭祀德妃的三周年忌辰！那還不把他給熱出毛病來？！

　　幸虧十三帶著諸王大臣勸阻了他，而他派了弘歷去祭祀；（注3）欣然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皇帝終于在二十五日，御太和殿接受了朝鮮使臣的行禮，又到恩佑寺行禮后，回了圓明園——欣然這才算輕松了一些。（注4）

　　接下來的幾個月，注定不會是平靜的日子。

　　六月初三，諸王大臣共同議奏了老八的罪狀四十條、老九的罪狀二十八條、老十四罪狀十四條;并再次奏請將他們“即正典刑”。

　　欣然躲在暖閣里，聽著那些她或早已耳熟能詳、或第一次聽說的奪嫡往事，及皇帝登基后，八黨的各種所為；以及皇帝降旨時，語氣中明顯的猶豫、躊躇；（注5）心中不禁深深為這種皇家人幾乎無法逃避的悲劇宿命，而感到極度的悲哀。。。

　　二十二日，刑部為葡萄牙傳教士穆經遠黨附老九一案，提請將其“立決梟示”。（注6）

　　皇帝下旨將其重押至西寧謫所，并表示，因為穆是西洋人，似乎不適合完全按大清例律來議處；但其以一個西洋傳教士的身份，居然介入大清皇室朋黨案中，還參與“構謀奸逆”，實在不可容留于世。

　　后來的回奏說穆經遠已于七月初到達謫所，于12天后報其“病死”于西寧。（注7）

　　其實欣然在21世紀時，早已在稽古右文網站看過相關的討論，知道這穆經遠不過是被皇帝下令消滅的政敵陣營中人，是皇權斗爭的犧牲品——因為就在這個月，廣東巡撫還遵皇帝諭旨，釋放了兩名觸犯大清例律的意大利傳教士。（注8）

　　七月十五日，正值鬼節；皇帝在前幾天便已下諭，遣官員分別往永陵、福陵、昭陵、昭西陵、孝陵、孝東陵及景陵致祭；而他自己則一大早就去了恩佑寺行禮。（注9）

　　返回園中，早已督促人為他備好浴湯的欣然，無比心疼地看著滿身大汗淋漓、急不可耐想沐浴更衣的皇帝，也沒忘了悄悄叮囑貼身太監：“不可往浴湯中多加涼水！”

　　午后，皇帝用膳畢，開始了每天必定少不了的看閱奏章。

　　看到某份折子時，皇帝命傳幾位大學士；欣然在幾位重臣進門之前，一聲不響地避入后室——皇帝和她從未討論過，若有政事時她該如何回避；可自從她有一次沒跟著其他太監宮女退出去，而是避入暖閣后室內開始，就一直是這樣了。

　　對此，欣然在心里不可能不感動：他這種實際上的默許，足以表明他對欣然的極大信任；也足以讓欣然體會到自己在他心中的特殊性——對于一個強勢到“彪悍”的帝王來說，這實屬難以想象??！

　　而今天，欣然“聽墻角”的收獲和驚訝一樣巨大：

　　原來，弘春向皇帝密奏：老八曾收受過老十四20萬兩銀子；老九也于康熙六十年，從十四那里得銀6萬兩！

　　而順承郡王已經盤問過老八了，皇帝命將弘春之奏和老八的回奏一起，讓滿漢各衙門觀看。（注10）

　　欣然聽得不禁連連在心中“哀嚎”：

　　你這個被某些人定義成“擅長謀略、陰險狡詐、心思深沉”的“梟雄”式的人物啊！你何德何能當得起這些評語？！像這樣可以抓住來大做文章、大造輿論，把八黨徹底搞臭的事，你居然輕易放過？！

　　自己這樣的鐵桿四粉，讀過不少學者專著，長期泡過論壇、貼吧，至少可以算半個“雍正專家”吧？！卻從未看到過有人大張旗鼓地議論這件事！

　　欣然不能不哀嘆不迭：你呀你呀！你若真是個陰謀家，只怕反而不用背負如此多罵名了吧？！

　　只是，自己還會如此深愛你嗎？！21世紀還會有如此多的四粉，狂熱地崇拜你、迷戀你嗎？！

　　這問題，可一點不比著名的“Beornottobe”秒殺的腦細胞少啊。。。

　　注1、注2、注3、注4、注5、注9、注10——均引用自《清實錄世宗憲皇帝卷》當日記載。

　　注6、注8——引用自《歐洲所藏雍正乾隆朝天主教文獻匯編》

　　注7——引用自“稽古右文”網站帖子《雍正行西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