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原,過來?!备赣H在叫我。
我正在電腦桌邊玩極品飛車,電腦屏幕上:空中有直升飛機追,后面有警車趕,警笛聲大作,我手把方向盤左突右閃加大馬力往前沖。
“大原,爸有事跟你說。”父親又喊了一次。這一次,父親明顯加重了語氣。
我不情愿地放下方向盤模擬器,搖頭晃腦長吁短嘆地走了過去。
“大原,父親交待幾件事?!?/p>
“好,爸,你說吧?!?/p>
“今天爸跟你說的話,你要牢記:在指揮所值班,要少說話多做事,不要處處顯你能耐,為人做事要低調些,要留心學習,把別人的長處變成自己的優點;不要心浮氣躁,不要急功近利,追求一夜成名。不打好基礎,爬得再高,也得摔下來,一定要腳踏實地地去做事;每天要注意軍容風紀,出門前一定要檢查自己的軍裝是否干凈整潔,要給別人留下積極正面的形象;認真做好工作日記,把領導交待的每件事都要記下來,要定期向領導匯報任務的進展情況,要收集領導的反饋,要注意改正;每天早上交班,一定要把準備工作做在前面!多念幾遍,要良朗朗上口,不能一張嘴就抓耳撓腮吞吞吐吐結結巴巴!”
“爸,你每天都訓我,每天上班前都交待我。這些話都說了N遍了,為什么今天還要這么正式地說?”我問道。
父親深情地望著我,流下一行熱淚,沉重地說道:“因為,我要退休了。我多想再送你一程呀!”
“爸,你還有兩年退休呀,還沒到退休年限呀!”我說道。
“今年三團整編,我提前退休,這樣,你就可以繼續在部隊干了。”
“爸,還是讓我轉業吧。你在部隊再呆兩年,心情好,就繼續干,心情不好,就算養養老。你在部隊德高望重,就是不干活,也沒人說什么的。”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爸爸辛辛苦苦一輩子,兢兢業業站好最后一班崗;要養老,還要賴在部隊,你不怕,我還怕別人在后面戳脊梁骨呢!”父親說著說著,發起火來,渾身不停地抖動起來。
“爸,我錯了。你放心,我會好好干的,不會讓失望的。”我鄭重地說道。
“有你這句話,爸就放心了,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我是一個貧苦農民家的孩子,從小就很吃了很多苦,是部隊培養了我。我上軍校,當干部,一步步走來,沒有什么高官厚祿,也沒有什么大的失誤。就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災害,那多人都吃不上飯,好多人都餓死!我在部隊也有飯死,而且學文化長知識,更沒有下鄉,蹲牛棚,遭這些罪,能養家糊口,把你撫養成人,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這我也知足了。六一年,我曾跟雷鋒一起勞動過。雷鋒是我們那個年代的英雄,與我是同一年兵。我也是以他為榜樣干工作的。當兵四十多年,我在部隊的每一天,都在學習,認真地工作。我希望你也能像雷鋒那樣!當個好兵!做三團的一名好兵!”
退休那天,父親流了好多淚。我陪著父親收拾了辦公用品。辦公室里靠窗的那套老桌椅,團領導多次要求給他換套新的,他不肯,說都當兵四十多年了,對什么都有感情了,什么都不肯丟下。他用那粗大的雙手深情地撫摸著這套老桌椅,如同撫摸著一位老朋友。他把辦公用品送給了辦公室的同事:大長把兒老掉牙的釘書器,那是六十年代時,父親剛當兵,得了一次三等功,新兵連獎勵的,他送給了老董;木根筆筒,是父親同一個車皮當兵的南方老戰友送的,珍藏了三十多年了,他送給了老張;一座步槍子彈做的飛機模型,那是在一次打靶后收集的彈殼做的……
父親把他平生積累的最寶貴的文字資料都留給了我,他希望我能繼承的他未完成的事業。但這些資料,在隨后草木皆兵的大檢查中被上繳,爾后付之一炬??粗阌腥龑訕歉叩幕鹧?,我的心在流血!這可是父親一生的心血呀!
我知道,現在父輩們留給我最寶貴的財富只有精神!老三團的精神,那種奮斗拼搏不服輸不退縮的精神!
退休后回家后,父親大哭了一場。每每想起:從此以后,他將離開了他熱愛并為之奮斗為之自豪的事業,他就痛心!那是怎樣的不舍呀!只見他滿眼是淚拖著愈發蒼老沉重的腳步走過長長的長長的走廊……
這一幕,我永生難忘。我還依稀記得十歲那年,我隨父親到部隊山溝里過暑假。一次,我們沒有趕上部隊班車,父親帶著我,一路走一路唱軍歌,走了一百多里路,終于趕到了部隊。父親告訴,要遵守紀律呀!鐵的紀律是勝利的保證!
我是流著淚寫下這段文字的。我知道,父親給我留下的精神財富是多么富貴!讓我受用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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