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應對得稍顯吃力了。
不得不承認,他是有些小看了面前這位天諭武朝的上將軍。宇文秦天敏捷得如同一只豹子,不借助任何的法術異能,也能輕易地看穿籬的動作和雷落下的方向,即使整座翠陽宮如今已被劈得磚瓦盡碎,宇文秦天依舊很好地站在那里,手持著那把不太適合打斗的黃金劍,威風凜凜。
“真可惜?!被h揮舞著長刀跳到一旁,卻不甚擔心的樣子,烏黑的瞳仁上不帶著一絲一毫的懼色,反而流露出欽許的目光,“我很喜歡你呢,威風凜凜,霸氣天成,又有一身的本事,為什么要屈于武朝之下?”
宇文秦天皺眉,右手緊握黃金劍,眉如刀刻,目光犀利猶如戰神一般,“你什么意思?”
籬撇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曾說,是有人出錢讓我殺你。”
“哼,”宇文秦天亦不甚在意,“你不是還想殺長孫么,不過是你們這些周邊的小國覬覦洛歌的強大,異想天開了一些小心思罷了。”
“嗯。一開始的確是凌棲出錢讓我在起桑進內殺了曹昚挑起起桑與洛歌的爭端,這樣起桑為了自保一定會投靠凌棲,但是這個計劃中斷了,因為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指名要你的項上人頭。”
“誰?”
宇文秦天看見籬故作神秘做著夸張的口型聲音卻小得有如蚊鳴,在這個空曠而靜謐的宮殿中卻如響雷一般在宇文秦天的腦海里炸開,轟鳴不斷。
籬聳聳肩,亦不做任何舉動,只是等待著宇文秦天的反應,良久才問出一句,“接著,你打算怎么辦呢?”
“是你?”
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嘲笑的語氣略帶著點哭腔,像是知更鳥的啼鳴。
宇文夢一身水碧色的華服,胸前碩大的“水之石”熠熠生輝,淚水雖模糊了妝容但是遮不住她原先精致的面容,在這個沒有陽光的日子里,她卻如同天神一般耀眼。
在那一瞬間,月白忽然覺得一身血衣的自己在她面前骯臟無比卻無可遁逃。
在一旁站著的黃金華服的人突然偷偷笑起來,打破了這短暫而尷尬的寂靜。用他那招牌式的語氣說,“原來愛耍酷的亦昊哥哥不讓我們來,就是不想讓我們看見亦昊哥哥被打得這么殘啊?!?/p>
“宇文夢!”李亦昊完全沒有理曹昚的意思,只是對著宇文夢大喊,“不是讓你呆在寢宮保護長孫殿下的嗎?”
“她有保護我啊,”曹昚挑眉,不以為然的樣子。“夢兒姐姐為了保護我,把我也一起帶來了?!?/p>
全然未理曹昚和李亦昊,宇文夢只是直直地看著面前那個滿身鮮血的白衣少年。
他淡紫色眸子里慌張的眼神。
“怎么,很驚訝我還活著?”看到這樣的他,宇文夢微微笑了,卻滿臉的慘然。也許是在來的路上就想到也許會是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該用怎樣的心情來應對了?!鞍ィ疫€活著,你是不是該再次殺了我呢,那就請直接動手,別再騙我了?!?/p>
月白渾身一顫。她果然誤會了。可是……他一直干的不就是這些事情嗎?
再抬頭,看見宇文夢提起“焱”筆直沖上前的身影,她本來就穿著笨重的金線華服,小巧的錦履,又是那把未開封的鈍刀,月白見宇文夢用盡全力地砍上他的肩,卻連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想解釋,想告訴她那天砍傷她的不是他,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宇文夢再次舉起雙手向他砍去。
接著又是一刀,她像是機械地重復這樣沒有意義的舉動,忽然間看得他好心疼。
又是一刀。這一刀扯動了李亦昊剛剛留在月白胸前的傷口,殷紅的鮮血已更快的速度在胸前暈開。月白輕吸了口氣,依舊不動聲色。
宇文夢乍才發現月白雪白的衣服上浸染的是他自己的血。大片大片的心疼從心中彌漫至全身,宇文夢咬牙,眼淚卻一滴滴得落下。她緊緊地握著“焱”,卻再也下不去手。
——她還是喜歡他的。這樣的一個念頭驀地闖進月白的腦海,讓他在下一秒釋然。原先一切一切的想法在那一秒盡數散去。
——只是,他們之間早已橫亙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了。
其實理由什么的已經不再重要了。月白這么想著,伸出左手擦干了宇文夢滿臉的淚痕。濃艷的妝容被抹得更花了,月白耐心地幫她一點一點擦掉,露出那如凝脂一般的原本膚色。然后右手舉起自己的刀,橫在她的胸前。
“這把刀叫‘雪殤’,用它吧?!痹掳椎卣f,閉眼的瞬間方才渾身的戾氣盡散,再睜開眼時眸子已恢復原本的黑色。
陰沉的天空不知為何露出了一縷陽光,金色的陽光斜斜地照著月白的臉上,黑色的眸子,淺棕色的瞳仁清澈見底,濃密如羽毛一般的睫毛被陽光染成金色。臉上斑駁的血跡遮不住他雪一般白皙的肌膚,他唇角勾勒起淺淺的笑,整個世界只因他的一笑變得溫柔起來。
宇文夢愣愣地看著他。
他就是那樣的一個,面容如天使一般的少年。
但是——
——但是,即使是這樣。
宇文夢接過月白那把叫做“雪殤”的刀。
這遍地的鮮血。這滿眼望不到邊際的地方盡是在絕望中死去的人。
曾經,他驀然闖進她的視野,卻只為了殺害曹昚。
曾經,他默默為她舞動桃花,讓她在那場宴會之上贏得洛神之名,卻是為了將她引出復仇。
曾經,他與她不期而遇,他邀她一舞,卻毫無憐惜地將她砍傷。
所以,她不再相信他。
宇文夢接過刀,只稍稍一頓,便再度握緊?!把憽辈凰啤办汀?,是一把真正的刀,刀身上寒光閃爍,吹毛立斷,削鐵如泥。
即使這樣,宇文夢也不再猶豫。她雙手緊握“雪殤”舉過頭頂,用力向月白砍去。
卻在那個瞬間,月白像是聽到了誰的召喚,剛才的泰然全然變成了驚恐,他慌忙間扣起手指。
宇文夢全力劈下,毫不留情——
——卻只砍刀了前方稀薄的空氣。
月白在上一個瞬間消失了。
殘留在空中的,只剩下月白消失前如蚊鳴般的低語。
“對不起。”
籬的那番話顯然把宇文秦天激怒了,而且較之先前怒氣更盛。
宇文秦天聽到那番話之后,只是愣了幾秒,然后就認定籬滿口謊言,只是為了挑撥離間,妄圖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籬漸漸招架不住了。體內的“念”已經消耗殆盡,巨大的疲倦之感涌上心頭。宇文秦天的那把黃金劍已被他耍得游刃有余,完全沒有最初的生疏之感。
身體漸漸失去了力氣,閃躲也不是很靈活了,所以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籬只是被動地閃躲和挨打而已。
不斷地露出破綻,身上的傷痕也越來越多,直到宇文秦天看準了舉起黃金劍全力向他的胸口刺去,想要結束這場戰爭。
籬雖然盡力閃躲避開了要害,黃金劍依舊深深地插進他的前胸,被宇文秦天拉開了一道大口子。
雖然很想作為一個武士無比榮耀地打敗宇文秦天,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他已經連長刀都舉不起來了,胸口汩汩地流著血,只稍一動劇痛就會傳遍全身。籬倒在角落里,不住地喘息,眼睜睜地宇文秦天走向他,身體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宇文秦天揮動黃金劍,筆直向籬的胸口扎去。
籬用盡最后的力氣,呼喚那天少年。因為他知道,即使他打不過宇文秦天,那個少年也能將宇文秦天瞬間斃命。
下一個瞬間,籬面前憑空矗立起一道厚實的冰墻,擋住了宇文秦天的攻擊。
宇文秦天皺眉,回頭看見了那個少年。
少年絕美的臉上閃耀著一雙淡紫色的眸子,周身泛起紫色的光芒,衣袍在莫名出現的獵獵勁風中紛飛,如同一朵綻放的雪色蓮花。
少年瞥見倒在地上的籬,忽然間戾氣更盛,盯著宇文秦天的淡紫色雙眸里透著殺氣。
可是他只是這么盯著宇文秦天,如同示威一般放出戾氣,席卷著周圍的空氣,再沒有任何的動作。
——他只是在等待籬的命令。這樣的一個念頭忽然從宇文秦天的腦海里閃過之后,就被大片大片的恐懼扼住心喉。
這種壓迫感。他是“神”。會死。
緊接著宇文秦天的大腦漆黑一片,只閃耀出這三個詞匯。身體像是已經接受了既定的命運,被牢牢地鎖在那里無法動彈。
“啊,殺了他吧?!被h說。
明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月白卻還是緊咬下唇,稍稍遲疑了一下,戾氣稍減,恐慌地看著籬。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么遲疑了,宇文秦天用黃金劍刺傷了自己,被禁錮的意識從劇痛中解放出來,他抓住這個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近月白,舉起黃金劍妄圖一招將他斃命。
——可是那只不過是個妄想罷了。
“殺了他。”
身后傳來籬簡短的話語。
月白瞬間回過神來,周身淡紫色光芒更盛,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宇文秦天不帶任何的感情。
在那一瞬間,宇文秦天忽然覺得那孩子簡直是個可怕的殺人機器。巨大的恐懼又一次在心頭蔓延,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停,若是稍有差池,必定會死。
“喀————”
原先圍繞在宮殿外面的巨大冰墻盡數碎裂成無數鋒利無比的冰錐,徑直向宇文秦天飛來。
宇文秦天拼盡全力,向月白砍去。
劍身接觸到月白的衣襟,宇文秦天在那個瞬間,以為自己要贏了。
可是——
——月白并沒有閃躲,在那個瞬間,一根冰錐從后心將宇文秦天貫穿。
宇文秦天劍鋒一顫。沒有猶豫,他盡力將黃金劍穿透月白。
接著。
無數冰錐從四面八方飛來,貫穿了宇文秦天的全身。甚至握著劍的手也被穿刺,黃金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在空曠的大廳之中傳出無數回聲。
然后——
——“轟”!
那無數鋒利無比得到冰錐盡數向宇文秦天砸去,月白向后跳開兩步,宇文秦天剎那間變成了一個由無數冰棱組成的巨大冰球,冰球內心炸開大片殷紅的血,慘不忍睹,再無生還的可能。
死去的瞬間,宇文秦天似乎能看見自己的鮮血濺得月白滿身滿臉,即使是這樣,面前的那個少年依舊毫不閃躲,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就是“神”啊。
意識在瞬間被奪去。
被無數冰錐穿透的宇文秦天睜大雙眼,不服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瞳仁卻在下一個瞬間渙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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