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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同獄難友(1)

  “轟隆隆”一陣悶雷,像是一個巨人急于要吐一口氣卻又吐不出來,正在竭力掙扎,震得大地都顫抖了。

  柳如靖在血跡斑斑的亂草堆里醒過來,只覺得渾身火燒般的疼痛,喉嚨里干得要冒煙,鼻子里還沖進一股強烈的霉味和腥臭,直嗆肺腑。他想睜眼看看自己躺在什么地方,不料眼皮卻有千斤重量,簡直撐不開。他想抬手摸摸眼皮,可是兩只手臂的骨頭都散了架,根本動彈不得。他給自己打氣:使勁,再使勁!好容易把眼皮抬起一點,讓目光從眼皮縫里擠出去。

  周圍一片昏暗,陰冷潮濕得跟墳墓里一樣。他合上眼皮,眼前浮現了刑訊的場面:熊熊爐火映照著掛在墻上的皮鞭、棍棒,擺在地上的手銬、腳鐐,靠著柱頭的老虎凳,還有那如狼似虎的劊子手們……現在,劇烈的疼痛和難忍的干渴使他漸漸清醒。一定要弄清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他又勉力撐開浮腫的眼皮,讓眼光慢慢習慣于周圍的黑暗。終于看見對面墻上有個一尺見方的洞口,架著橫橫豎豎的條杠,透進了黯淡的光線。原來是一扇小窗。窗外露出一角蛋青色的天空。在微明的曙色下,可以看到高墻、崗亭,墻上拉著陰森的電網,亭上閃著槍刺的寒光。他明白了,這是一間牢房。自己是昨夜刑訊以后被關進來的。那時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再加渾身傷痛,軀體和頭腦都仿佛不屬于自己,也顧不上研究身在何處。一直是昏昏沉沉,似睡似醒。直到此刻,柳如靖耳邊還回響著劊子手的問話:

  “你是共產黨員嗎?”

  他回憶著自己的答詞:

  “不是。我是書店店員。”

  “你的上級是誰?”

  “我沒有什么上級。”

  “他媽的,裝什么糊涂!你歸誰領導?”

  “我不歸誰領導,我是老板雇來的。”

  “你們老板上哪兒去了?”

  “老板上哪兒去,怎會告訴我們伙計?”

  “他走了講好什么時候派人來聯(lián)系?”

  “聯(lián)系?聯(lián)系什么?”

  “這小子盡裝佯。老板走了,這兒的事就不打算管了?”

  “書店停業(yè)了,買賣做不下去了。老板關照我們結清賬目,變賣生財,還了欠債,就散伙另外找事。是沒啥要管的事了。”

  “你這個小共產黨,裝得倒挺像。不說實話,可別后悔啊!”

  他不吭聲。皮鞭頓時像雨點似的落在他頭上、身上。他被打倒在地,咬著牙忍受那火辣辣的疼痛。

  劊子手喘著氣,邊打邊問:“你說不說?”

  他仍不吭聲。突然來了兇猛的當頭一鞭,抽得他眼前金星亂迸,腦子里轟轟作響,接著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陣寒氣使他蘇醒,渾身上下濕淋淋、冷冰冰,澆滿了涼水。

  劊子手又惡狠狠地問:

  “你說,到底留下多少黨員?”

  “多少店員?”他故意岔開,“店關門了,店員還不是走的走,散的散,就剩我和唐祖湘兩個了。”

  “還有別人么?”

  “沒有了。”

  “有女的嗎?”

  “女的?”柳如靖心頭一震,想起了李丹。如今書店的黨員,在外邊堅持工作的只有她一個人。無論如何要保護她。“原來倒有幾個女店員,都走了。”

  劊子手獰笑著:“你不說也沒用。告訴你,我們全知道了。”

  “我確實不知道。”

  劊子手暴怒了:“不識抬舉的家伙!”

  幾個打手把柳如靖按在老虎凳上,兩腿并攏綁緊,在腳跟下塞進一塊磚頭。柳如靖咬住嘴唇,告誡自己:一定要頂住!反正已經昏死過一次了,準備著再死第二次、第三次吧!這時候,第二塊、第三塊磚頭接連塞到腳下。他渾身發(fā)熱,眼睛發(fā)黑,又失去了知覺。

  第二次醒來,就被扔進了這間牢房。他回憶著自己的答詞是不是恰當,有沒有暴露身份,有沒有泄露機密。仔細想了一遍,覺得沒有什么問題,安心地吁了一口氣。

  親愛的黨啊,您沒有白培養(yǎng)您的兒子一場。從劊子手的問話來看,郭大哥、季大姐、周明義沒有落入敵人的魔掌。可是,敵人為什么問起女的?他擔心起李丹的安全來。

  小李呀小李,你還年輕,肩上的擔子夠重的了,處境又這樣艱險,你現在在干些什么呢?為了黨的工作,為了等待上級來人聯(lián)系,千萬要注意隱蔽,掩護自己,不能有一絲一毫細小的疏忽啊!

  柳如靖突然感到,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殷切地思念著李丹,眷念著這位年輕的姑娘。仿佛心上有一根繩帶,牢牢地牽在她的身上。這種感情難道是現在才開始的嗎?不。李丹在他心上早就占有一個重要的位置。一年多來,在朝夕相處、并肩戰(zhàn)斗中,李丹占的位置越來越大,在這咫尺天涯、無法見面的時候,才更深切地感到他的心靈早已被這個姑娘全部占有了。

  柳如靖望著鐵窗外一小方漸漸明亮的天色,眼前不斷浮現出李丹的面影:一會兒是雙眉平展、無憂無慮的“孩兒面”,一會兒是橫眉冷對、怒斥強敵的英雄氣概,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此刻正閃動在他的心上。他深恨自己在和她共事的一年多時間里對她幫助太少,他深悔自己為什么始終沒有勇氣向她吐露自己心靈深處的感情。

  門外響起哨兵一陣橐橐的皮靴聲。柳如靖意識到眼前的處境,不由責備自己:你想到哪里去了?這姑娘一心撲在革命工作上,誰知道她心里有沒有你?再說,唐祖湘早就對她有意思,追得很緊,你又不是不知道。千萬不能因此影響戰(zhàn)友的關系,影響革命的工作。還是把愛情的種子深深埋在心底,讓它化為戰(zhàn)斗的熱力,散發(fā)出無盡的能量吧!

  然而,別離的痛苦、深切的懷念,不斷折磨著柳如靖無法平靜的心靈。

  小李呀小李,親愛的戰(zhàn)友,我要能在你的身邊,替你分挑一點擔子,哪怕只是在一旁守護著你,幫你做一點微小的工作,那該多好!可是在目前來說,這已是難以實現的幻想。

  柳如靖深深地嘆了口氣,卻引起喉嚨里一陣干痛,仿佛有一股火焰在薰烤,在燃燒。這時候要有點水才好哩!

  “水……”牢房一角發(fā)出了呻吟。

  柳如靖這才發(fā)現牢房里還有一位難友。他想抬起頭來看看,可是頸椎骨像折斷了似的,使不上力氣。他咬咬牙,用臂肘支撐著地面,循聲望去,看到墻角躺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看不清容貌。

  “水……”那人又呻吟一聲。

  哪兒有水呢?柳如靖側轉頭四下探索,看到牢門旁邊放著個小水罐。這間牢房十分狹小,可是對于受傷的柳如靖來說,要爬到門旁取了水罐,送到難友身邊,得繞一個三角形,真好比叫他再受一次酷刑。他稍微挪動一下身子就痛得幾乎昏了過去。他努力穩(wěn)了穩(wěn)神。喉嚨里的火焰提醒他,受傷的人口渴有多難受。他想,同室的難友一定比自己更難受。為難友解除痛苦的愿望,促使他忍著劇痛,翻過身來,爬向水罐。

  水罐里只剩下淺淺的一層臭水。對于渴極了的人卻勝過甘泉。柳如靖用舌頭舔舔干裂的嘴唇。舌頭也是焦干的。他抿緊了嘴,毅然把這珍貴的救命水捧給難友。

  爬完這幾步路,幾乎耗盡了全部精力。他一手拿著水罐,一手扶起難友的頭。

  “哎喲……”難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是小唐!”柳如靖痛惜地叫道:“你傷得怎樣?”

  “還好。”唐祖湘咬咬牙齒,反問道:“你呢?”

  “我身體好,受點傷不要緊。”柳如靖把水罐送到唐祖湘唇邊,“喝吧!”

  唐祖湘一仰脖子,把水喝了個精光。

  柳如靖看著唐祖湘喝水,心里一陣欣慰,自己喉嚨里的疼痛也似乎緩解了一些。他察看著唐祖湘的傷勢,發(fā)現衣服被污血粘在傷口上了,輕輕地想把它揭開。唐祖湘嘬著嘴唇吸氣,痛得像要昏過去似的。柳如靖難過地住了手。

  唐祖湘舔舔嘴唇,問道:“小柳,你說了嗎?”

  “沒有。你呢?”

  “也沒有。”

  他們倆昨夜分別被提審,現在重新聚首,有多少話要說呵,可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柳如靖知道,在一般的情況下,同案犯人是不會關在一起的。這一回敵人怎么發(fā)了善心?他略一思索,微微搖頭,心想:管它的!反正兩個人關在一起,比一個人單獨關押要好過得多了。他又想到李丹一個人在外邊,無依無靠,日子一定比自己更難過……

  “小柳,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郭大哥、季大姐、老周都走了,我們兩個又被捕了,外邊就剩下小李一個人,擔子全壓在她身上了。”

  “不是說上級黨會派人來同她聯(lián)系嗎?”

  “是呀,要早點來才好哩!”

  “你知道聯(lián)系的暗號嗎?”

  柳如靖搖搖頭。

  唐祖湘說:“我們都不知道,敵人能問出什么來呀?”

  “他們問你暗號了?”

  唐祖湘搖搖頭。

  柳如靖猛然想起:“沒問起小李吧?”

  “沒有。問了我也不會說。”

  柳如靖想了想,又問:“小唐,你說我們能出去嗎?”

  “誰知道。”唐祖湘似乎并不在乎,“出不去也不怕,我準備把這牢底坐穿。”

  “不,我們應當爭取出去。只要不暴露身份,就可能出去。”柳如靖浮腫的眼皮下,雙眼炯炯發(fā)光:“不管能不能出去,都要堅持斗爭。”

  起風了。照不進陽光的小窗,透風倒挺厲害。隨風飄來一陣皮鞭呼嘯和落在人體上的沉悶的聲音,夾雜著劊子手們瘋狂的吼叫。敵人又在拷打我們的同志了。柳如靖的心抽搐著。又一陣寒風刮了過來。唐祖湘朝柳如靖身邊靠著。這一對難友偎依在一起,相互用體溫暖著對方。

  另一間陰暗的牢房里,也有一對難友偎依在一起。他們盡管是素昧平生,卻已被共同的命運連到一塊了。年輕的一個被拷打得遍體鱗傷,投進牢房時神志模糊不清。年長的一個在一旁撫慰著輕聲呼喚:“小伙子,醒醒!”

  小伙子從朦朧中慢慢恢復了知覺,視力也漸漸適應了昏暗的環(huán)境。他定睛凝視面前這張布滿傷痕的臉,終于看清這是一個英武的中年人,剃著個平頭,顯得挺精干。一雙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好像兩顆星星在閃光。

  中年人見小伙子醒來,噓了一口氣,察看一下他的傷勢,招呼了一聲:“我給你拿藥來。”就緩慢地掉轉身子。

  怎么牢房里還備著藥?小伙子想看看這位難友上哪兒取藥,卻見他不是在走,而是在爬,用兩個肘彎撐著地皮朝墻角爬去,兩條腿像假的一般拖在后邊。可行動倒很利索,轉眼就從墻角的草堆里摸出一小瓶藥水,一小塊棉花,很快地爬了回來,給小伙子治起傷來。嘴里還像哄孩子似地打著招呼:“忍著點!不上藥傷口就會化膿。我們可得養(yǎng)好身體才能頂得下去。”

  “唔。”小伙子點點頭,信任地聽從這位難友為自己治傷,就像讓慈母撫摸自己的體膚一樣。他發(fā)現難友一雙手十個指頭都腫得跟紅蘿卜似的,這些變了形的手指給自己揭開粘在傷口的衣服時卻是那樣的輕巧,給自己皮開肉綻的傷口涂藥時又是那么經心,唯恐碰痛了他,就像一個熟練的醫(yī)護人員。盡管這樣,小伙子額上還是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但他狠命地咬住嘴唇一聲也不吭。

  擦完藥,難友舉起紅腫的手,替小伙子揩汗,愛惜地說:

  “是條硬漢子!”

  小伙子望望難友拖在后邊的腿,捧起難友紅腫的手,心疼地說:

  “你的手和腿……”

  “沒啥!到了這兒就得準備脫幾層皮。”難友爽朗地說,好象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望著親切的難友,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趙——水——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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