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舉沈霞為例。沈霞堅持練鶴翔樁已經有好些年了。l986年夏天在無錫創作夏令營里,他就天天早上到樓下院子里去練功。那時他就有自發動功,動起來前后搖晃。對授功,他開始也抱懷疑態度。王紅舒付了學費(30元錢)去受功,他站在場外觀看。這位氣功大師一次要同時給100多個人授功。授功開始前,她先挨個指向每個受功者,像點名似的。那天,她的手向沈霞站著的方向指來,他的右手中指根突然受到一下強烈的電擊,身子站不住,踉蹌倒退了兩步,撞到他身后站著的兩個老太,那兩人身上也過了電。只此一下,使沈霞對那位氣功大師的功力有了新的認識。他又看到授功場中有許多人做出各種各樣平時不肯做或做不出的動作,當然也有一點沒有動靜的,但這樣的人為數很少,授功結束后,大多數人都反映有明顯的效果,他終于決定也去交學費受功。被授功后,他的自發動作有了改變,變成高頻激烈地抖動。他在北京期間還發生過一次因腦血管栓塞引起的面癱,也由那位氣功大師一下子給治好了。老沈干過多年的公安工作,以后又在《民主與法制》雜志當編輯、記者,職業的習慣使他比我們一般搞文藝創作的遇事更客觀、冷靜,更重視證據,并且見識也廣,江湖上三教九流、紅眉毛綠眼睛的多有見聞,要胡弄他可不容易。由他來證實確有授功那么回事,比王紅舒的話要有說服力多了。
這里也許透露出一點我的“重男輕女”思想,需要作一點說明。在實踐中,我發現女的氣感一般來說要比男的強,我認為這也許跟她們天生感情豐富,感覺細膩,易受暗示,易受情緒支配有關。另外,她們對帶神秘色彩的事物,也不像大多數男性那樣,往往以不合理性為由,作出加以拒斥的第一反應。她們很容易被神秘事物所吸引、所俘虜,表現出她們內心深處有種追求新奇、追求浪漫的傾向,這大概又與她們的思維習慣更重直覺有關。所以,我在聽取她們表述的體驗、感受時,常常要打些折扣,這是為了使這些活潑的感覺能與男性對同一事物的謹慎的反饋相調和,得到一個社會反應的平均數。
說到遭電擊,王紅舒又補充說,后來他們夫妻倆都出現過電別人的現象。但是,他們的放電都不受自己意志的支配,因此給他們帶來了一些麻煩。有一次,王紅舒電了沈霞一下,叫他的手指腫了一個星期。在練功中出現這種自發放電現象的不只他們兩個,王紅舒說,他們的縣太爺也有這種“特異功能”且比他們還嚴重。有時,伸手去拉小車門把,“啪”地一下閃出電火花,手彈了出來。有時,在社交場合跟來賓握手,也把對方電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嚇得這位縣太爺如今到場面上畏畏縮縮地不敢把手伸出來。聽她說得那么有鼻子有眼,我實在想親身領教一下,哪怕手腫一星期也在所不惜,只是他們沒法叫這種本領召之即來。那位氣功大師對這種現象作如是解釋,說它是體內分子在練功過程中重新排列所產生的一種現象,待分子完全排列好以后,便自然會消失。功夫練到更高深的階段,又可以隨心所欲地放電,那跟無法控制的放電不可同日而語。
王紅舒說,她的自發動姿勢是轉著圈跳舞,兩臂還會平伸上舉配合著作些動作。她說,我可從來不會跳舞,怎么練功時會作出這樣的動作來,自己也有些納悶。練功半年多后,她開始出現感應的功能。有一天上午,她的一位好朋友沒來上班,她想,該不會是犯病了吧?這一想,她的心口就堵得慌。她一看表,9點剛過。隔天,她遇見那位朋友,問起來,那時正是她心臟病發得最厲害,人最難受的時候。接著,在有一天晚上練功時,她閉著眼,忽然看見面前自己的兩只手,而這兩只手都只有骨頭沒有肉,就像在X光機里透視出來似的。以后,這些功能就越來越強,能感應到“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她說,發現自己有“氣”以后,就非常想給別人治病試試。這一點倒跟我很相似。所不同的是她的氣功得自名師真傳,她對“氣”的存在深信不疑,給人治病,完全是出于純真的利他的動機;而我的氣功是偶然被發現的,對到底有沒有“氣”我一直疑惑不定,給人治病除了解救他人危難外,也有檢測自己的“氣”的打算,兩種動機至少一半對一半,說得好也不過是一種“擴大的利已主義”。然而,在實施過程中,她的利他主義卻不如我的擴大的利已主義行得通,這是否能證明把功力與道德觀掛起鉤來的說法(如行善積德能長功夫,而利用氣功去干偷盜、害人等缺德的事,會使自己功力大損,甚至危及性命)未必是真理?當然,我并非反對練功者要講究修身養性,要有武德、功德。試想一個功夫很高的人,像一些介紹氣功大師或具有特異功能的超人事跡的作品中所寫的那樣,能夠分身、隱遁,呼風喚雨,想什么有什么,想到哪即到哪里,倘若他不受任何社會規范、道德準則的約束,存心跟整個社會搗亂,那還得了嗎?但是,客觀真理指的是事物內部與事物之間存在著的必然的規律與聯系,不能把我們良好的愿望同真理混同起來。真理是需要實證的。盡管在實際行事中,我愿意相信行善的動機對發功的療效及功力的增長有幫助,但要說它是一條鐵的規律,誰違背了誰就一定倒霉,就像造高樓不打地基房子一定要塌,我認為還缺乏根據。相反,我倒能舉出例子來,說明功力(本領)與道德沒有什么比例消長關系。在幾大宗教的神話傳說里,都有本領大到可與至高無上的神相匹敵的邪惡勢力的代表,這種角色就被稱之為魔。在基督教里,魔——撒旦,一直跟上帝爭奪統治人間的權柄,魔鬼甚至去試探神的兒子耶穌,真是膽大包天。但俗話藝高人膽大,魔鬼若沒有高超的本領,他能這樣胡作非為嗎?佛教中,對魔的產生作出了解釋,說魔乃是已經修煉到很高層次的有情眾生,只為心中一點情欲未泯,又自我滿足,不肯再努力修煉下去,于是走岔入了魔道。所以魔自有很大的神通,能心假亂真,使人誤心為他們就是真佛降世。對魔,佛除了感化他們,勸他們繼續修煉,以證正果外,別無他法。魔若執迷不悟,那只好等他們報完了,入無間地獄。這個報確實是很重、很可怕的,然而,報完的時間也非常之長,相當于人間的千百萬年,所以魔之中總是不聽勸的多。況且,老的魔報完了,又有更多的新魔補充上來,故而作為佛的對立面魔,連佛也說不準到哪年哪月上才會滅絕。《五燈會元》中就有這樣一則故事,說釋迦牟尼到欲界第六天“他化自在天”說《大集經》,叫一切獰惡鬼神都來聽,有不來的,四天門王用飛熱鐵輪去追趕來。集會結束時,聽經的惡鬼全部表示擁護佛法,只有一個魔王對釋迦牟尼直呼其名說:“瞿曇!我待一切眾生成佛盡,眾生界空,無有眾生名字,我乃發菩提心。”《五燈會元》中沒有記載釋迦牟尼對魔王如此狂妄的叫囂是怎么給予答覆的,這也許證明了佛的肚量是我們凡人所無法測度、無可比擬的。《一切經音義》中說他化自在天的魔王叫魔波旬,常率眷屬到人間來破壞佛道,也可見敢如此口吐狂言的魔王能耐也是不小的。道教是吸收巫術文化最多的宗教,所以傳說中的魔頭就更為猖狂。乃至出現了一個把靈霄寶殿打得七零八落的石猴,還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成語。宗教是現實生活的一種折射,可見世間大有本領高強而道德敗壞的人在。如果說做好事還是做壞事對功夫有直接影響,那么這類人物就不可能存在。也許有人會說,這種影響在一般功夫層次還不明顯,到了高深功夫的層次,就顯示出來了。老實說,我對有些報道中提到的那種高深功夫是否存在,是很懷疑的。譬如說,《大氣功師》一書中寫到大興安嶺森林大火時,大氣功師曾發功降雨滅火,我覺此說就難以令人相信。當然,《大氣功師》言明是小說,小說就是允許虛構的。這就是我為什么一定要寫一本非虛構的紀實作品來介紹層次低得多的氣功的道理。但是,在紀實報道中,我也見到過類似的說法。我不相信,不是說絕對沒有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而是覺得這事發生得不合邏輯。大興安嶺大火燒了多少日子,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我們大家都從報紙及電視、廣播中見到、聽到了,既然大氣功師有那么大的本領,何不在火災剛起時就發功降雨呢?報道中沒有說大氣功師遲遲才發功的原因,小說中作了解釋,說是因為不能違背自然之道。這話說白了,就是這場火本來一定得要燒,而且一定得燒這么些日子。“道可道,非常道”,用“道”出來解釋,似乎什么都可以煮成一鍋粥了。殊不知既然講“道”,又要人力何為,又要氣功何用?這里的“道”,并不是指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規律,而是指一種宿命。早已命定有這場火災,那么,同時也就命定這場火災撲滅的日期,損失的規模,換句話說,到時候你不發功讓天降大雨,火勢也會以別種方式被遏制。或者你具有預知命定或預知風云變化的能力,或者你真有呼風喚雨的本領,兩者只能取其一。你若要兩種神通集于一身,就會產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悖論。所以說氣功降雨缺乏說服力。但我說的是特定的大面積降雨澆滅森林火災這件事,并非說氣功絕對不能對一定范圍的氣象發生影響。在以后討論神秘現象的專章中,我還會談到有關這方面的見聞。再說,今天報道中的氣功師的功夫無論多高,總不及傳說中的魔的本領高強。你沒有理由說今天形諸文字的一切皆真,以往見于典籍的一切皆偽。以此而論,說道德對高層次的功夫有舉足輕重的影響,也是無充分根據的。誰也不能說今天大氣功師所有的功夫已經超越魔道,達到了佛的境界。不過,我恐怕把話題扯得太遠了。我本來說王紅舒的利他主義有點行不大通,只是一種幽默的表述,沒想到借題發揮一下,說著說著自己反倒越來越認真了,還是狐貍尾巴沒有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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