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

　　我從發廊外面離開時，還看到了周小貝的男人：老崴，只見他一拐一拐地從發廊里面走出來，邊走邊東張西望，結果望到了正盯著他看的我，望到了我后，他臉上涌現出了短暫的困窘——就如被警察破壞了好事的**的表情，或者被老婆晚上抓了奸的**的表情。但困窘沒持續多久——他露出了一臉的奸笑，走過來說要請我吃飯——顯然是做案心虛了。老歪平時都很摳，賣豬肉時有誰跟他講價他就把蒲扇大的屠刀晃來晃去，嘴巴還歪著，有誰被稱多了肉他能飛奔著趕去把人家截住，同樣是把刀晃來晃去，嘴巴歪著，不同樣的是還會露出茂盛的胸毛，讓人看得直惡心，無可否認，這也很霸氣。就是這么個人，假如不是心虛，，他能請我吃飯？

　　我知道老崴想拿吃飯堵住我的嘴，讓我不要到處亂說他在發廊里胡搞，尤其是不能對周小貝亂說。我一向對被請吃飯無拒絕的習慣，可是，我還是沒讓老崴堵我的嘴，我自己動手了：我說，崴哥放心，我近視八九百度，什么也沒瞧見。他說，你這個就不對了，要實事求是，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我又說，看倒是看到了，但沒看清，不知道你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又說，我去里面不僅剃了個頭，你知道吧，他這話問得很奇怪，好像是逼著我說出他干了些什么。我又說，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具體情況，我又沒進去，所以具體來講，我實在不知道你在里面干了些什么。顯然，他對我的堵嘴很滿意，高興地說，寶弟，下次買肉給你送一個豬腦，讀書人，得多補補腦子。他對我試探完后，我就回了家，想到老崴還是一個好同志，起碼跟周小貝比起來，就比較會投我所好——這次他沒有說送我大腸，否則我就要拿個喇叭，全鎮宣揚他的破事。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在想，應不應該把周小貝戴了綠帽子這件事告訴她。

　　為他人保守秘密同當上帝一樣不是好的差事，假如秘密外泄，我就會成為秘密外泄的頭號嫌疑人，而秘密的主人此時就會找上一幫兄弟，在半道上截住我，對我進行審問，碰到這種情況，就如跳進了黃河，是怎樣也洗不清的，任何的辯詞都會增加對方的憤怒，進而對我拳腳相加，而如果承認，把不是自己干的事也攬在身上，就會被打得更慘，總之，無論如何，別人的秘密揣在自己懷里就相當于領了一張“被揍通知單”，被揍只是個時間問題。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把這個秘密告訴周小貝，反正都是要被揍，告訴周小貝后，興許她還能幫我報仇：她知道她老公這件事后能不跟他大鬧一場？大干一架？因此，老崴揍我也要付出代價，我心理上總會好受一點。

　　在告訴她之前，我鍛煉了一段時間的身體，這是為了提高我的抗擊打能力，以免老崴一出手就把我揍成殘疾。我以為全身最不需要鍛煉的地方就是我的“人中”，此人中非鼻子下那個人中，它是相當的“人中”，我把這個人中解釋為：在人腰部以下五六厘米的地方劃條線，再由上往下劃條對稱線，兩線交點，即為人中，這個解釋我覺得還是相當準確（從幾何學上來講）并容易理解的。我之所以會這么覺得，是因為我的“人中”沒有犯事，我又沒干給老崴戴帽子的事，他干嘛跟我的“人中"過不去?

　　對于我這種不愛鍛煉的人來講，鍛煉簡直快要了我的命：我在田野上跑步跑得眼睛發黑心臟狂跳，就如要斃命了一樣。但我還是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這片期待中的光明讓我憶及到了黑暗：我被尖嘴老太婆以各種狠毒的言語描述為一個玩恩負義的大色狼。

　　如前所述，我再沒去找愛情，但愛情有手有腳，所以我不能控制她不來找我。她把我被子掀了后，好像是掀上癮了，幾乎每天早上都會過來躍躍欲試，但我會在床旁邊放上一盆冷水，假如她來大膽冒犯，我就會毫不留情，給她洗一次臉，顯然，她不想被洗臉，所以沒敢試試，只是兩手撐著臉，眼睛盯著我——這一切都沒能逃過我的眼睛，我正半瞇著眼假裝睡覺看著她呢。

　　后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把她約在了樹林里那張天然的床上，想要跟她徹底地談清楚，雖然那是張床，但我真的只想在上面說說話，面對愛情這樣纏人的姑娘，我絕對干不出其他的事情。

　　那天天氣是出奇地好，陽光也是出奇的好，只是那棵大樹的葉子卻掉得差不多了，剩光禿禿的枝杈指向淡藍色的天空，我躺在樹上，陽光打在我的身上，使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線，我眼睛本來就小，這么一瞇，眼睛都跟沒了似的。我在太陽還沒開工之前就來到了這里，所以滿身都被露水打濕，等露水化成虛無時，愛情就笑著從小樹林的小道上走了進來，她看見了我，還朝我揮了揮手。其時小道兩邊還凌亂地盛開著紐扣大小的野菊花，而細碎的陽光跳動于愛情的長發，假如單看此情此景，當然很是美好，但是我還看到了愛情的其他部分——愛情的粗腰巨腿，這可相當煞景，所以感到興味索然。

　　等愛情再走近些的時候，我發現她跟初次見面比較起來，還是有所消瘦，但余下的分量也差點把我的床毀掉，愛情已經呆在我床下時，我看她正一臉溫柔地仰著頭，好像一個淑女。但是她爬樹時大手大腳把樹都幾乎撼動的事實又不像個淑女，只像只瞧見情郎在樹上并發了情的母熊，這只母熊爬上回來后劈頭蓋臉就是對我一陣抱怨，口水紛紛，使我隱隱約約能夠看見彩虹。這些抱怨我也沒怎么在意，大意是說我沒紳士風度，太不解她的風情。她這樣講，相當于給我身上潑匪夷所思的糞水，是對我最大的污蔑。我當然有紳士風度，也解姑娘的風情，但它倆并不濫情，不會逢人就表現出來，如果是見到我不喜歡的人在我面前表演撒嬌溫柔，就更加表現不出來了，只能表現出一副死魚的模樣:翻著小白眼，對人愛理不理。愛情上來后我就成了條死魚，這說明她上來就對我表現出了撒嬌溫柔，撒嬌當然就是指她制造彩虹的行為，溫柔呢，則是指她上來就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把我的脖子用手勾了去，使我簡直快透不過氣。我知道她污蔑我的動機，無非是想我回嘴，以成全她要與我打情罵俏的美好構想，但我就是不回嘴，因為她不是我的愛情，雖然這么做會浪費大好的浪漫氣氛。

　　后來樹林里起了風，殘存在枝椏上的葉子嘩嘩作響，我就跟愛情攤了牌，讓她以后別來找我，為了不要顯得太絕情，我還漫無邊際地說了些好聽的廢話，這也是一個紳士必須做的事，說完后我就飛快地下了床，點了口煙，頭也不回地走了，也沒看愛情的反應。

　　這件事到了尖嘴老太婆的嘴里就完全是另一個十分色情的版本，我估計是愛情回家后向尖嘴老太婆舉報了我這個負心漢的不義之舉，所以這個老太婆才會找個了聲音洪亮的喇叭，坐著破三輪車到處宣揚我對愛情干的好事，在她的那個版本里，事情被定性為“一個罪惡滔天的色狼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對一個無辜美麗純情的少女伸出罪惡的魔爪”，老太婆就是圍繞著這個中心意思進行宣揚的，其描述想象能力足以使她當上蘭陵笑笑生那樣的色情好手，她對我如何伸出魔爪的過程的敘述差點都讓我想入非非，以為自己真干過這事。善良的鎮民被她這么一蠱惑，都義憤填膺，大罵我不是人。我老爸被她這么一蠱惑，也義憤填膺，伸出巴掌，給我臉上來了幾下，抬出大腳，給我身上踹了幾下，這幾下差點踹中我的人中，使我老爸他斷絕香火，那他真會成劉家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