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份上,第一次治療本來可以告一段落了。我和以往一樣,叫人去幫著找一張傷筋膏來。接下來,我應該關照陸棣用60度左右的熱水浸浸腳,然后把傷筋膏貼上。但就在傷筋膏到手之時,我突然來了靈感,就臨時改變主意,對陸棣說,現在我給你發氣試試看。此語一出,引起了屋子里圍觀的人更濃厚的興趣。我將傷筋膏在壓痛處貼好,就把左手掌整個地蓋在上面,因為我已聽說過從勞宮穴(手心)放出的氣最多。我還是照給顧紹文治心臟病那樣地操作,調整意念,將自己的整條手臂直至掌心放松再放松,想象著我的“氣”由手臂這條管道源源地注入傷處。我不時地詢問陸棣有何感覺。大約有一刻鐘左右,他沒有什么異樣的感覺,這便使他顯得有些為難。今天來推想,既然他能無師自通,練出一肚皮“氣”來經受重拳的捶打,那么他對氣功就不會像一般人似地迷信、敬畏。尤其對我能否放出“氣”來,更應該持保留態度。但礙于我是講習班輔導老師,他又不想讓我在大庭廣眾輸得太慘,所以他在對自己的傷痛實事求是的前提下,表現出愿意給我的氣功以積極配合的意向。我問他有什么感覺,他就反問我應該有哪些感覺。老實說,那時我也不知道“氣”放進去會產生哪些感應。我只能憑打金針與推拿的效應來推想,告訴他,可能會有熱、脹、痰、麻、痛、癢等感覺,但這些感覺因人而異,你感覺到什么就告訴我什么。于是,他告訴我傷處好像有點熱,但他吃不準這是不是我掌心固有的熱量。我也很想知道這點熱量是來自我的“氣”還是我的皮溫,于是,我就叫學員中對氣功也有些研究的朱卓鵬與丁保德來試試。我讓他們先把掌心搓熱,然后照我的樣子把手掌貼敷在傷膏藥上,也放10分鐘左右。試驗下來,陸棣并沒有感到傷處溫度有升高。我再來放“氣”,這回5分鐘左右他就覺得傷處熱起來了,而我也覺得手心里熱辣辣的,仿佛站樁站久了,兩腳掌緊緊貼地時的感覺。因此,我猜想這種熱感的產生,是因為我的整條手臂完全放松的結果。朱卓鵬與丁保德之所以不能復制,是因為他們未達到這樣放松的程度。但是,很快我就感到手心里像有千萬根細針在戳,陸棣也覺得皮溫越來越高,乃至達到燙的程度。他又皺緊眉頭倒抽冷氣,我問他,有那么燙嗎,吃不消嗎?他說,我知道這是你的手,不然,我真怕皮膚燙起泡了,就像從沸水里拎出來的熱毛巾敷在上面。我說,那好呀,可以活血。然而我心里也覺得奇怪,怎么會這樣燙呢?傷筋膏我貼過,剛貼上去皮膚會有灼痛感,但這灼痛中帶有陰涼,感覺并不是燙,更不會像沸水中拎出來的毛巾那樣燙得讓人受不了。再說如果是傷筋膏的藥性反應,應該是剛貼上去的時候最明顯,不會時隔半個多小時后越來越厲害的。我想,也許是因為我的手太放松,以致整條手臂的份量都壓到了傷處,產生出了強烈和持續的痛感,而這種痛感與燙非常類似。于是,我用意念將手稍稍提起一些,旁邊的人并不能察覺,但我已經感到手掌和傷膏藥有了間隙。這樣又過了5分鐘左右,陸棣腳上的燙感與我手心里的針刺感都沒有減弱,且似乎有更增強的趨勢,這使我相信燙感與手的份量無關。我又起身讓賢,請朱卓鵬再來試試,關照他要讓手絕對地放松。朱卓鵬的手貼上去,陸棣立刻覺得腳背上不燙了。按了五六分鐘,陸棣還是不覺得燙,反覺得腳背似乎在冷下去,說得朱卓鵬不高興再試下去。我再坐下去如法炮制,這回不到1分鐘腳背就由熱變燙。要不是我自己的掌心里也是火辣辣地針刺感越來越強,我可能會懷疑陸棣是有意給我捧場,或者是受了某種心理暗示,建立起了條件反射關系。過了一會兒,我感到他腳背的肌肉深處“突突”跳了兩下。我問陸棣感到沒有,他回答說沒有。但過了1分多鐘,他說感到了,腳里的筋跳了一下。又隔了幾分鐘,我又感到兩下跳動。這回我故意不說。也是隔了1分鐘左右,陸棣叫起來,又跳了,你感到沒有,我的腳里面的筋又跳了一下。我笑笑。有了兩回的經驗,很容易得出一條推論,我的感覺要比患者的感覺快一兩分鐘。在以后幾次放氣中,我有意驗證這條推論是否成立。經檢驗,不僅跳動感是如此,就是熱感、燙感也同樣如此,而且,我掌心里的感覺閾值高的區域與陸棣腳背上的同類區域有明顯的對應關系。感覺高閾值區域(燙感區)在前后6次放氣治療中,越縮越小,從第一次的手掌那么大,到最后一次的蠶豆那么大,邊緣在感覺上相對是分明的。第6次放氣結束時,陸棣已不再覺得有燙點,只感到整個腳背暖融融地非常舒服。而我的掌心里也不再有針刺感,只是覺得手心比平時要熱好多。由此我又得出結論,那燙感區就是病灶,換言之,在注氣的條件下,病灶區域一定會有與正常組織不同的反應。需要說明的是,在感覺高閾值區域縮小的同時,感覺閾值也在降低,而我的掌心里的感覺閾值降低幅度也要先于患者。當陸棣通過仔細搜尋,還能找到一塊蠶豆大的燙感區時,我掌心里的針刺感已經相當模糊,以致我不能肯定以后勉強找到的對應區域是否因為受了他的暗示。但是,不管怎么說,我的手掌與他的腳背,通過皮肉的接觸,可以傳遞一種非肌肉活動產生的運動著的物質,這是確鑿無疑的了。這種運動著的物質或物質的運動形式就是“氣”。這“氣”是在我意念的作用下發出功能來的。精神沒有借助于傳統意義上的中介條件直接轉化成了物質。我感覺到,這個事實,將對我的世界觀產生巨大的爆炸性的影響。同時,我也感覺到,我或許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看不清,理解不透,消化不了這起事變所包含的意義。但是,它將緊緊地纏繞著我,或者說,我將緊緊地纏繞著它,它也許就是我的斯芬克司之謎。這個斯芬克司之謎當然不僅僅是“氣”的機制,它將幾乎涵蓋與人的生命有關的一切方面。如果說,趙偉發氣使窗簾一動,同時顛覆了在我原先看來合理得滴水不漏的世界,那么,我現在發氣叫跛腳發燙,也同時激發了我參與構筑一個新的有序世界的熱情。
也許我以后的生活道路就以這天為轉折點,誰知道呢,走著瞧吧。
第一回放氣結束后,陸棣的腳痛感已顯著減輕,中午,他能一瘸一拐地自己蹺到食堂里來吃飯了。我關照他要多用熱水泡腳,活血化淤。這天午飯后正值鍋爐間輸送熱水到客房,我們都舒舒服服洗了個澡。下午我再去看陸棣,他告訴我,洗澡時腳上的傷筋膏怎么也扯不下來.泡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膏布揭下,一看,藥膏都還牢牢地粘在皮膚上,揭下來的只是一層布。這就愈發證明我的“氣”是實有其事了。據此我決定以后的治療不再推拿,只憑發氣,看看“氣”到底有多大功效,能不能勝過推拿?這樣,我半天給陸棣去治1次,每次發氣半小時,前后3天,一共6次。3天后,3月25日,我們就全班人馬上黃山了。涇縣離黃山很近,一早出發,10點左右到黃山腳下,乘纜車上光明頂,中午我們已經在北海招待所的食堂里吃飯了。我們運氣很好,隔夜下了一場大雪,當天是陽光普照。在黃山頂上賞雪景,踩著半尺厚的玉屑,嘗嘗黃山松枝頭的瓊淞,與戴著白帽子的觀海猴子留個影,確實別有一番情趣。陸棣的腳不能說完全好了,但已能在滑溜溜的結冰的山道上獨立行走,不要別人攙扶,第一次就取得這樣的成果,我是相當心滿意足了。高興之余,我在黃山頂上又隨手解除了第二個人的痛苦。那是沈嘉祿,因為山頂上冷,他在吃午飯時多喝了一點白酒,結果醉了,胃里翻騰想吐。硬忍著到始信峰兜了一圈回來,就躺倒在招待所的鋪上不能再動身。我在他的兩手內關穴(手臂內側腕紋線上兩寸,兩骨中間凹陷處)上狠掐了幾把,然后就將手掌直接貼在他的胃部。因為對治酒醉既無把握,又無興趣,所以我沒有多問他的反應。一刻鐘以后,他搬開我的手,說,感覺好多了,沒事了。說著起身去倒了杯熱水來喝,喝完水又跟我們一起出發去獅子峰玩了。
從黃山回上海,我已經確信自己是個有“氣”的人了。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因此我就不再滿足于這一點,而是躍躍欲試地想弄明白自己的“氣”威力到底有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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