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愛已到情未了

　　車轱轆在軌道上發出轟鳴聲，迷迷糊糊的聽見包廂內依舊有人在打呼嚕，鼾聲不斷。

　　我瞅了一眼手上戴的那塊表，便是我曾經最心愛的女孩送我的最好的一款戶外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戴上它可謂是在戶外生存的一把好手，這讓我想起一個多月前和阿里的藏族小兄弟扎西在卡諾拉冰川腳下的那些情景。

　　記得當時我們在雪山腳下，藏族小兄弟扎西走在我的前面，我叫他等等我，他以為我走不動了，回過頭看著我，而我卻不慌不忙的從包里拿出雪鞋，同時又從側兜里翻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當時扎西好似很蔑視的對我講了幾句藏語。

　　我驚訝的看著他，以為他在夸我的雪鞋比他的牛皮靴子靴子漂亮，嘴角微微揚起，以表示他的恭維使我高興，后來他又持著剛才那說話的態度回了我一句，依然是藏語。

　　這下燃起了我心中的好奇心，并且微微有些憤怒。

　　我輕聲的問他：“扎西，你剛才對我說那句藏語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你的口氣好像是在罵我。”有些憤怒但我仍舊在輕聲說話，因為你知道這片神山腳下，你大吼一聲，你的心里倒是好生痛快，但換來的便有可能是山崩，之后你一命嗚呼。

　　扎西直直的注視了我幾秒，好像在猶豫該不該說，之后用蹩腳的漢語對我講：“在我們藏族，一個成年男子在爬雪山的時候，只帶足夠的牛肉干和糍粑，最多也就是多帶一雙靴子，身上穿一件牛皮大衣這就夠了。不像你們漢族男人，走到哪里都帶這么多東西，我沒有想到，我們說好一起爬雪山，你帶一個這么漂亮的盒子做什么？是為了化妝吧。哈哈哈”他從褲兜里取出一壺酒，大口的往嗓子眼里灌，然后眼睛留著一條縫，又繼續他那打心里里對我行為的嘲笑。

　　我對他的這些話在那幾日的交往中早已習慣，說實話，在他生活的地方，說出來也不可能理解我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我默不作聲的低下頭，把雪鞋系在登山包的后面，小心翼翼的把手上那塊進藏這些日子里一直陪伴我的手表放在盒子里，隨后又把盒子放回原來的位置上，拉上了拉鏈，我想，如果在攀爬的過程中掉進深淵，除了那放在包里一直未開機的手機，這應該是我渾身上下最值錢的遺物。

　　扎西看著我的一舉一動好像并不理解我心中所想，我也幾乎像他一樣用純潔的神似回應著他。

　　“扎西，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嗎？”我隨后有意這么問他。

　　“你問這個干什么？18歲了，噢不，19歲了。”沒有上過學的他好像并不知道我究竟為什么這么問他的緣由是什么。

　　“噢，不小了，那你談過戀愛嗎？知道什么是女朋友嗎？知道什么是男女之事嗎？還有，你知道如何行房嗎？”等等一連串的問題把他好像問住了，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眨巴著眼睛，臟臟的頭發遮擋住的他的視線，貼在他黑的發紫的額頭上。但我仍然能看出他眼神里充滿的種種疑問。

　　他停下嘴里嚼著干癟著并且硬的像石頭一樣的牛肉，傻乎乎的看著我，說道：“這些我都在村頭郵局的電視里看到過，之前也聽阿爸阿媽給我講過，我知道你說的戀愛是什么意思。

　　我有點出乎意料的默不作聲的看著他，打算聽他繼續說下去。

　　“你說的那個女朋友就是老婆唄，這些我都不用愁，阿爸說等過兩年國家政府規劃我們村子，家里打算用幾十頭牛給我換房媳婦。就是阿哥你說的那個行房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可以告訴我嗎？”他好像很迫切的樣子。

　　我不慌不忙的從包里取出一些煙絲，放在紙上不緊不慢的卷了起來，待卷好，他從地上爬起來給我續上火。我猛吸了一口，看著煙霧裊裊。隨后一陣寒風凜冽，吹得我打了個寒顫。

　　我看了看天，不早了。便對扎西說道：“起來吧，小兄弟，你看天快黑了，趕天黑之前咱們要過了這座山頭，不然今晚會凍死在這里。”這里是風口，我迅速的把登山包拿起來背在肩上，系緊腰間的安全帶。大膽的走向前去。

　　扎西聽后我的話，沒有不依不饒，只是撓了撓頭，越過我，像來的時候一樣走在我的前面為我帶路。

　　他并沒有看見在他身后的我表情有多么苦悶，他更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拉薩的時候跟他搭話，并請求他讓他帶路把我送到這片神山腳下。

　　其實我當時把表放進口袋的這一系列行為。我想著告訴扎西：“這就是愛情。”

　　可是我沒有開口，盡管他單純的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忍住沒有開口的這句話，如果說出來在我心里是多么的蹩腳，盡管我可以裝的很懂這句話中的蘊涵的真理。

　　愛情二字在此時這片神山腳下顯得是那么的蒼白，我的靈魂也被這片凈土所洗染，顯得是如此的雪白，透徹。我們默不作聲的大踏步走下寒風里，眺望遠處的雪，此時我的心也隨著靜謐了下來。

　　這些回憶一直牽動的我的思緒。我在這窄小的床鋪上想著這單純的小兄弟對我說的那些話，想起來了那些令我心酸的往事，那叫一個不堪回首。

　　包廂里鼾聲不斷，但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是安靜的。

　　我注意了一下表，時針接近5點。

　　隨后便看了看窗外，天色依舊沉沉的，看不見一點魚肚白，我知道，我離喧囂的日子又不遠了。在此時我又回想起扎西，噢，對了，忘了說，他的全名叫扎西次仁。他告訴我扎西在藏族里是很普通的姓名，次仁是‘長壽’的意思。

　　記得在他把我送到冰川腳下時對我說的那些話：“莫大哥，我只能把你送到這了，阿娘還在等我回去放牛，我到了拉薩搭個車就回去了，你放心吧，這些牛肉干就都給你留著路上做口糧吧，還有這剩下的一壺酒，你一個人在山上冷了暖暖身子。再見，你再來**，一定要來阿里找我，我帶你去昆侖山，我還沒有去過可可西里，聽阿媽說，那里的動物都有靈性，去那里膜拜，神會保佑你一輩子，一路都保重，扎西德勒。”他像一個成熟的男人，一個真實的兄弟給了我一個擁抱，之后把哈達掛在我的脖子上。

　　我轉過頭，看著那天黎明前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雪山，眼眶漸漸濕了。

　　這些回憶一直牽動的我的思緒。我在這窄小的床鋪上想著這單純的小兄弟對我說的那些話，想起來了那些令我心酸的往事，那叫一個不堪回首。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

　　之后從床鋪下一把抽出來登山包，從側面的口袋里掏出我那塵封未動的手機打開來。打了信息服務臺的電話，還好沒停機。看了看屏幕，打開騰訊企鵝，隱身掛在那里之后便又瞇起眼睛醞釀起困意來。

　　“茲....茲”什么在響？我驚了一下，以為是老鼠，想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啊，好端端的特快列車怎么能有老鼠。結果一看，原來是手機振著包廂格檔塑料墻板發出的聲音。

　　我打開手機一看，屏幕上清晰的顯示著幾十條未讀信息，翻開，居然都是留言。翻到最后的幾條，我看了看發信人的署名------最熟悉的陌生人

　　別覺得奇怪，這幾個字是我兩個月前離開這沒有人味的城市之前一天晚上親手輸入**備注的，把原先的那個甜蜜的不能再甜蜜的備注名改成了現在的這個。

　　當然，我也知道這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她不可能在是別人。

　　此時我已經陷入了一年前的回憶，一幕幕場景，那些流失的光影不得不讓我帶著心中無邊的痛去回憶，宛如刀絞一般，無情的戳進我原本已無法恢復的傷口。

　　我本來想一口氣刪掉這些遲來的信息，但是我沒有勇氣，所以，我還是摁下那黑暗包廂里顯得格外刺眼的藍色鍵，確定讀取。

　　但心在此時就像納木錯的水，涼透了。

　　第一條信息是這么寫的。

　　“小莫，到今天為止已經是我們失去聯系的第三天，這幾天我打你手機一直是秘書臺，想必你應該是關機了，你說過，會24小時陪在我身邊不離開我，保護我，可能你怎么就這么扔下我一個人不管了呢，我錯了好嗎？求你原諒我，今后，我會好好愛你。”

　　看完這一條，我的心情極端的失落，那些話語，那些往事，仿佛就像刻在膠片上的電影一節節，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腦海里重現，回放。下面的我不想再讀，但還是忍不住鼓起勇氣讀了下去。

　　“小莫，今天是你離開我的第五天，聽你最好的哥們大海說你要去拉薩，你還記得嗎？我們剛認識的那會，你過生日，我們唱歌，一起許愿，之后我問你許的什么？你告訴我許的愿說出來就不靈了，我撒嬌偏要你說，后來你拉著我的手，在我耳邊悄悄的告訴我，你想在世界杯結束的那一年，我們一起坐火車穿越**，在布達拉神廟的大殿里許愿，一生一世在一起，你說過你要娶我，帶我去爬雪山，一起扎帳篷，還有你說你會帶我等日出，一起看梅里十三峰，你說過那里有我最想看的雪山冰淇淋，我此時好想你，你看見布達拉宮了嗎？我還是那么愛你，替我許個愿吧。”

　　許愿，這兩個字在我眼里曾經是多么的虔誠，可到后來，我寧愿當初我沒有告訴她我心中的愿望，這樣也許不說就真的實現的，可是看看現在。

　　我堅持著繼續看下去，包廂里的人仍舊在熟睡，火車壓著鐵軌發出的聲音好像是在低聲的飲泣，同時也襯著我的心聲。

　　我隨后無力的看著第三條。

　　“小莫，你已經離開我整整半個月了，這半個月里我恍如隔世，沒有心情再理會沒有你的世界里的任何事，如果你看見此條留言，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求你原諒我。”

　　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我心里咯噔的一下，我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給她解釋的機會。

　　突然，自己又晃過神來，發現信息的收發時間是一個半月前，心中黯然，原來這條留言已經過期那么久。何必這么當真，接著又繼續讀了下去，不停的按手機的翻頁鍵，才發現這是她最后給我發來的一條信息，信息顯示發件人發件的時間是：昨天。

　　因為內容很長，所以信息臺分了兩條給我發過來。

　　此時屏幕一閃一閃，同時發出低電量的警報，隔了很久沒有充電的電池馬上就要關機，我很清楚我想要在關機之前看完這些，然后就當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發生，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并不是我想要這樣就能這樣的。

　　信息中她這樣寫道：“親愛的，你好，請允許我這么叫你，盡管你不愛聽，盡管你現在身邊可能躺著別的女人，你愛她同時她也愛你，夜深了，此時此時凌晨3點，我不忍打擾你，但我想你了，你就像海洛因一樣讓我癡迷，讓我上癮，這兩個月我徹夜的失眠，原因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們在一起的經歷有悲有喜，這些日子讓我學會了思考，我今后的人生該怎么走，但我又何嘗不想和你在一起呢，我喜歡聽你叫我小女人，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你叫我的，你告訴我這是我的專屬名字，我也喜歡叫你小和尚，因為你是為了我才提取長長的你留了20多年的大卷發，我懷念在你懷里你抱著我用短短的胡茬子扎我的身上。甚至懷念你在晚上色色的告訴你‘寶貝，你的屁股蛋子真翹。’可是這些日子，你的杳無音訊給我帶來的是無限的折磨。小莫，我還愛你，你能回來陪我嗎？我們這次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原諒我。

　　這么長的留言，我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了下去。突然，我發現這條留言是昨天晚上12點整發的，那么也就意味著這條信息還沒有過期，可是我越想越心酸。逐漸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時期，那時我剛進校，學校舉行詩歌大賽，我跟著湊熱鬧便寫了一首，沒想到獲獎了，詩歌的大體內容是關于失戀的。盡管當初我還沒有嘗試過失戀是什么滋味。但那首詩歌在此時卻涌上我心頭。我心中默默地念著：

　　那一年年方尚小，

　　你頭戴花兒，我在笑。

　　池塘里，蛙兒叫。

　　樹上有只鳥，樹下有知了。

　　娘在山上喚兒回，兒在山下歌裊裊。

　　如今孩兒雙鬢掉，心中藏事誰知曉。

　　煙雨樓臺紅塵破，往事如茵你懂我。

　　清風又去春又來，花鳥之時人常在。

　　車速依然急速的駛向那喧囂洗染過的都市，我察覺到了窗外下起了雨，雨點打在厚厚的玻璃上，好像越下越大，仿佛就像我這顆被傾盆大雨澆過的心，脆弱無比，越接近那個城市一步心中的傷痛就愈演烈。

　　誰看見此時此刻枕邊已被淚水侵蝕，而誰又知道那藏在登山包最底層用綢緞包好生怕一不小心壓壞的藏式銀鐲子是為誰買的？又要送給誰？

　　我想，除了我自己，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