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廣華上城去

　　廣林出外創業成功，除了在村寨里掀起了滔天巨瀾，給村里人增添了嘖嘖稱羨和津津樂道的話題，還極大鼓舞了他的大妹廣華呢。

　　廣華妹子年紀已滿二十了，人又長得漂亮，一雙核桃仁似的杏眼媚得人心疼。這么一個人見人愛的山妹子，像一面鮮艷的旗幟，招引得說媒的人把她家的都踏破了門檻呢。

　　但是不知為什么，廣華對前來提親的崽俚，竟然一個也看不上。一來二去，山寨里和她年齡相仿的妹子都出嫁了，只有她還待在家里做一個老姑娘。五娘為她著急，天天在她耳邊嘮嘮叨叨，煩得她要命。

　　廣華妹子其實也有她哥的素質，她也不愿意在這赤山寨因循守舊過一輩子，見哥哥出外打拼幾年，就獲得了如此大的成功，她對那個山外的世界就充滿了好奇，心里竟然也生出要出去闖一闖的念頭呢。

　　廣華思來想去，自己也沒有別的門路，惟有出外學藝才有可行性。她從小就愛打扮的，自己的一頭秀發經常變梳出各種各樣的發式，惹得村里的小女伴和大姐姐們都羨慕不已呢。

　　經過一番籌劃，廣華想去縣城學理燙發。但是她一個山妹子，人生地不熟的，能到哪里去亂撞？廣華曉得自己的愿望沒有哥幫忙是實現不了的，她央求廣林許多次，讓哥哥帶她出去闖一闖。

　　誰知廣林有偏見，他認為女人做事業，那是秀才練武，走錯了路，反過來勸她趁早嫁人，省得讓娘懸心。

　　廣華見自己說不動哥，就想起走靈芝的門路，哥也不常在家，她就老擠到嫂子床上去睡呢。她跟嫂子神侃外面世界的花花事，什么男人有錢就變壞啦，什么女人變壞就有錢啦，反正都是她道聽途說來的那些話。

　　有一天，廣華說著說著，突然話鋒一轉，笑道：“嫂子，我哥現在賺得到錢了，他一個在外面漂著你放心嗎？”靈芝嗔道：“傻妹子，你自家哥你還不了解嗎？你哥也不是讓人不放心的人啊。”

　　靈芝笑笑道：“那可不見得，你沒學過那個成語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嗎？他一個人在外面，洗衣洗被，鞋鞋襪襪的，哪里弄得來？我上回去他工地上玩過呢，也有女人在那里干活的，你就不怕她們爭著幫幫我哥的忙，做這做那拉拉扯扯嗎？”

　　靈芝從沒去過廣林工地上看過的，聽了廣華說的話，還真有些默然不放心了。廣華趁機說道：“嫂子，不如你跟我哥說說，讓他帶我出去。一來我也可以學門手藝，二來我也好幫他料理料理生活，有個人照管他總更放心。”

　　靈芝就動心了，靦腆笑道：“待他下次回來，我給你說說看吧。”廣華就撒嬌，推著嫂婦的胳膊，一個勁地央求道：“嫂子，你結實點說啊，就說我是鐵了心要出去的，他就同意了。”

　　下次廣林回家，靈芝就吹起了枕頭風：“廣華妹子要你帶她出去學手藝，這也不費你什么事，你怎么就不依了她呢？”廣林聽了這話說道：“哎呀，你讓她少發癲吧，出去學什么手藝？這么大的人了，讓她定門親嫁人算了，省得她檔在前面，倒不好安排二妹三妹的事呢。”

　　靈芝忙瞪他一眼道：“吃齋，你這話可別亂說，讓她聽見還以為你多嫌她在家里礙事呢。二妹三妹的事也還早，依我看，不如就讓她出去闖一闖吧。她一心想著出去，說不定她的姻緣就在外面也未可知，如果強壓她在家里，她賭著氣不肯說親，豈不是耽擱了她？”

　　廣林聽靈芝這么一說，認為廣華想出去，或許是山寨里沒有合適她的崽俚呢。他想了想，廣華長相不錯，出去外面也許有機會，又見靈芝再三的央求，他也樂得做個順手人情，便讓妻子和妹妹高興一回也好啊，心里就同意帶妹妹出去闖一闖了，便瞇起眼笑道：“靈芝，是廣華妹子托你說情吧？嗯，好啊！你去告訴她你說情說準了，讓她好好謝你吧。”

　　靈芝沒好氣在他胳臂上捶一拳道：“我可是把廣華當自己親妹妹看待的，對她的事，我比你這個親哥還上心的，難不成我圖她謝我么！”廣林忙道：“曉得曉，靈芝你是賢妻，待我弟妹真是長嫂當母了。”

　　隔些時日，廣林就把廣華帶到城里。他通過朋友介紹，讓妹妹在縣城一家名叫“頂上功夫”發屋拜師學藝了。

　　這“頂上功夫”是一家老字號理發店，店主熊師傅是祖傳的手藝。到了他這代，夫妻倆開著店，又學了新式的剪理燙吹各項手藝，叫理發店就名不符實，況且也土氣了，便改名叫發型屋。

　　誰知廣華來到這里學徒，馬上就交上好運呢。

　　熊師傅夫妻倆年紀都在五十上下，雖然手藝好，但是現在的發型屋可不比以前的理發店，它是時髦的事業，上了年紀的人就有些吃不開。熊師傅只有一個獨生子叫熊金民，初中畢業考上中專，畢業后分配到縣水產局上班，所以也沒有后代來子承父業。發型屋缺少點青春朝氣，生意就開始走下坡路。

　　收了廣華這個年輕俊秀的山妹子做徒弟，熊師傅夫妻都很高興，加上廣華的嘴又甜得介抹了蜜，進進出出師傅師母地叫得熊師傅兩夫妻心花怒放。二人就比著賽似的悉心地培養她，手把手地傳授她手藝。

　　廣華心靈手巧，況且又是立志要出來干出一番事業來的，因而事事上心，半年功夫就樣樣拿得起，倒給店里帶來不少生意。熊師傅就舍不得讓她出師，夫妻倆一商量，就把她留下在店里做事，照例開一份工資給她。

　　熊師傅的兒子金民也有二十四歲了，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性格也開朗大方，對人最是實誠有禮貌。只苦于他個子長得矮，穿上鞋子還不到一米六0呢，這在城里可是個大缺點了，他的婚事就遇到了麻煩。

　　城里條件好的姑娘找對象最看重長相的，誰愿意找一個小矮人呢？次一等的姑娘，金民又看不上。所以雖然熊師傅家三代單傳，金民的爺爺奶奶都還健在，十分希望金民早點結婚，但偏偏金民的對象難找，所以他們一直沒能如愿。

　　金民下班后常到店里幫忙，廣華的來到令他眼前一亮。他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長相漂亮、說話爽氣的山妹子。他們也算有師兄妹的名份吧，金民就常和她鬧著玩，帶她出去吃飯啦、看看電影逛逛公園上上街啦，有時是他們兩個人去，有時是和金民朋友一起去，反正是常常有節目。

　　廣華做夢也沒想到身為國家干部的金民哥哥會看上自己，想都沒往那個事上想呢。她是毫無雜念地把金民當大師哥看待的，所以也不用避嫌，倒跟他瘋玩。

　　喜歡廣華的還不止金民一個人，熊師傅夫妻倆，甚至金民的爺爺奶奶，一家人都喜歡上了這個勤快、嘴甜、知情知理的好妹子，常常請她到家里吃飯。她和金民嘰嘰喳喳的談話，給這個因年齡結構過大而有點沉悶的家庭注入了歡聲笑語。

　　金民喜歡廣華，熊師傅看出來了，有一天，他對老婆說：“我看讓廣華妹子配金民倒挺好的，別看她沒有工作，有這門手藝撐起發屋來，比上什么班都強。”熊師母心里略一惦量，也道：“那倒是，我看金民也有這個意思呢，就不曉得會不會成？”熊師傅道：“金民是靦腆孩子，我看他也難張口向廣華說。你們女人之間好說話，你不會和廣華妹子說說，挑明白這個意思嗎？”

　　經丈夫這么一說，熊師母認為這辦法可行。那天她就炒了許多菜請廣華吃晚飯。她把金民父子都支到外面，好單獨和廣華談話。

　　廣華見家里只有她們兩個人，忙問師傅和金民哥哪去了，熊師母笑道：“你師傅喝人家喜酒去了，金民單位上有應酬不回來吃飯。”

　　飯菜上桌，兩人飯吃到一半，熊師母便含笑問道：“廣華妹子，你覺得金民的性格還好嗎？”廣華爽笑道：“金民哥性格好極了，又開朗又大方。”師母高興說：“是嗎？”接著又嘆息一聲道，“可惜他就是長得矮，我就怕他以后的對象嫌棄他。”

　　廣華哪里知道師母的用意，這就上了她的套，杏眼一睜爽朗說道：“長得矮怕什么？這高高矮矮都是父母生定的，又不是他的錯。”熊師母就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搛一筷子菜到廣華碗里說道：“喲，廣華妹子，你這樣想就好了。師母問你，你喜歡金民嗎？”

　　廣華倒不提防師母會這么一問，怔住了。這倒不好回答，臉上就飛上紅霞，默然端著碗低頭扒飯，連菜也不敢搛了。熊師母趕緊搛一個荷包蛋到她碗里，含笑道：“廣華妹子，你知道嗎？我們金民可是真心喜歡你呢。我看你們年齡也合適，又都沒有定親，不如就成一對吧？”

　　廣華哪里知道怎么回話，只覺得臉上火燒，連飯都不曉得往哪里送了。師母見她窘，忙道：“是了，我知道，這種事情，你一個姑娘家也不能冒然應下的。哦，這樣吧，廣華妹子，你哪天回去對你家大人說說吧，如果他們同意，我就讓金民正式辦了禮套去你家提親。廣華，我放心罷，師母不會讓你受一點點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