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昊帶著人馬找到他們的時候,地上的血跡已經干涸,周圍的桃樹上的花朵盡數脫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地上散落著厚厚的桃花,那些桃花不知被什么碾碎了,混雜著泥土,一片狼藉。
曹昚壓在宇文夢身上,兩個人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些血都是誰的?很難想象有人流了這么多血還能活下來。
李亦昊趕緊上去查看,卻發現兩人并無大礙,只是昏過去了。曹昚的衣服變得破爛不堪,尤其是背上,那黃金的華服破了一個口子,所有干涸的血跡都像是從那個地方擴散而出的。李亦昊撕開曹昚的衣服,卻發現那里,儼然只有一個新的傷疤。
——剛才,在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
“還愣著干什么?快扶長孫殿下和郡主回去!”李亦昊怒吼,不知哪里來的那么大的火氣,嫉妒像瘋草般蔓延上他的心頭。
隨行而來的人被眼前的景象嚇破了膽,他們七手八腳地扶起曹昚和宇文夢,把他抱上馬飛奔回宮。
“咚——”李亦昊一拳打在旁邊的樹上,那空空如也的樹枝只是顫動了幾下,繼而又恢復了平靜。
嘉武十四年四月一日。
距離那個夢幻而血腥的洛緋節已過去了七日。那天曹昚和宇文夢被送回宮后,震驚的起桑國主立馬請了御醫詳查,御醫稟報并無大礙,眾人才放下心來。
本以為傷得較重的是曹昚,可是他在回去當天就已經醒來,昏睡至第二日的是宇文夢。
曹昚醒來,便急忙探查了宇文夢的狀況。之后,眾人旁敲側擊地想問出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每每問及,曹昚總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終還是什么都沒問出來。
而宇文夢,卻是真真的不記得了。她記憶的最末端停留在滿身是血的曹昚和那個天使般漂亮少年冰冷的眼神上,甚至在醒來之后一度以為曹昚是死了。
在以后的幾日里,起桑國主怕圣上怪罪招待不周——雖然出的事已經不屬于不周的范疇了——為了討好曹昚,他不僅加強了王宮里的戒備,有連連設宴以沖去這段不好的記憶。
于是終于在嘉武十四年四月一日的這個晚上,曹昚依舊一身華服正襟危坐。這一天,已經是連續擺宴的第四天了。
晚宴上一群舞女擺弄著粉色的衣裙,伴著音樂跳舞。
曹昚無聊地打著節拍,他對歌舞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是,那個落桑國的國主還當個寶似的有事沒事都請他看。
——節度使真是個很無聊的差事,離他想要的位置,還差得遠吶。
他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宇文夢。其實他也不清楚為什么,明明是那么嚴重的傷口,卻在他醒來之后只剩下一道疤痕。他想到了那個森林中的奇異少年,大概是他用了什么妖術吧。曹昚沒太在意,因為結果來看是好的,他成功地活下來了~
宇文夢自從回來之后倒是乖乖地,再也沒有碎碎念那個妖精一般的少年,相反的,她更加關心的是曹昚是否安康。
曹昚搖晃著手里的酒杯,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李亦昊自稱不勝酒力早退了。好像沒有人逼他喝酒啊,曹昚曾一度想過,要是李亦昊不我行我素,自大到把誰都不放在心上,那么太陽就從糞坑里升出來了。
只有宇文秦天一人與落桑國主相互勸酒,聊得甚歡。
大人們都很無聊,而且還覺得自己是大發慈悲,給他們創造了一次又一次人生的盛典。曹昚嘆氣。
坐在落桑國國主身邊的那個自稱洛神的女人起身,說她身子略有不適,想回房休息,國主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走,然后色迷迷地看著宇文夢,“能否讓柔福郡主給獻上一舞?”
真是太不識好歹了。曹昚想。夢兒再怎么說也是天諭武朝上國天府的郡主,而一個小小的藩屬國的國主,如何向她邀舞呢。不過,曹昚的嘴角揚起,他喜歡看她跳舞,那么就原諒他吧。
那個自稱洛神的女人臉色逐漸變青,拂袖而去。身后的婢女喊著“洛妃娘娘”跟上去。
已經很晚了,漆黑的路上閃忽明忽暗的光。只有那半圓的月亮稍還明些,使人隱隱約約還勉強能看清前方的路。
洛妃娘娘經過一片竹林時忽地停住了腳步。她向竹林內望去,那里像是有一個人,靠在一根不算很粗的竹子上,昂首望月。他那清秀的側影,仿佛完全和冰冷的月光融為一體,仿佛是幽暗的海域里,一只孤獨的蒼藍的獸。
“你們先回去。”洛妃娘娘低聲說,怕驚擾了眼前的人,她小心翼翼地向那個方向走去。
已經很近了,在洛妃離他還有兩三尺的時候,他忽地撥出寶劍轉過身,將劍架在她的肩上。
劍削斷了洛妃的一屢頭發,也嚇得她沒再敢挪動一步。
“洛妃娘娘,”李亦昊轉過身,這才看清了來者是誰,將劍收入劍鞘,“失禮了。”
好漂亮的人。洛妃看著他的側臉。他轉過身去的時候,他那微微飛揚的頭發所散發出來冰冷孤傲的幽香。
“那么,告辭了。”李亦昊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徑直從她側身走了。
“站住!”洛妃大叫。
李亦昊的步伐頓了一下,依舊裝作是什么都沒聽到,向竹林外走去。
“我不是什么洛妃,我叫洛仙仙!”
李亦昊停住腳步,他過身,很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洛妃娘娘,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您是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嗎?如果不是的話……”他做了一個殺頭的姿勢,“女人真是一無是處的東西,尤其是像你這種女人。”
洛仙仙呆呆地望著他。即使是現在,她如此失意的現在,依舊沒有人敢如此和她說話。她忽然覺得,自己不過就是個如此悲哀的存在。
洛仙仙緊緊握住手。直到再也壓制不住這滿心的憤怒。
那個夜晚,竹林蒼翠,月色朦朧。
如此無聊的慢慢長日終于在次日被打破。
嘉武十四年四月二日將近正午,宇文夢寢宮中跑進一只不月大的雪貂,看起來也就比巴掌大點。它黑色的眼睛,額頭上有一撮棕色的月牙狀的毛。身上的毛色雪白,而在背上和尾巴末端的白毛卻在尖端長成了黑色,四肢黑足像是套上了四雙黑色的小套子,宇文夢發現的時候,它正在窗臺上懶懶地曬著太陽。
宇文夢接近它的時候,小家伙嗞溜一聲翻滾了一圈站起身子,烏黑明亮的兩個小眼珠子還滴溜溜地轉。
原以為這種小家伙會對瓜果之類感興趣,宇文夢興沖沖地拿了點水果過來,它只是撅起鼻子嗅嗅,沒興趣地撇開頭,那圓滾滾的小腦袋四處探望,立馬對宇文夢放在桌子上的肉類感了興趣。
那是幾塊肉干,那小家伙先是十分滿足地嗅嗅,身子并不像看起來那么笨拙,幾個騰躍翻上了桌子,滿心歡喜地啃著肉干,小尾巴還得意地不住搖擺。
它并不認生,對宇文夢也沒有辦法害怕的樣子,宇文夢撫摸著它軟軟的絨毛,它一點也不介意,專心地對付桌子上的那塊肉。
漸漸地吃的速度變慢了下來,看來是吃飽了,它側趴下身,然后仰面躺倒,露出雪白的肚皮,瞇著眼睛,一副滿足的情狀。
“小家伙,你從哪里來?”宇文夢一邊撥弄著它頭頂的毛,好奇地問。
那小東西咂著嘴沒理她。休息了一會,好像很有靈性似的,站起身向前跑了幾步,回頭瞅瞅宇文夢。
“唉?想讓我跟過去嗎?”
雪貂看了她一眼,沒再做什么表示,徑直向門外走去。
“好,我馬上就來!”宇文夢趕緊在菱花鏡前撥弄了兩下發飾和衣服,又鬼使神差地拿上了那把“焱”刀,正準備跟上前去的時候,哪里還看得見那黑白相間的小小影子。
——果然……只是來偷肉吃的。
宇文夢嘆了口氣,甚失落的樣子,卻又不舍得放棄,正欲往門外尋去,卻聽見貓發狠的“貓貓”叫聲下,參雜著點尖銳的“咕嘰”的叫聲。
哈~
尋聲而去,宇文夢看見那小家伙被一只大它數倍的黃黑斑紋大貓纏上了,那貓顯然把它當成老鼠了,卻意外地發現那小家伙比它想象中要厲害一點,惱怒得它直炸毛。
“去!去!”宇文夢幫那小家伙趕走了貓,得意地看著那小家伙,“怎么樣?還得感謝我吧?
誰知它并不領情,只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滿地“嘰——”地叫了一聲,仿佛是在抱怨她多此一舉,頭也不回地就向遠方竄去。
這回還能讓你給跑了?宇文夢暗自想著,快步追上前去。
緊緊跟著,便跟進了十目桃林。
宇文夢愣在桃林外面,看著那漫山遍野如粉色霞光一般的桃花,忽然覺得,那大片大片的悲傷如洪水一般地漫上心頭。
不想在進這個地方了。即使它如夢似幻,終究只是一場夢,一場為陰謀制造的夢。宇文夢轉身,正欲離開這個地方,卻又聽到“咕嘰——”的叫聲。
回頭,呃……這次是被烏鴉欺負了。
這次倒是沒想剛才那般安穩,雪貂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應付從空中俯沖下來的烏鴉,叫聲里夾雜著慌亂。宇文夢又幫它趕走了烏鴉,它依舊沒有感恩戴德,只是專心地整理它被擾得有些亂的皮毛。
真不知道它是怎么闖進宮來的。宇文夢嘆了口氣,覺得至少應該把它送回家。
一路走進桃林深處,只見那淺粉色的桃花越來越茂盛,不算高的桃樹矮矮地壓在頭頂,也有些枝條擋住宇文夢的去路,推開它的時候枝椏振動,驚起一陣簌簌紛飛的桃花雨落下。地上是稀稀疏疏的草地,不算繁茂,有的地方甚至露著泥土,卻是那樣的青翠,充滿朝氣。
漸進漸遠,宇文夢考慮著再這么走下去要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小月——”遠遠地有人叫。那只雪貂聽見了,賴在原地,“嘰嘰”地回應他。
在那個瞬間,宇文夢猶如五雷轟頂般,那個聲音在胸中炸開,回鳴聲不斷。
第二秒,她轉身想逃,可是雙腳卻死死地賴在地上,不肯挪動分毫。
第三秒,她眼淚簌簌的掉落,絕望地看著那個逐漸接近的身影。
——然后,握緊了拿在右手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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