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有光的地方必定有陰影，寶寶別怕

親愛的寶寶：

　　今天下午小姨沒有課，飛快地改完辦公桌上堆起來比你還要高的作業本，就暫時偷得半日閑了。哈哈，那就繼續給你講媽媽的故事吧。不然你又會笑話我說速度慢得就像你的毛毛蟲玩具一樣。我可不想這樣，要知道你的毛毛蟲玩具只有一厘米，走起來當然會很慢。但是小姨除了有時候會發呆走神以外，做什么都是很速度的。

　　曾經那幫損友們就給小姨取了一個外號叫音速小子。那么現在就讓音速小子帶著你一起去追回你未曾到來的那些時光吧。

　　在前幾封信的敘述中，你大概已經知道年輕時候的媽媽是怎樣的了。她漂亮，善良，既普通又才情兼備，當然也有著成長的淡淡的憂傷。

　　你媽媽從小就是一個乖乖女，從來就沒有讓外婆擔心過。在她瘦弱的身上，總是扛著比同齡人多幾倍的責任。因為她是家里的老大，后邊還有很多的兄弟姐妹需要她照顧。

　　因此在中考志愿書上，她毅然決然填了中專師范院校。那時候的中專是包分配的，不用像現在的大學生一樣畢業就面臨著失業。因此她希望自己一畢業出來就能幫外婆扛起肩上的重任。畢竟那時候舅舅已經上了初一，而且成績在班里也是頂呱呱，考上全省最好的學校那是毋庸置疑的。

　　在你媽媽那個年紀，小姨只知道看書識字，根本就不會計劃自己的未來。而你媽媽，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大學夢，義無反顧地選擇走上了幼師的道路。當然，在那個時代，能考上幼師也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除了筆試，還要面試。

　　小姨清楚地記得，那是冬天的一個早上。在小島，雖然冬天不會有漫天大雪，但一年中總有那么幾天是最冷的。小島的風，帶著潮濕的味道，總是能讓人冷到骨子里去。

　　外婆早早就起來準備早餐。那時候我們的早餐不像現在這樣有油條豆漿，也沒有什么粉湯之類的，有的，只是外婆匆匆忙忙煮好的滾燙的白稀飯。豐盛的時候會有魚，那是昨夜一家人從牙縫里省下來的。其實小姨很不喜歡早上吃魚，因為隔夜的魚聞起來總有一種古怪的味道，再加上是早上，胃口還不是很開，吃到嘴巴里總有一種苦苦的味道。但是沒辦法，你媽媽她們總是圍著魚盆蹲在地上吃得很香，小姨也只好日復一日苦著臉吃著。

　　現在，當大陸的朋友問起小姨，從小吃著海魚長大是不是很幸福，小姨都會苦笑一番。生活就是這樣，不經歷過，你永遠不知道是苦是甜。

　　那天你媽媽吃完番薯稀飯，就匆匆忙忙和外婆出門了。小姨記得很清楚，她穿著一件碎花的裙子，外頭還披著一件很單薄的牛仔衣。到現在，這套衣服還被你媽媽不知道在哪里收藏著，她很矯情地說要紀念一下自己的青春。其實小姨知道，那是她擁有的第一套外婆從店里買的衣服。自然有劃時代的意義。

　　據說面試的過程并不順利，因為幼師包分配，所以不乏有許多走后門的人。其中有一個還是你媽媽小時候最好的朋友，她爸爸是教育局局長，親自帶著她去面試。所以之前你媽媽跟那個阿姨說好，到時候就跟著她一起，有一個有頭有臉的老爸，自然辦事順利些。你媽媽和她的關系真的很不錯，那時候我們家還種有芒果樹，每到成熟收獲的季節，你媽媽都會爬上樹，搖一搖，然后裝滿一大袋的芒果給她的朋友送去，小姨敢保證那個肥頭大耳的教育局某官員肯定也吃過咱們家的芒果。

　　可是在現實利益面前，他們都忘了要友誼忘了情誼。

　　他們有專車走。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通知外婆和媽媽。等她們趕到他們家的時候，被告知已經提前走了，所以她們只好自己去。因為是頭一次出門，雖然現在想來從陵水到五指山真的很近很近，但對于從來沒有出過門的娘倆來說，一切都是好陌生。先是要去汽車站買車票，因為是去五指山，一路上很顛簸，但是還好那些路旁蔥蔥郁郁的樹都撫慰了她們的心。陌生，不只是對于地方而言，還有那些面試前所要做的各種各樣的準備。沒良心的父女倆甩掉了你媽媽和外婆，等再次看到他們的時候，只見他們在那些主考官面前四處逢迎，笑意盈盈，卻連正眼都不瞧一下可憐的母女倆。你媽媽怯生生叫了一生她好朋友的名字，結果人家卻裝作沒有聽見而是趾高氣昂地跟在她父親的后面，只留下一個傲慢的神奇的背影。

　　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己來。填表，照相，排隊等候。所以等你媽媽和外婆七拐八拐終于費盡力氣辦完所有手續走到面試室的時候，面試差一點就要結束了。你媽媽是最后一個進的場。

　　小姨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媽媽當時臉上肯定是慌慌張張的表情，因為趕了幾個小時的路，臉上肯定滿是倦意和疲憊。衣服雖然是新的，但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生面前，肯定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媽媽很爭氣。外表和財富，金錢和地位，有時候確實是我們的通行證，但實力才是我們獲得成功的最好憑證。

　　因此，當時媽媽一開口，全場的評委都被震住了。之前小姨在家聽過你媽媽一遍一遍練過這首歌，一首《小背簍》在你媽媽清脆如山谷之鳥堅硬如海面之鷹的聲音里，變得就像一首靈動的清澈的山泉，不知道軟化了多少人的心靈。

　　才藝展示完后還有現場問答。后來外婆回憶說，她當時在面試房間的外面，聽到主考官問了一個問題，為什么你會選擇唱這首歌。

　　你媽媽沒有分析什么樂理沒講什么音高，她只是很真誠地說了一句，我媽媽很辛苦，我想我能把這首歌的感情把握住。

　　寶寶，聽到這句話，你是不是很感動呢？當時外婆差點就在外面哭了。人們都說知女莫若母，外婆比誰都清楚，你媽媽比誰都要想上大學。因為她從小就愛看瓊瑤阿姨她們寫的那些言情小說，里面的主人公一般都是中文系外文系的才女。而里面的愛情故事，也往往是發生在浪漫的大學校園里的。然而她卻不得不因為家庭關系放棄自己從小到大的夢想。外婆不只是因為感動，更是因為自責和心疼。

　　我想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孝心感動了那些評委，又或者是因為你媽媽的氣質和實力太過出眾，總之后來你媽媽就被通知錄取了。那真的就是一個奇跡，要知道在所有被錄取的人里面，你媽媽是唯一一個沒有背景的人。

　　小姨今天之所有突然之間從很長的故事里挑出這一段跟你分享，除了想讓你知道為什么你媽媽會選擇幼師這個行業，還想要讓你知道，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這個世界永遠都會存在不公平的現象，也永遠會有著很多不得不放棄的時候，在我們陽光燦爛的小島，依舊會有陰影的存在。但是只要我們懷著一顆善良的心，隨時做好準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總會有云開霧散的一天。

　　講了這么長的事情，小姨好累呀。喝杯白開水。不管怎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總之呢，寶寶的媽媽就自那開始跨上人生中的重要一段旅程了。寶寶，舉起你的手，給你媽媽送去遲到的賀禮吧。

　　撒花。鼓掌。寶寶再唱首歌慶賀吧。

　　2012-10-29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