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殘酷的現實生活當中,被逼的死亡的絕境,也許并不悲哀。真正悲哀的是,你并不想死,卻要親手埋葬自己……
現代化的監獄,讓許多人有一種住在小旅館的錯覺,設施齊全,防爆武器先進,一切都顯得很人性化,可惜再牛B的外表也掩飾不了限制自由的本質。
這是呼倫貝爾草原腹地,碧藍的天空,一眼望不到邊的野草和流線型的山丘構成了視野的全部內容。
而犯人的全部生活內容也很簡單,一日兩餐,早上是咸菜湯一樣的奶茶和一個**大小的黑饅頭。他們這個監獄關的幾乎都是死刑判死緩的犯人,也就是說,大部分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壞人。他們之所以可以暫緩幾年去死,只有一個原因,國家需要他們,他們這里是一個制作錢幣的工廠。
楊錯被關到這里執行死緩,這一切都是他老爸便買了微不足道的那些家產換來的機會。這個時候楊錯沒有想過虧欠和內疚,他其實什么都沒有想,人只有真正到了絕境才懂得什么叫迷茫。
他雖然不想死,但好像他已經沒有什么活著的機會了。遲早都會去死的,所以他已經把自己當成死人了。就在其他犯人在進行所謂的獄規的時候,他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就像《水滸傳》里那些梁山好漢一樣,千古以來好像入獄都要經歷一百殺威棒的臭規矩一樣,然而楊錯卻沒有武二哥那么幸運。
挨打不疼的人是機器人,楊錯現在就很疼,可是他的嘴里沒有發出呻吟聲,唯一一次張嘴是吐了口血。他好像感覺有時候身體上的疼痛能緩解心靈上的疼痛。所以他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著這種緩解。
打人的人實在累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犯人開口求情說:“肖老大,您看他都吐血了,是不是就先饒了他。”
一臉橫肉的肖老大冷哼一聲說:“老不死的滾遠點,這個號還輪不到你說話。”
這時一個楊錯覺得熟悉的聲音傳來:“肖大哥能給弟弟一個面子嘛?他是我同學!”
楊錯循聲望去,只見角落里的一張床上斜躺著一個年輕人,楊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他初中同學云輕揚。
肖老大說:“哥幾個,給輕揚個面子,咱們也該歇一會了,這小王八蛋骨頭真他媽硬。”
一個瘦高個喊了一聲:“老不死的,還不過來給大哥按摩一下。”
那個求情的一臉絡腮胡子的五十上下的人趕忙跑過去給肖老大按摩肩膀。突然肖老大一腳將他踹了出去,他的頭磕在了對面的床沿上,血立刻就流了下來。
肖老大罵道:“老不死的,你他媽一手老繭,手跟銼似的,叫那個新來的過來給老子按摩一下,搞舒服了老子沒準一高興,晚上讓你陪哥睡呢!”
其他幾個人爆出一陣淫笑,有人說:“還別說,這小子長得還不賴,就是他媽黑了點,肖老大要是好好**一下沒準還不錯。”
楊錯罵了一句:“你們他媽的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不想活了。”
“喔草!還他媽嘴硬,哥幾個,給我打!”
幾個人沖過去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其中一腳踢在了楊錯的后腦上,眼前一黑,在他昏厥前,他吐出了一大口血……
醒來的時候他躺在的床上,屋子里很靜,他環顧四周,這個房間只有一張床,門是鐵柵欄門,門口一個獄警正在看報紙,楊錯感覺很渴,于是他慢慢地起來,下地想要求獄警要水喝,就在他剛要邁步的時候,一陣劇痛從腿上傳來,楊錯哎呦一聲倒在了地上。
由于楊錯的傷情嚴重,監獄方面很人性化地給他派來了兩個人護理他,兩個人兩班倒,一個是老不死的,另一個是云輕揚。
回憶到無法回憶,是因為痛苦已填滿了記憶。如果不讓記憶成為你的痛苦,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忘記。
幾天的接觸后,楊錯才知道老不死的其實叫萬勝國,表面上看萬勝國好像很老實很樸素很懦弱,他雖然年紀老了點,但他的心理年齡楊錯估計也就二三十歲。據他自己說,他曾經是江湖上聞風喪膽的殺手,還有個很唬人的綽號叫光速刀!
楊錯自從進了監獄還是第一次笑,笑過之后連楊錯自己都覺得慚愧,看來人到了什么時候都有一種譏笑別人的陰暗心理。
萬勝國沒有笑,只是對著鐵窗外的夕陽說:“你看!夕陽多美啊!”楊錯不禁嘆息一聲說:“我們現在就跟著這夕陽差不多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
萬勝國沒有回頭,他手扶著鐵窗喃喃地說:“如果還能再見一次夕陽就好了。”
楊錯搖搖頭說:“你怎么啦?說的好像就要去死一樣。”來換班的云輕揚在背后說:“你還有何遺言?最好給我們哥倆留點遺產。”
萬勝國長嘆一聲說:“我的遺產確實不少,可惜你們怕是沒有機會花了。”
萬勝國走后,楊錯問云輕揚:“你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訴我是怎么進來的呢?”
云輕揚說:“如果我說是因為打群架錯手殺人你信嗎?”
楊錯說:“我記得我們那時候就你老實,從來挨打都是我們去替你報仇的,怎么幾年不見居然成古惑仔了啊?”
云輕揚搖搖頭苦笑一下說:“算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沉默,像這個寂靜的黃昏,蟲蛙的鳴叫聲似乎也被這種沉默屏蔽了。
夜,沒有風也沒有月。
空氣中有草原那種特有的濕潤感,此刻造幣車間的燈光在遠處亮起,牢房熄燈后,云輕揚不知從哪掏出了兩根煙小聲說:“來一根吧?”
楊錯在學校的時候不怎么抽煙,此刻卻忽然好像來了煙癮,接過來后問:“你從哪搞來的?”
云輕揚說:“今天在獄長辦公室打掃衛生的時候順的。”
楊錯輕輕一笑說:“你直接說偷的不就完了。”
只見云輕揚在他床板下掏著什么,楊錯問:“干嘛呢?火呢?”
云輕揚輕輕一笑說:“靠!上哪找火去?”
楊錯驚訝地說:“沒有火咱們怎么抽啊?甘吸啊?”
云輕揚說:“哥們?你當這是你家啊?活人能讓尿憋死啊?鉆木取火!”
楊錯吃了一驚說:“鉆木取火?!”
云輕揚說:“你小點聲!不要命啦!”
只見云輕揚從床板上拔下來一根釘子,然后又在被子里掏出了一點棉花,接著他把棉花纏在釘子上,雙手夾著釘子在床板上使勁搓了起來。
楊錯搖搖頭說:“想不到這個地方把人都逼到原始社會了!”
不一會只見云輕揚手里的棉花開始冒煙了,接著一點火炭熒熒閃爍,云輕揚趕忙用這點微弱的火源點燃了他嘴上的香煙。然后熄滅了火炭。
楊錯說:“快!給我對個火。”
云輕揚說:“想抽自己取火,我的手都快搓熟了!”
楊錯笑著從云輕揚手里搶過煙給自己點上,深吸了一口后,仿佛很陶醉,在物質匱乏的地方,這種東西似乎是一種極大的精神享受。
兩人胡侃到半夜,似乎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沉默了很久,只聽云輕揚像夢囈一樣小聲說:“哥們?有想過離開這里的事嗎?”
楊錯輕嘆一聲說:“不敢想,也許離開了這里,也就意味著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云輕揚又問:“你怕死嗎?”
楊錯長嘆了一聲沒有說話,云輕揚也沒有再問。睡眠對兩種人是最痛苦的,一種是患有失眠癥的,另一種就是沒有心情睡覺的人。
楊錯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他不知道云輕揚是什么時候走的,受傷似乎對他來說是一種幸運,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萬勝國自顧自地吃著黑饅頭,看到楊錯醒了,嘻嘻一笑說:“住院真好,一日三餐,中午還能吃一頓土豆絲!不好意思,我見你睡的那么香沒有吵醒你,我餓的實在難受,就把你的午飯吃了。”
楊錯剛醒,并不感到饑餓,于是慷慨地說:“沒關系!反正我也沒有食欲!”
萬勝國抹抹嘴說:“你和那個小揚子一樣,讀了幾天書,說話總是虛頭八腦的,你直接說不餓得了。說實話,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哪個不餓?吃不下是真的。沒關系,把心放寬了,像我一樣,死刑改無期,沒準哪天政府一高興,我就變有期徒刑了,再過幾年我就出去了。”
楊錯說:“你真樂觀!”
萬勝國說:“在這住了十多年了,能不樂觀嗎?不樂觀早死了,小兄弟,告訴你,活一天都要樂觀,見死神那天也好來個痛快!”
楊錯忽然問:“你怕死嗎?”
萬勝國笑笑說:“死有什么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
楊錯問:“你有過?我是說生不如死的時候?”
萬勝國說:“可惜啊,你們那么年輕就跑這來了,沒有享受過什么是人生大喜和大悲。”
萬勝國接著反問:“對于你們來說,難道現在的處境還不算生不如死嗎?”
楊錯慘笑一下說:“我也不想死,可惜又活不了多久了。”
萬勝國問:“你想過要出去嗎?”
楊錯長嘆道:“除非我有本事越獄。”
萬勝國說:“越獄那種小兒科的東西沒意思,可惜我不想出去,要不我還真愿意帶你和小揚子出去。”
楊錯又笑了,笑著說:“我沒想到你那么可愛,大叔,你應該找獄長談談,是不是該換個地方住了。”
萬勝國說:“什么意思?”
楊錯說:“你應該看看心理醫生,說不好還真得個神經分裂什么的,然后轉到精神病院去住,總比這里強吧?”
萬勝國仰天思考了一下說:“哎!你別說,去精神病院住幾天也不錯哈?只要別讓那幫家伙找到我,住哪都好!”
楊錯問:“誰找你啊?”
萬勝國說:“這個嘛?這是個秘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記住,千萬可別說出去啊!”
萬勝國跟楊錯說的一切,楊錯只當這些話是個故事,消遣一下寂寞難耐的時間而已。對于一個蹲了十多年監獄的人來說,精神有點毛病也不奇怪。
萬勝國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個國際知名的殺手,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他路過一個偏遠山區,救了一個想要領著孫子孫女跳崖的老頭,救了以后,他才知道,那個老頭之所以要跳崖,是因為實在受不了屈辱。
原來那個老頭的孫女叫李霞,那年才十歲,卻多次被同村的幾個地痞強奸和**,老頭無能為力保護自己的親人,多次告狀卻被地痞們買通關節,又遭受毒打,他的小孫子為了保護爺爺和姐姐用弱小的身體擋了地痞的一刀導致腿部殘廢。
萬勝國說他當時二話沒說,找到那幾個地痞,并用最殘酷的手段殺了他們。然后帶著他們祖孫三人離開了那個偏遠的地方,并給了那老頭一筆錢,本以為安頓好他們后心情會好一點,然而他的心里總是耿耿于懷,總是不由自主地惦記他們,這對于一個殺手來說是致命的,因為殺手是不能有感情的。
后來他還是忍不住找到了他們,可是那時候那個老頭已經死了。于是他就收養了他們姐倆,并教給他們防身的手段,之后,他們長大了,成為了像他一樣的殺手。
可是有一天,他后悔了,他發現他們姐弟倆殘酷的不像是殺手,倒像是屠夫。因為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他們姐弟倆殺光了他們原來住過的那個村子的所有人,連小孩都沒有放過。
萬勝國的故事還有講完,突然一個獄警在門口大聲喊道:“萬勝國!”
萬勝國一個立正站起來說:“到!”
只聽獄警說:“你扶楊錯到探監室去,有人來看他!”
來看楊錯的是他的父親,楊錯明顯看得出來,這段時間里,他父親好像蒼老了十幾歲,頭發已經花白了。見到楊錯后老淚縱橫地哽咽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你媽病了!”
楊錯壓抑許久的感情一下子爆發了,眼淚像決了堤洪水,瞬間打濕了囚服。楊錯焦急地問:“我媽媽她怎么了?”
楊錯的父親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搖搖頭長嘆一聲轉身走了,那背影是蹣跚的,像隨時都會倒下。楊錯戴著手銬的雙手緊緊地抓著鐵欄桿喊道:“爸!你別走!我媽到底怎么了?快告訴我啊?”
楊錯望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探監室的門口,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瘋了一樣地用頭撞著鐵欄桿。兩個獄警在左右駕著他的胳膊,硬生生地把他拖出了探監室。
回到醫務室后,獄警嚴令萬勝國看好楊錯,而楊錯從那時起就開始絕食了。嘴里偶爾說一句:“我要回家,我沒有殺人,我是被冤枉的。”
兩天后,是萬勝國值夜班,午夜的時候他望著兩天來滴水未進的楊錯說:“小兄弟,你真想出去嗎?”
楊錯沒有回答,他已經沒有什么力氣回答了。只是用呆滯的目光看著天花板。萬勝國搖搖頭長嘆一聲說:“哎!——這個鬼地方其實我也有點住夠了,你要真想出去我帶你走,不過你要答應我,出去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讓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否則我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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