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一次打斷了李氏的話,語氣卻明顯地緩和了下來:
“好啦,別再說了!”
室內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其間只聽得李氏幾聲輕輕地抽泣。
皇帝長嘆一聲,低聲說道:
“你說得對,朕的子嗣少,所以對他們個個都寄予厚望——朕這個皇帝做得有多難,你即便是身處深宮也該有所耳聞;”
“弘時是最年長的,若他爭氣原應該為朕分擔一些;可他卻常常不知檢點,做了不少悖逆圣意、違紀亂綱之事——朕與他首先是君臣,他這樣便是目無君上!”
“還居然與允禩他們結黨、常常為他們說話——他哪里還記得他是朕的兒子?!如此誠為不孝!朕有他這樣的兒子,還怎么去教化天下臣民?!”
“他行事為人哪有一點與朕相像,倒是與允禩他們相仿!他與朕一向是離心離德,倒是與允禩他們貼心許多!他難道不是做允禩的兒子更合適?!”
“可是皇上!臣妾。。。臣妾差人問過時兒從宮中帶去的太監,他們說。。。時兒在廉親王府上,王妃常常在他面前說長道短;臣妾只怕他反受其害,不如。。。不如。。。”
“那個女人!朕多次讓皇后前去規勸她,她卻全無收斂之心!甚為可惡!朕查實后斷不會輕饒于她!”
“那——時兒。。。”
“好了,你不必再說了;朕給弘時一個月時間反省;寫出反省折子,讓你宮中太監取來呈進;一切全憑他自己了!”
“謝皇上!謝皇上!!臣妾。。。”
“好了,你跪安吧——以后不可再似今日這般行事!否則,休怪朕不念夫妻情分!”
“是,臣妾再不敢了!皇上萬福,臣妾告退。”
正月二十日一大早,皇帝匆匆用過早膳,就往勤政殿去坐等例行的官員奏事了。
欣然他們也被管事太監支使得團團轉,在暖閣里做大掃除;事兒還沒完,皇帝就踩著自鳴鐘十點整的報時聲,一臉惱怒地走了進來。
幾個正忙著的人趕緊停下手中的活兒,隨著太監總管張起麟一個眼色、一擺手,退到了門外。
沒過多久,就見老十七允禮、大學士馬齊、張廷玉等一大撥人一臉惶恐地匆匆趕來;欣然聽到他們整齊得像一個人似的請安聲不禁暗自好笑:
還真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奴才呢!接著聽了皇帝噼里啪啦、語速極快的一通發泄才知道,原來在21世紀時她在網上看到的,關于皇帝在勤政殿坐等官員奏事、卻白等一氣的烏龍事件就發生在今天啊!(注1)
皇帝發完火之后,很快回復了帝國統治者的理性形象——有條有理地安排了今后各衙門輪班奏事的規則,讓張廷玉擬成了上諭即刻明發出去;
又傳進了宗人府以及其他一些部的官員,發布了關于向老八訊問當年燒毀康熙朱批之事、以及對老八指使手下太監杖斃護軍九十六一事的處理、對他府上護衛人員的安排、讓刑部嚴審他的親信太監等事務的上諭;并讓官員們將上諭和三年底他們參奏老八“亂政不法、應革去親王、治罪一疏”一起發出。(注2)
欣然在門外聽著屋里發生的一切,心中感慨萬千:
若他都不該當皇帝,還有誰該?!
看看他管理下的政府的高效行政吧——康熙選他作繼承人,才是更加不負于“千古一帝”的美名啊!
而且,他到現在,對老八他們還是以打擊和限制勢力為主,發泄不滿和憤怒為輔;并沒有任何動殺機的意思啊!
他哪里“殘刻陰毒”了?!哪里“心狠手辣”了?!
他恰恰是太過于“刀子嘴豆腐心”了!
若他干脆早早地像李世民一樣,先把八、九除掉,再大造輿論、聲淚俱下地栽贓陷害他們發起政變、謀逆啥的;大概反而不至于落得一身罵名吧?!
誒,興許他真就像有些網友說的那樣,是“天生錯骨”吧!
時間在皇帝日復一日的忙碌中過得飛快,轉眼已近月底。
二十八日,皇帝終于發出了那道著名的將“允禩之妻革去福晉,逐回外家”,并威脅老八若“懷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將伊妻處死、伊子必治以重罪”的上諭;(注3)聽得欣然啼笑皆非:
誒,這人的使孩子氣的毛病又來了!
這道上諭又給那些說他壞話的人添了多少的口實啊!
其實他就是在發泄對老八福晉帶壞弘時的憤恨,卻又苦于沒法說出實情啊!
進入二月以后,天氣漸漸轉暖——正是所謂的早春二月天,欣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不知如何地,竟仿佛和天氣同步一樣,隱隱有些雀躍——難道自己的心情會受氣候的影響這么大嗎?
——她當然不可能預知到接下來會發生的巨大轉折。
二日,皇帝回宮后,于六日返回了圓明園。
十日皇帝終于下令將老八“在宗人府看守,尋命圈禁高墻”。(注4)
而欣然的心卻重新開始揪了起來——據史料記載,十八日弘時就會被黜宗室了;到那天,一切真的會按照歷史的軌跡向前行進嗎?!
十八日春分,天氣晴好,陽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欣然從早晨起,就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像小兔子一樣,在胸腔里一個勁兒亂跳;她不禁暗暗稱奇:
我又不是弘時,干嘛像是我要接受“最后審判”似的?!
一大早,皇帝去了東郊行朝日禮;午后用完膳在暖閣中批閱奏折。
皇帝看一會兒、又提起朱筆飛快地寫一會兒;一切都是那么平靜,看不出絲毫不尋常的跡象;直到自鳴鐘報了五點的時,還是什么都沒發生——欣然暗自嘀咕:
我記錯了?!還是我這只蝴蝶終于扇出了小小的風暴?
正在瞎琢磨,就見一個陌生的太監小心翼翼地走進暖閣,下跪叩首請安后,戰戰兢兢地說道:
“啟稟皇上,奴才奉齊妃娘娘之命,前來將三阿哥的折子呈進。”
欣然的心一陣猛跳:
看來,自己這只悲催的蝴蝶,大概什么也沒扇出來吧?!該來的還是來了吧?!
皇帝輕輕“嗯”了一聲,蘇培盛上前接過折子,遞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看著折子,神情越來越陰沉,眼中的怒火越來越盛——而那怒火之中又隱隱透出深深的悲哀、失望和決絕——他默默地將折子放到幾案上,對那名太監說道:
“傳齊妃。”
聲音里微微帶著一絲顫音,牽動著欣然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痛!
太監退出后,李氏幾乎立刻就沖了進來——看來她是一直等在殿外的;還沒來得及請安就被皇帝的手勢止住,問道:
“這折子你看過嗎?”
李氏惴惴不安地答道:“回皇上,臣妾萬萬不敢!”
皇帝無力地揮揮手:“你先看看吧。”
李氏一聽,立刻不顧禮儀地撲過去,抓起折子急切地看了起來。
漸漸地,她的手開始顫抖,淚水撲簌簌地落下,終于頹然跪倒在地,邊哭邊叩首不止:
“皇。。。皇上。。。求您開恩。。。饒恕他吧。。。他是您的。。。您的親骨肉啊。。。千錯萬錯。。。您都算到臣妾身上吧。。。臣妾愿。。。愿任憑您責罰。。。皇上。。。皇上。。。”
注1、注2、注3、注4——均引用自《雍正朝起居注》當日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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