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清算

　　皇帝果然是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正月初三日發布了關于“對討伐羅卜藏丹津之滿洲綠旗、漢土司官兵論功行賞”、“意將沿運河應修工程之州縣，揀選賢能之員，著九卿速議具奏”、以及“追查藏里來使在四川放火燒店擾民一案”等四道諭旨，（注1）并留十三議事后，立即開始了對“八爺黨”的清算行動。

　　初四午后，皇帝用膳畢，即招相關官員至養心殿，擬定了徹查允禟“密通編造字樣之書信、為敵國奸細之行”；

　　“名下有應賠公項銀十三萬兩有零，仍假作倉迫之狀、百計遲延；而以所得揆敘之銀數百萬兩帶往西寧恣意費用。。。。。。妄結人心”等等“自到西寧之后如何妄為”的長篇上諭，（注2）并在當日傍晚時分傳達給了諸王、滿漢文武大臣及九卿。

　　初五又將諸王貝勒貝子公，及滿漢文武大臣招入養心殿西暖閣內，當面發布長篇上諭，（注3）歷數允禩“自康熙四十七年至今的種種狂逆已極”的行為，宣布“詆遵先朝削籍黜宗之典，將允禩黃帶子革去，以嚴宗碟、以儆兇邪、以為萬世子孫鑒戒”；

　　以及“著將允禟、蘇努、吳爾瞻革去黃帶子，并令宗人府將允禩、允禟、蘇努、吳爾瞻名字除去”；并命莊、誠兩位親王將在允禩府中生活的母妃接回宮中供養。

　　欣然與其他隨時待命的宮女太監一道立在西暖閣門外，聽得驚嘆不已：

　　原來有那么多“九龍奪嫡”的猛料，都是在今天由皇帝本人親自爆出來的呀！

　　比如，康熙認定老八他們“設謀欲弒皇太子及大阿哥”、因為十四力保老八而“震怒拔刀欲誅允禵”；比如“斃鷹事件”；以及康熙的這些相關諭旨皇帝以前本打算發出來，卻因為“允禩痛哭叩首、再三懇求”才“暫止”。。。。。。

　　欣然連連后悔在21世紀時沒仔細研讀《起居注》和《實錄》，否則，今天邊聽邊逐條對照、回憶《起居注》和《實錄》內容不是更有趣、更刺激？！

　　而且，親耳聽到皇帝十分惱怒地講述老八如何一次次故意在他面前發誓說什么“若有虛言，一家俱死”，而他如何反復提醒老八“一家二字所指者廣爾，獨不思及朕耶？”

　　再聯想到自己在21世紀時，看到網上“四爺黨”們對此事的搞笑議論，差點就忍不住爆笑出聲了——看樣子他真的對這種賭咒發誓的事非常認真，而且從內心深處，還是一直當老八他們是一家人的??！

　　皇帝大概是因為終于出了口惡氣，心神爽快的緣故吧；從當天午后起，就開始讓各部院衙門堂官，帶領滿漢司官、筆帖式前來引見；除了初七去太和殿以外，其余幾天連續引見多批官員；（注4）直到十一日才算是輕松了半天，午后又開始看閱奏章、批閱密折。

　　欣然不由又是暗自嘆息連連：這人的個性可真是像“四爺黨”們說的那樣，既把自己累得要死，也不讓身邊的人輕松??！

　　十二、十三日又是好一通忙活：頭一天一大早，去中和殿“視孟春時享太廟祝版”，午后又到乾清宮引見了一撥官員；第二天早上太廟致祭，午后壽皇殿行禮完了，這才帶著一大撥人馬回了圓明園。

　　因為正月十五上元節的緣故，皇帝十四、十五兩天都在正大光明殿賜宴諸王貝勒貝子公、內大臣侍衛、文武官員以及蒙古各藩；讓欣然又狠狠地過了一把“花癡”癮——連欣然自己都不禁對自己一陣狂汗，嚴重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有點心理變態了。

　　接下來兩天，皇帝總算是小小的清閑了一把：兩個下午都叫了十三，兩人一起頭挨頭，時而嘰嘰咕咕，時而嘻嘻哈哈，時而又比比畫畫，商量著要在園子里哪些地方安上什么樣子的床。（注5）

　　而欣然每一聽到某人的笑聲，總會偷偷抬眼，暗中欣賞他開懷得如孩童般的、無拘無束的笑顏——她的心，也總會因了那笑顏在胸腔中晃來蕩去。。。。。。

　　大太監張起麟這兩天都會在某個時候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帝身邊，與皇帝耳語兩句，而皇帝則總是堅決地搖搖頭，低語一句什么；然后張起麟就匆匆退出去，半天也不見回來。

　　直到十八日午后，欣然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她和一撥御前伺候的宮女太監一起，隨著用完膳的皇帝到園子里散了一圈步，剛晃晃悠悠回到九州清晏殿前，就見立在暖閣門前、伸長脖子張望的張起麟一溜小跑，奔到皇帝面前急聲道：

　　“啟稟皇上，齊妃娘娘在暖閣里頭跪了好一會兒了，奴才怎么勸都沒用。。。。。?！?/p>

　　皇帝頓時面露不快，沉聲道：“知道了！”腳步不停，一掀簾子進了暖閣。

　　欣然他們也都跟著進了屋內——只見齊妃李氏直挺挺地面向門口跪在屋子中間，一臉的憔悴與絕望，比起三年重陽節看到時，仿佛老了好幾歲——看得欣然心中大為惻然。

　　一行人都小心翼翼、靜悄悄地放下手中的家什，趕緊退到一邊。

　　進屋后就坐在暖炕上一直沒吱聲兒的皇帝，掃了眾人一眼后看向張起麟；大太監忙沖眾人揮揮手，帶著大家退出了暖閣，候在門外。

　　欣然努力地豎起耳朵，聽得屋里的皇帝壓著嗓門兒說道：

　　“起來！你是怎么回事兒？！聽不明白朕的話嗎？！”

　　李氏帶著哭腔低低地哀求道：

　　“謝皇上。。。臣妾。。。臣妾斗膽求皇上開恩。。。如今廉親王已被黜了宗室。。。若再讓時兒呆在他府里。。。皇上。。。他好歹也是咱們的親骨肉啊。。?；噬?。。。您本就子嗣單薄，還讓時兒去做別人的。。。”

　　話沒說完就被皇帝帶著怒氣、拔高了的嗓音打斷：

　　“大膽！你想用這個來要挾朕？！圣祖皇帝子嗣夠多吧，可你瞧瞧朕那些個好兄弟——再瞧瞧你的好兒子——朕寧可沒這些個兄弟、沒這個兒子！”

　　李氏驚惶地哭出了聲：

　　“嗚嗚嗚——臣妾哪敢有這個心思。。。臣妾只求皇上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念在咱們苦命的昐兒、昀兒的份兒上。。。嗚嗚嗚——臣妾如今只有時兒了啊皇上。。?！保ㄗ?）

　　注1、注2、注3、注4——均引用自《雍正朝起居注》當日的記載。

　　注5——引用自楊啟樵著作《揭開雍正皇帝隱秘的面紗》：“。。。。。。譬如雍正四年正月，一下子就定做楠木床十八張。”

　　注6——引用自百度雍正吧帖子《雍正家譜》之記載：“齊妃李氏，知府李文熚女。初為世宗藩邸側妃，康熙三十四年，生皇二女和碩懷恪公主。三十六年，生皇子弘昐，三十八年二月殤，3歲。三十九年，生皇二子弘昀，四十九年殤，11歲。四十三年，生皇三子弘時，雍正五年八月六日死，24歲。世宗登極后，雍正元年十二月，冊封齊妃。乾隆二年丁巳四月初七日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