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曦祥回來的時候已近黃昏。
宇文夢在床上裝了一天的病,無聊得快要瘋了。
只聽“啪”的一聲破門響,宇文夢迅速掩好被子,做揪心狀。
“夢兒,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進來的卻是宇文曦祥。出去了那么就都沒回來,她還以為他成功了呢。
宇文夢臭著張臉,掀開被子,“失敗了?”
“那是壞消息。”宇文曦祥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腦勺,“但是,我又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我總結出來一個結論。”他快步走到茶桌旁坐下,到了滿杯的水一口喝下,“我覺得呢,我們失敗的原因是不夠真實。看——”他拿出一包藥粉,在宇文夢眼前晃來晃,“我特地去城西吳郎中那要的,只會讓臉色變難看,不會傷身子的。”
宇文夢滿臉狐疑,十分不放心的樣子。
“肯定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宇文曦祥在這時候倒很是自信。“明天,我在次出馬,把他拐到這,一看你那衰弱的樣子,肯定在你床前哭個稀里嘩啦。”
……
…………
很長一段時間,宇文夢只是看著宇文曦祥,只字未言。
直到宇文曦祥終于耗不住了,剛開口想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宇文夢霍地站起身,滿滿一副大義凜然舍身赴死的神態。
宇文夢快步走到宇文曦祥跟前拿過那包藥粉,“明天,我自己去。”
嘉武十年十月。神隱西部荒原。
神隱在洛歌的西部,地處偏僻,不想洛歌那般富饒,她大部分土地都是貧瘠的。蠻荒地帶,自然有不少異于中土的蠻族。正因如此,當年天兆之禍,戰爭甚至很少波及神隱,甚至是如今,都只是掛了個國家的名號,內部各族各司其正而已。而在神隱的西部,就是一望無際的荒原。荒原上塵土飛揚,寸草不生,更人跡罕至。
本不應有人來這,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這里的地下有著巨大的洞窟。
洞窟的入口就在這黃土之上,一人高半人寬的樣子,只夠兩個成年人并身走過。
一個人走進,雪白的頭發,青衣道袍。腳步些許急,但仍保持著寵辱不驚的優雅。
那洞穴很大,內部又蜿蜒曲折,很是復雜。那人熟練地拐過幾個彎,來到一個房間。
雖說是房間,但畢竟是地下的洞穴,沒有窗子,四處都是土墻。沒有裝修,沒有精致的壁畫,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很大的書架。
“回來了?”一個人坐在書桌前,仍舊閱覽手中的書,目光甚至沒有偏移,淡淡地問道。
那名白發男子輕聲嗯了一聲,“找到大小姐了,我會把她給您帶回來。”
書桌上的燭火搖曳,照亮的那個人的半張臉陰森幽冷。
他擺擺手,“我知道了,下去吧。”
宇文夢當天晚上試用了那包藥之后等了半天沒覺得有什么不適之后就很安心地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對著銅鏡看了看臉色也沒啥大問題便覺得凡事都得自己動手,要是有一天信了宇文曦祥,就活該失敗。
她坐在鏡前等丫鬟們幫她洗漱打理好了之后翻箱倒柜找出來各種胭脂香粉。
宇文夢本就生得伶俐,十歲的年紀又有些小小的嬰兒肥,素日的淡妝是怎么畫都不及原來的姿色。她平素里又調皮好動,在別的女孩正學著怎么打扮自己的年紀,她倒是連香粉都懶的摸了。
本來宇文夢是想拿著香粉折騰出點臉色慘白的效果的,結果那些上好的香粉怎么涂都顯得越來越健康了,于是她自覺得還夠聰明地想“著臉色通紅也很嚇人”就換了胭脂抹了整臉。
宇文夢本想那胭脂摸上去她臉上透著淡淡的粉紅再一裝暈便有了傷了風寒的樣子,哪曉得她這個樣子更像是誤食了春藥正正撩人。
當然,那時的宇文夢還不知道什么叫發春。
宇文夢走出房門,不顧著一幫下人驚訝地叫著“小姐”徑直向牡丹園走去。
十月的牡丹園便顯得單薄而荒涼了,牡丹只剩下了空空的莖,偶爾掛著枯黃的葉子也搖搖欲墜,多數的盆景也搬去了別的地方避著風寒。只有靠著亭子的地方放了幾圈的菊花,園里假山石孤零零地聳立著。
宇文夢是不愛看這般慘敗的景象的。可是不知為什么,李亦昊卻執著著這里。牡丹園地處偏僻,這個季節就更不嘗有人來往了。或許應著李亦昊本也就孤僻的性子,秋冬季節他會常常來這里練劍,心情好了也帶著阿寶出來溜溜。
阿寶如今已經是一條大狗了,宇文夢還沒趕上發育的好年紀,這狗便也有了她半人多高。灰白發亮的皮毛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讓它看起來十分的威風。可這性子大概也隨著主人,見人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宇文夢躲在一旁,遠遠地見阿寶跑來。虧它還用著當年那討人喜歡的名字啊,虧它當年還很懂事又很活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啊,如今已淪落到一路小跑著目不斜視目中無人尾巴都不曉得擺兩下脾氣臭臭不招人待見的地步了。
李亦昊果然是無敵的黑暗核心,連狗都能給他同化了。念及此,宇文夢好生傷心。
畢竟是狗,阿寶跑近了聞著味兒就察覺到宇文夢的存在,尾巴稍稍搖了兩下敢情還是顧念著當年的情分。還沒等阿寶跑過來宇文夢趕緊悄悄示意它不要做聲,那阿寶倒十分的通人性,尾巴僵直了一下像是很受傷,卻也沒再靠近。
再向前方望去時,李亦昊已悄然而至。
那是宇文夢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李亦昊。
那天,李亦昊穿著雪白的袍子,衣帶在風中獵獵飛舞。他一手握著劍,那纖長的手指骨骼分明。身板依舊不是很高,大約還沒到長高的年紀,只是仗著比宇文夢多吃了兩年飯才高出小半個頭。大約是皇族的關系,他膚色白皙,面容精致得有點像陶瓷娃娃,一對明若星辰桃花眼,眉目中透著三分英氣七分媚,倒是比尋常女子都漂亮幾分,完全看不出他平日里那孤高自傲的樣子。
果然是極品啊~
宇文夢不禁嘆道。
差點忘了她來這的目的了。宇文夢收回思緒,今日來此可不是為了品“佳人”的。況且,她頂著這一臉的脂粉難受死了,雖不比夏日,但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正當宇文夢努力思索著要以怎樣的對白出場,卻瞟著李亦昊進來牡丹亭,他坐下,那阿寶也跑過來,十分體貼的臥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瞇著眼。李亦昊看見了阿寶,彎下身將它抱起放在膝上,緩緩地撫摸著他漂亮的皮毛。
秋日的午后,萬里無云,陽光溫和地灑下,整個牡丹園像是鍍了層金邊。
你能想象一個精致的少年抱著一只大狗,安享著午后時光的場面嗎?你能想象那樣安靜的一人一狗,平靜地望著這滿園蕭索,確只覺得十分安詳嗎?
那時的宇文夢,看著這樣的場景,只覺得頭腦里一片空白,只有“時光靜好”這個詞,在腦海里徘徊,揮之不散。
“去年喬裝花香,
滿籬落葉芬芳。
最是古道行人處,
馬蹄聲醉鈴鐺。
湖畔晚風還涼,
是誰鬢白如霜。
微風乍起輕鉤揚,
寄意山高水長。”
空氣中悠揚的歌聲幽幽的蕩漾開來。不是很大的聲音,以至于在宇文夢那個不算很遠的距離也聽得不甚真切。那是《西江月》的調子,填的是首未曾聽過的詞。宇文夢雖不自詡為才女,荒廢多年來女紅才把詩詞歌賦,琴技舞蹈學了個通透。
——這難不成是李亦昊寫的?
看著李亦昊也不像是能寫出如此詩詞的人。
李亦昊的聲色很出彩。沉穩的聲音柔和而有磁性,宇文夢聽著聽著出了神,不自覺地跟著哼起來。
李亦昊輕聲唱著,忽覺得有裊裊微弱的聲音夾雜在里面,他止了聲,那聲音的主人顯然還沒回過神來,依舊輕哼著。
要是平時,李亦昊不愿被人發現自己還會這般,早就惱羞成怒了,可是今天,在這個無人僻靜的地方,他竟沒說什么,放下阿寶,尋聲走過去。
其實,約莫著已經猜到聲音的主人,可是他走到假山石之后,看見那躲在后面自顧自沉醉著的幼小身影,心還是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
微風乍動,那小小的人兒閉著雙眼,哼唱著他的歌,微微泛紅的臉頰像是有著些許醉意,映著她那粉紅色的羅裙,烏黑的發絲隨風飄揚,恍若天人。
李亦昊蹲在她身邊,順著她哼的曲調重新唱起,為她正音。他還是不習慣做什么過分親昵的舉動,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她,不自覺地微笑。
宇文夢對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睜開眼,猛然看見的是李亦昊那張英氣逼人的臉。“亦……亦昊……”她失聲叫出,臉在胭脂的襯托下更紅了。
“你……你沒事吧?”或許是不習慣這樣講話,李亦昊略顯得有些尷尬。
宇文夢這才想到到這里來的目的,雖然她這個樣子什么都不說就很有效果,但是虧得當年,以她那十歲的頭腦并不能領悟到其中的奧妙,于是,很敬業地,她說了如下這番話:
“離咱家不到二里路的地方不是有座天常山么,我犯了痢疾,要那后山上的五彩花才能醫好。”
雖說當年的宇文夢,連痢疾是什么都不知道,為了加重語氣,她還肯定地點了下頭。
李亦昊的微笑僵直唇邊,眉眼再次抽搐。
——這兄妹倆是合起伙來當他是白癡么。
宇文夢說出口才覺得這句話聽起來肯定很傻。她慌張的看向李亦昊那僵硬的眉目時,他只是那么快地收拾好了剛剛的情緒,孤傲的臉上帶著鄙夷。“宇——文——夢——”他說得一字一頓,真真是生氣了。
宇文夢看這情況是糟了,正想辯解什么,可是遠遠地聽見有丫鬟正在焦急地喊著她的名字。
不是吃飯的時間,府上也沒來什么貴客,怎么會有人現在叫她?
不及細想,李亦昊已按奈不住。他不喜歡這樣的場面,也不會面對這樣的場面,他只是迅速起身,壓下來心中的怒火目不斜視地走開再沒看宇文夢一眼,只是冷冷地留下句:“以后別讓我再看見你。”
前來的丫頭看見李亦昊,慌忙行禮叫了聲“亦昊少爺”便想詢問宇文夢的下落,李亦昊也不等她開口,只說了聲“人在里面。”便頭也不會地離開了,沒看見她大驚失色,慌張跑去的身影。
那丫鬟叫燕秋,是夫人的人。
倒是出了什么大事驚動了夫人了么。
李亦昊也就是這么想想,畢竟不是他能管的事,略略擔心,卻忽然皺緊了眉頭。人家都如此地把他當白癡嘲弄了,他也不想再關心她的任何事情。
他步伐沉穩,想臥房走去,倒是身后的阿寶幾度回頭,有著幾分擔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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