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盡千辛萬苦,廣林終于如愿以償抱得美人歸了,樂得變成了一個“笑羅漢”。新婚的廣林,見了人就笑,見了豬狗雞鴨,甚至見了村里的花草樹木都是一副笑瞇瞇模樣。
可是靈芝初來夫家,雖說嫁在本村寨里,畢竟換了一戶人家,生活方面、飲食起居還是有些不習慣的。就說一日三餐吧,圣基家人口少,況且靈芝又是最小的女兒,姐姐們出嫁后,家里更只有她這一個妹子了,餐桌上的飯菜,有的沒有,總由著她慢條斯里左挑右揀。久而久之,靈芝吃飯就養成了細吞慢嚼的習慣,一餐飯沒半個鐘頭吃不完,梅英為此沒少說過她,將來嫁到婆家如何了得,看你吃不飽肚子問誰去!然而靈芝一向把娘的話當成了耳邊風,直到出嫁都沒能把這毛病改掉呢。
如今嫁到廣家里,果真如梅英所料,靈芝真吃不飽飯了。廣林家人多,弟妹又小,曉得什么禮數?每天飯菜一上桌,就餓鬼搶齋飯似的,爭先恐后,有多少菜不論好歹轉眼就一搶而光。每餐吃飯,靈芝端碗坐著,桌上只見筷子飛快穿梭,似乎連條下筷子的縫隙都找不到呢,只好訕訕地笑著往嘴里挑白飯。
廣林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她著急要幫靈芝解決這個難題,然而一時又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他不可能讓娘給靈芝單開小灶,也不可能餐餐搶在弟妹們之先給靈芝夾菜,山里男人寵老婆,是不能寵到面子上來的。有時候,瞪起眼拿筷子擋擋弟妹的筷子:“搶什么搶?餓了三百年嗎?叫化子扒火,只曉得往自己胯下扒!”小弟妹們還不明事理,少不得被哥嚇哭了,一餐飯就吃得大哭小叫,倒讓靈芝還要放下碗筷安慰小姑小叔,更加吃不成飯了。
廣林也常讓靈芝回娘家打打伢祭的,但是,偶一為之可以,長久也不是辦法,倒讓岳父岳母擔心,不成女兒在婆家果真吃不飽肚子?
想來想去,廣林想到了廣華。廣華已通人事,況且她是極聰慧的妹子,向來最懂哥的心事。那一天,廣林去鎮上賣山貨回家,悄悄拉廣華到房里,從蛇皮袋里給她掏出來一斤大紅細毛線。廣林給靈芝下聘時,聘禮里有一斤紅毛線,靈芝織了件褂子穿在身上,火紅火紅的,漂亮極了,廣華一雙細長的鳳眼就像被磁鐵吸住了似的,寸步不離地掛在靈芝身上。
廣華見哥拿出毛線,眼睛一亮,問:“給我買的?”廣林偏頭一笑:“怎么?不喜歡嗎?”廣華愕著:“你瘋了?家里還欠著幾千塊錢債呢,你倒有錢亂花?”
廣林見妹妹懂事,嗔瞪一眼道:“怎么給你買點東西就是亂花錢嗎?你在家里干活也辛苦,給你添件把漂亮衣服也應當啊?!睆V華略一皺眉,笑道:“哥,你不會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幫忙吧?”
廣林沒好氣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廣華雙手胸前一抱,笑說:“吃齋,哥啊,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我無功也不好受祿啊?!?/p>
廣林聽妹妹這么一說,正中下懷,可是剛要張口,話到嘴邊卻又遲凝。妹妹也大了,凡事心里有數,在她面前太露出偏愛靈芝的意思,會不會傷了她的心?妹子一大,心就細了。
誰知廣華看透了哥的心事,回想每每餐桌上的情形,一把奪過哥手里的毛線抱在懷里,莞爾笑道:“哥,你放心罷!嫂子吃飽吃好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管不擔擱她給你養下一窩胖小子!”
廣華一向要幫著娘料理一日三餐的,自此,每餐飯菜一熟,她就先拿個大碗把各色菜肴都勻出點來,再盛滿了飯端到嫂子手里。靈芝推讓,廣華便說:“嫂子,你只管吃吧,省得跟他們搶!”弟妹們瞪著眼不服氣,廣華便兇道:“你們只顧搶到自己碗里,哪管嫂子餓肚子!”弟妹們便大眼瞪小眼,也沒什么話好說了。
靈芝曉得這一定是廣林所為,嘴里只謝著廣華,心里卻熱乎乎的,只道廣林真是一個好男人。
廣林如今是一家的頂梁柱,一家八口的生活重擔都落在他身上。他的農活已經很重了,每天一身干爽出門,回來總是一身汗一身水的,便是冬天,他的內衣也常常濕透得能擰出汗水來。但是,盡管很忙很累,廣林卻要趕早趕晚抽空把圣基田里地里的重活搶先干了,靈芝過意不去,夜里躺在床上關照說:“廣林,我爹也還不太老呢,差不多的活你讓他自己干吧,你自己也累得喘不過氣呢。”
誰知廣林聽了這話,心里樂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把靈芝摟得緊緊的,一個勁地親著啃著:“林靈,你不曉得,我不管多累,幫你家干了點活,我就輕松了。你曉得嗎?靈芝,我幫你做點什么事,只要讓你高興了,就是我最好的休息呢!”
靈芝聽著這話,心里暖洋洋的,曉得丈夫愛她之深,況且天天耳鬢廝磨的,慢慢地也就把愛槿生之心略移到廣林身上了。
婚禮過后,春節跟著就來臨了。廣林是去年做了新姑爺的人,按照山寨風俗,正月開春他就有許多繁文縟節的儀式。比如去岳父親戚族長家拜年啦,接岳父家的親戚族長到自家做生客啦,還有帶新媳婦給自已族里拜年諸事,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忙到正月元宵也就忙完了。農歷的正月二月這段時間,春耕下種的事也還沒來,在農村算是比較閑暇的日子,但是廣林卻不敢奢侈地享受這段新婚過后甜蜜的閑暇。他負擔著一家八口的生活任務,何況還有幾千塊錢的債務壓在身上呢。他就加入了集鎮建筑工地民工的行列,每天早上騎自行車去上工,中午在街上買幾個饅頭充饑,工資是日清日結,晚上回家便可帶回伍元錢,總算沒有虛度這一天的時光。
工地上民工老愛抱怨工資太低,說是做狗都要做大地方狗,人家上江縣城的民工,每天工資八塊,老板還管吃管住呢。這些話說者無心,聽者卻留意了,廣林踱到那位發牢騷的工友身邊,問道:“你說的這話可是真的么?”工友笑道:“你管它真的假的,就算真的你也不會到縣城去做工吧?你舍得你那天仙似的新娘嗎?”廣林聽了笑道:“這你們就不懂啦,兩情若是長久,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們說的話若是真的,我就到縣城去做工?!?/p>
幾經打聽,廣林問實了縣城的民工果真工資高。他就動心了,幾天后便和靈芝商量到縣城去做工。靈芝本是賢惠的女子,丈夫出門找生計豈有不支持的?二人合計好,又和五娘說妥了,廣林就準備動身去縣城闖闖。
靈芝為廣林打點行裝,見他幾件做活穿的粗衣都破了,就端出針線簍子,穿針引線,替他縫補起來。
廣林正靠在椅子上想著出外謀生的事,回首突見靈芝低頭做針線,露出一截長了微微汗毛的后脛脖,白白的煞是可愛,就丟了心事,專注地凝視著嬌妻。靈芝飛針走線的嫻熟手法,更觸動了他的心弦,他頓時來了興致,挪了椅子坐到靈芝身邊,笑道:“靈芝,我們赤山寨有首銹荷包時唱的歌謠,你會唱么?”靈芝笑道:“從小聽過的,有什么不會唱?”
廣林高興道:“那你唱給我聽聽,好么?”靈芝道:“那是老輩子人唱的,現在年輕人誰還唱它?讓人聽見怪難為情的?!睆V林便嚷起來:“喲,這倒怪了,年輕人倒比老輩子人怕表達感情么?”靈芝不肯唱,廣林再三央求,涎臉笑道:“你怕難為情,就輕點唱,莫讓別人聽見……快唱吧,靈芝,你唱了,我出外做活就有勁?!膘`芝被廣林糾纏不過,果真就輕輕哼唱起來:
莧菜子開花紅又紅,
韭菜開花一叢叢。
紅荷包,綠絲線,
妹妹銹個新荷包囁,
打發哥哥去賺錢。
叫聲哥哥你聽著囁,
賺得有也歸來冇也歸,
莫到他鄉外府守孤棲
……
靈芝用赤山寨的土音哼著歌謠,十分的柔軟有韻味,透著鄉土的濃濃情意,令廣林覺得入骨的親切。靈芝哼歌時的嬌羞模樣,更是嫵媚到極點,令廣林心旌搖蕩。廣林忘情了,擠到靈芝的凳子上坐了,擁著她呢喃:“靈芝,你的心和歌里唱的一樣嗎?”靈芝淺笑道:“那還能不一樣嗎?”廣林大樂:“靈芝你放心,我一定會賺得‘有’回來的,我一定會賺得家里缽滿罐滿,富得流油……”靈芝嫌廣林吹牛,厥嘴俏罵:“吃齋!”又揚起眉眼矯情說道,“也不圖你賺得缽滿罐滿,只要你去了外面莫瘋猛了心,記得家里有人牽掛,完了工早早回來?!?/p>
這些話在廣林聽來,真像陳封了三百年的老酒,味道好得不能再好。他狠狠一把攬過靈芝,死勁箍住她,下巴壓在她臉上,用胡須去刺她嫩嫩的皮膚,嘴里說道:“這還沒出門,就盼我早回來嗎?快說,盼我回來干什么?”靈芝的臉被廣林的胡須刺得難受,忙用手去擋開,廣林就把她的手扯到腋下壓著,繼續刺她。靈芝要掙脫,卻又動彈不得,急中生智,故意尖叫一聲:“哎唷——”。
廣林慌了,以為靈芝被針刺了,忙松手放開她,緊張問道:“靈芝,我該死了,針刺著你了嗎?”靈芝以智慧取得勝利,狡詭一笑,舉起手里的針,做出刺向廣林的樣子,說道:“還怕你精似鬼,吃了我的洗腳水。”廣林便發急,扯了靈芝手中的針線衣服一扔,捉住她笑說:“壞家伙,原來你耍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靈芝忙嗲聲求饒:“好廣林,我再不敢了,你饒了我吧。”廣林早已春情激蕩,情難自禁。他不再說話,一把抱起靈芝,放倒床上,身子猛撲過去,把靈芝壓得喘氣,說道:“我今天饒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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