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們是在靜安寺附近綠楊村餐館吃的午飯,距離我們出版社很近,我就邀請她飯后到我們出版社去玩。她高高興興地一口答應了。
星期天,出版社里只有兩個值班人員在傳達室值班。他們見我帶了這么一位年輕女孩子到空無他人的出版社來玩,臉露笑意,盡在我們身后竊竊私議。這一點我可沒有想到。為了不使旁人說閑話,我只讓葉露露匆匆看了看我所在的辦公室,然后就和她在花園草坪邊上的樹陰下坐著談天。
盡管如此,葉露露還是玩得很開心。她說我們出版社的環境好極了,像個公園,比公園還清靜得多。她很希望以后能經常到這里來玩。
“你家離出版社遠嗎?”她問。
“很近,只有五六分鐘路?!?/p>
“下次我們見面,就直接到這里來吧,我還可以趁此去看看你的媽媽。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在家里自己動手做飯,什么菜我都能做,不會增添你媽媽的麻煩。老是在外面吃飯太花錢了。每次見面都讓你花那么多的錢,我看著也為你心痛。何必呢。往后我們還得……”
葉露露雖沒把話說完,我卻聽出了她想說而不好意思說出嘴來的意思。我被感動了,非常感動,感動得只想抱住她對她說些海誓山盟的話。然而我沒有這么做。她太純潔了,對她這么個純潔無瑕的正派姑娘,除非她示意我這么做,我是決不會單憑自己的感情這么去做的。
不過,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下次見面一定請她到我家里去玩。
就當時的社會風氣論,我和葉露露從相識、相知到相戀,應該說完全合乎一般的行為規范,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問題就出在我家里還住著蕓芳這么一個既非親戚又算不上保姆的人,再加上我和蕓芳又有過那么一點不可告人的隱情,就使我心里時時都懷著鬼胎,仿佛正在做什么虧心事似的。
我決定和媽媽好好商量一下。
當天我送走葉露露回家,趁蕓芳正在樓下忙著洗衣服,便把葉露露將要到我家來做客的事對媽媽說了。
媽媽聽說后也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說:
“蕓芳見你近來每到星期天就興匆匆一早出門,不到天黑不回家,幾次問我你在外面忙些什么。她大概也看出點苗頭來了,常常一個人在那里偷偷發呆。今天中午她服侍我吃藥的時候,不知怎么一來突然哭了,我問她是怎么一回事,她什么也不肯說。如果你真的帶了個對象上門,我怕她會受不了。”
“可現在事情只好這么辦了。葉露露太好了,又天真,又純樸,又正派,又溫順,一點架子都沒有,對我一片真心,我怎么能為了蕓芳犧牲自己的一生幸福?我也很同情蕓芳的處境,很愿意給她一點幫助,只要有可能就給她找一條較好的出路。但我和她畢竟談不上有什么男女感情,現在叫我拋開葉露露和她結婚,說什么我也做不到?!?/p>
“我也是這么考慮的。蕓芳究竟是個結過兩次婚的女人,這一點你不在乎我倒是很在乎。這樣的事說出去也會遭人說閑話。我倒有一個主意,你看,我們能不能想辦法給蕓芳另外找個對象?”
“你有合適的人嗎?”
“你說說,你杭州的堂哥怎么樣?堂嫂去世已有好多年,你堂哥該是續弦的時候了。他大概大了蕓芳四五歲,年齡也相當,雙方在這方面又都是過來人,照我看沒比他們更相配的一對了。只要你堂哥不計較蕓芳是農村戶口,見了她一定會滿意的。”
“好啊,媽媽這個主意太美妙了。”
“不過這件事我先得探探蕓芳的口氣。如果她有這個意思,再由你給你堂哥寫信。我可以叫蕓芳拍張照片讓你寄去。”
于是事情就這樣說定了。
第二天我下班回家,一進屋就從蕓芳的神情態度中看出媽媽已經對她說過了這件事。蕓芳的臉上已經有了一點喜色,見了我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局促不安和小心翼翼了。
事情的進展出乎預料的順利。我給堂哥寫了信,隨信寄去了蕓芳的照片,兩天后堂哥就打來了長途電話,說他立即請假到上海來和蕓芳見面。他來后和蕓芳一起到筱小姐那里去談了些什么,然后請筱小姐連同我們一起在外面吃了一餐飯,只過了兩天就帶著心滿意足的蕓芳一起到杭州去登記結婚了。
這一下,我心里那塊大石頭終于完全掉了地,輕松得像登仙似的。從蕓芳的態度中,我看出她對我正像我對她一樣根本談不上什么感情,只是想從我這里找到一條生活出路而已。這一點使我感到特別欣慰。我沒有辜負她的任何情意,沒有做出什么對不起她的事。
現在我可以一心一意地去愛我所傾心相愛的葉露露了。
這年夏秋之交的兩個月,也成了我一生之中特別快樂、特別幸福、特別稱心如意的一段日子。盡管葉露露已培訓結束回到了插隊的老地方,但她還是不怕路途遙遠,每到星期日就冒著酷暑趕到市區來和我見面,大都一來就到我家。她的手腳和蕓芳一樣勤快,什么都肯幫著媽媽做,根本不像一個資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嬌小姐。媽媽對她的印象好得不能再好,非常愛護她,什么事總是兩個人客客氣氣地搶著動手。正因為如此,我的手腳也勤快了起來,學會了不少家務活。
有時候我和葉露露相約在外面碰頭,再沒有玩的心思,開始到處跑百貨公司和服裝商店,忙著購置各種床上用品和衣服,特別是她的衣服。葉露露在這方面比我在行得多,我什么都聽她的話。
她提出非得購置一條雙幅的厚棉被,而且必須用絨布做里子不可。我說,天氣還這么熱,購置厚棉被不是還太早嗎。
她瞪了我一眼說:“到了那時候要是買不到厚棉被該怎么辦?趁現在商店里有貨,先買了不是很好嗎?到了寒冬臘月我們不想好好睡覺了?”
聽了她的這句話,我渾身熱血都沸騰了起來。其中的緣由毋須多說。我怎么會不想及早購置和她同床共枕用的寢具呢。
是的,當年我和苑春相戀相愛的時候,也曾一度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那時候的幸福還是有限度的。因為苑春從未對我提到過結婚的打算,從未向我表示過同床共枕的愿意。可如今葉露露卻已經明白無誤地準備著和我同床共枕,甚至還考慮到了冬天一起使用的厚棉被!太令人心向神往了!
這么多年來我談了那么多次的戀愛,卻一直沒有和誰結婚,到頭來終于遇上了這么一位盡善盡美的葉露露,遇上了這么一位年輕美貌的好妻子!這是老天爺對我的恩賜,我很為自己的幸福感到慶幸!
這以后沒過多久,我和葉露露便正式商談了結婚的事。實際上我們早已兩情相許,雙方一拍即合,同有此心;唯一的問題,葉露露是不是應該讓她的家里人知道這回事?她說,照她的心思,從此就和家里人斷絕關系算了,但又怕她爸爸和后媽會到我單位去鬧,以至影響到我的前途和聲譽。
為了能和葉露露早日結婚,我可顧不得這么多。不過我以為我和她的結合完全是名正言順的事,并沒有瞞她家里人的必要。我說,如果她不敢去說,就由我去說,我可不怕她家里人會對我怎么樣。
商量結果,葉露露還是主張請介紹人張師母去說,先看看他們的態度。如果成功,我們再一起上門;如果不成功,我們也照樣結婚。
結婚的日子就定在國慶節假期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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