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奏章風波

　　重陽節第二天，欣然就和秋蘭一塊兒隨駕回宮了。

　　原來，這位老大雖然沒像他爹老康那樣京里京外、塞外江南地窮折騰，可宮里——園子兩頭跑卻是少不了的：

　　八月二十七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幸圓明園駐蹕”，二十九就回宮了；（注1）那次是瑞云和別的一些宮女隨的駕；

　　九月初一回到園子里，一直呆到過了重陽，這就又回宮了。（注2）

　　回到宮里，欣然才知道：原來這宮里的規矩比園子里大多了，好在欣然是刻苦學習過的，再加上秋蘭的幫助，總算是一切順利；

　　而且，欣然這下可親耳聽到了著名的靜鞭——那玩意兒還真是能很好的體現帝王威儀呢！

　　還算好的是，十三日一早，一大撥人又跟著皇帝離開規矩大得嚇死人的紫禁城回了園子。（注3）

　　欣然猜測，按他的個性，大概也不是真的喜歡那些無比繁瑣的規矩吧！所以才會一年中大半時間都在園子里度過。

　　幾天下來，欣然可算是真正領教了什么叫勞動人民了：每次當值都不能坐，不是站就是走，還得端著姿態；

　　外加行禮、問安和偶爾的下跪——原來，那還珠格格的“跪得容易”還真不是傳說，而是太監、宮女們人人必備的“秘密武器”！

　　每天回屋人都跟散了架似的，讓欣然忍不住怨念地想：

　　真是吃人的舊社會！這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還真是該推翻！

　　這封建地主階級的最大頭目嘛。。。。。。算了，他那腦力勞動加文字工作的強度，比好多勞動人民還辛苦呢！怎么舍得怨他。。。。。。

　　其實，每天早上支持著欣然從被窩里爬起來的動力就是——又可以陪在他身邊了。

　　十五日一早，欣然和秋蘭他們一起，按套路伺候著皇帝用過早膳，收拾妥當，在暖閣里安置下來，便靜悄悄地立在一旁，時刻準備著為忙著看閱奏章的他添茶遞水、研墨換紙什么的。

　　欣然已經漸漸不再像剛開始時那么激動亢奮了，慢慢地開始習慣像這樣靜靜地陪在他身旁，悄悄欣賞著他時而沉思、時而微笑、時而煩悶、時而又惱怒的各色神情；

　　又低頭花癡無限地想：你怎么可以這么好看、這么迷人呢？我怎么可以這么好運、這么幸福呢？竟然真的在你身邊，真的離你這么近！。。。。。。

　　突然，“啪”的一聲，一本奏章飛到離欣然不遠處的地面上，驚得她忙抬頭：

　　只見皇帝已拍案而起，鐵青著臉，擰著眉，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咬牙切齒地道：“年羹堯——”又對著門口揚聲喝道：“來人!擬旨！！”

　　片刻，兩位起居注官就疾步而入，走到皇帝面前，正要下跪行禮，皇帝手一揮：“甭跪了！先瞧折子吧！”

　　兩人小心地撿起奏章，匆匆看過，又小心地放回案上。

　　皇帝咬牙恨恨道：“年羹堯這無恥下流、狗膽包天的該死奴才！竟是一再欺瞞于朕！傷了八百多條人命，竟敢騙朕說他未傷損一人！”

　　“難不成他當朕是那起子偏聽偏信的無道昏君？！還指使黃焜威嚇受害百姓！當真以為朕舍不得殺他、還是不敢殺他？！”

　　“還敢草菅人命，連用良善之人冒頂罪徒之事也不加查實就將人砍了！當真是想壞朕聲名不成？！”

　　“想朕宵衣旰食、日夜掛懷國事民情，這豬狗不如的下賤奴才竟如此辜負朕用他之恩，令朕愧對一方百姓！想要陷朕于何境地？！”

　　說到這兒，他暴躁地來回轉了兩圈，接道：

　　“著該地方督撫再加安撫并再予撫恤銀子給受害百姓；豁免該縣下年應征錢糧，以示朕開恩之意！”

　　“按這些意思，加上奏報之詳情，擬出諭旨。”（注4）

　　兩人趕緊趴在地上，邊對著奏章，邊低聲商量了幾句，就飛快地寫出草稿；念給皇帝聽過、做了幾處小改動，便急急地出去眷抄、發旨去了。

　　經過剛才一番發泄，皇帝的怒氣稍稍平息；但神色依然無比嚴峻；來回踱著步，臉上交織著痛悔、憂憤、傷心、躊躇等各種情緒；看得欣然無比心疼、又無比憤怒：

　　那些以他“為了滅口而殺掉年羹堯”為依據，振振有詞地說他“篡位”的人啊！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歷史學家”啊！你們是都瞎了、還是根本沒研究史料啊？！今天這一類的事，是會清清楚楚、白紙黑字寫在《起居注》里的呀！

　　年羹堯的死，跟他自己一樁樁、一件件的自作孽是脫不了關系的呀！你們不管、不看年羹堯的罪，卻盡往這個鞠躬盡瘁、為國操勞的人身上潑臟水？！你們難道就是為了嘩眾取寵來為自己謀取利益的嗎？！

　　皇帝此時已默默地坐了下來，疲憊地掃了一眼欣然他們；卻正好看到欣然無比疼惜的目光，不禁楞了一下：

　　“別人都拼命低著頭，生怕被遷怒到；她怎么。。。。。。敢這么瞧著我？那種眼神。。。。。。這世上除了一個人，沒誰這樣看過我？！”

　　忙疑惑地再次看去，那小女子卻已低下頭、垂下眼。

　　皇帝盯了她一會兒，見還是看不出什么來，便索性喚道：

　　“如玉，換杯熱茶來。”

　　小女子怔了怔，另沖了杯茶用托盤托著，走到御案前替他換茶。

　　皇帝借機又細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仍是低垂著眼簾，只是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潔白細膩的臉龐上有兩抹可疑的紅暈——讓皇帝不禁暗嘆：

　　果然是人如其名、顏“如玉”啊——卻再看不到那大膽的眼神，以至于皇帝都要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

　　心中苦笑道：算了，哪有精力去玩兒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曖昧啊，隨它去吧。

　　定下心來，又拿起案上的奏章看去了。

　　入夜，欣然的心隨著搖曳的燭光起起伏伏：

　　今天總算是見識了他著名的罵人功夫了；還真是跟朱批里一模一樣啊，相當的酣暢淋漓啊！

　　他看出我在心疼他了嗎？會有什么好的或壞的后果嗎？

　　他今天單單叫我一人上前去做事，是有什么含義嗎？。。。。。。

　　如果說在21世紀，欣然的生活重心是在他身上，卻總還有親人、朋友和工作分散精力；那么，神奇地穿越到他的時代，已經使他成為了欣然的全世界。

　　注1、注2、注3、注4——全部來源于《雍正朝起居注》中當日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