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牡丹盛開的季節。
午后,本該是休息的時候,可是李亦昊的小狗阿寶自從早上跑出去后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與其說是他的狗,倒不如說是宇文夢強行仍給他的。每每看到這條狗,李亦昊都會想起那個倒霉的日子,年幼的宇文夢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地出現在他面前,用極其冗長并且令人費解的哭腔控訴了她的愛犬在她床上干出了點傷天害理的事,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覺得他的不近人情是因為羞于表達,所以就打著從增進人與狗的感情到增進人與人的感情的旗號把阿寶仍下了。
——那個小丫頭。
這么無理的要求,他為什么會答應呢。
李亦昊的嘴角勾起了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了,想難道它也被昨天的小破賊嚇得興奮異常了?李亦昊有點不放心,想出門去找找。
其實也沒想好到哪里去找。只是覺得“牡丹園很漂亮也許阿寶會喜歡”所以就轉到了牡丹園。李亦昊來到將軍府后初見牡丹園時,就詫異這個地方居然比皇宮的御花園還漂亮。下人們說,因為小姐從小酷愛牡丹,所以秦天將軍專門為小姐修了這座牡丹園。那時的李亦昊只是在想,“那個曾經跟他交過手的宇文秦天,也不過是這么一個無聊的人。”
這個季節的牡丹園,成百上千牡丹花競相開放。
牡丹是畏淵帝國皇室最喜歡的花,從前,每年牡丹花開的季節,民間都會舉行一場牡丹盛會,而年幼的哥哥最喜歡的事就是微服出訪,在盛會上吟詩作畫,把酒問天。雖然依舊在畏淵故都洛歌,可是臣民突然地像是改了氛圍,再也沒有人追捧這些舊朝的花了,他想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牡丹花爭顏斗艷了,沒想到僅因為將軍府的小姐喜歡,他能在這里看到一座這么大的牡丹園。
可是,現在的他,已經得不到一點關于哥哥的消息了。
他其實是討厭牡丹的……吧。李亦昊垂眉。
就像討厭那個不爭氣的哥哥。
他吸了口氣重新整理了思緒。還好,過了些年,他不在會為這些事而動搖了。
阿寶從花叢中跑了出來。
“阿寶,快回來,”李亦昊招招手示意阿寶趕快回來。“你不吃飯了么。”
阿寶沒聽他的話,只是對著他搖了搖尾巴又鉆了進去。
李亦昊想去把它追回來,剛踏進花叢中就猶豫了。牡丹花是特別嬌貴的花。輕輕一碰,花花瓣就會落個滿地。
但他最終還是進去了。
只要小心一點就好。他想。
“阿寶。”李亦昊小心翼翼地將花叢撥開,找那只調皮倒蛋的小破狗。
——亦如那個調皮搗蛋的女孩子。
忽然,他似乎被什么絆倒,身體猛地前傾已經無法避免地要摔倒了,雙手撐著地面時碰到了旁邊的牡丹,他嚇得閉上眼,不想看那牡丹花瓣落下的殘狀。
——他還是……喜歡牡丹的吧。
情緒中有著無法掩蓋的悲傷,他嘆了口氣。
睜開眼時,看見的卻是宇文夢的臉。
她對著李亦昊,躺在花叢中睡著了。紛紛揚揚的花瓣落了下來,散亂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沉沉地睡著,仿佛還做著甜甜的夢。就像誤入凡間的仙子。
宇文夢本來就俊俏得不似凡人。身板雖還未長開,頭發與眼眸也如正常人一般的純黑色,但五官和身段加在一起,看起來就不可思議的漂亮。尤其是她那大而璀璨的貓眼,眼角微微上翹,長而濃密的睫毛如黑色的羽毛般覆蓋在眼睛上。
精致得猶如神作。
李亦昊呆呆地看了很久,嘴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俯身親吻她的額頭。
“亦昊?”忽然有一個聲音傳來,“你膽敢親夢兒!”
李亦昊一驚,站起來才發現是宇文曦祥。他還沒有來得及考慮宇文曦祥是怎么冒出來,就飛向撲過去直接把他按倒在地捂住他的嘴。李亦昊回頭確認宇文夢還沒有醒,這和放下心來。問,“你怎么冒出來的?”
“我一直在這里采花啊。”宇文曦祥一臉索然無辜。“她拉我采花,自己卻倒下來睡了,還要我采完花后送到她房里去。”他捶了下手掌,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是喜歡她!”他像發現了什么秘寶似的瞪大眼睛,聲音也上揚了不少,唯恐李亦昊聽不見似的,“也難怪,夢兒這么好看,要不是我是他哥哥,我也會動心的哇~”
再看向李亦昊的時候,才發現他根本沒在聽。
李亦昊懶得理他,淡淡地向前望去,這才發現旁邊有一堆假山石,剛才大概是宇文曦祥站在那后面才沒有看見。真是的,李亦昊自認倒霉,這里放什么假山石。
可是這根本不是倒不倒霉的事情嘛!
李亦昊眼神忽然變得兇狠起來,仿佛在權衡著要不要殺了他了事。
“喜歡她就做出來嘛。”宇文曦祥完全沒有意識到,很仗義地搗了下李亦昊的前胸,“你只要對她好上那么一點,我這個做哥哥的再幫你說上這么兩句好話……不就……”他沖著李亦昊挑挑眉,卻見著他沒什么反應,“不就……”宇文曦祥不屈不撓地又暗示了一遍。
李亦昊皺眉,“滾開。”
——哈?
宇文曦祥伸出去的手還沒想得起來放下,他皺著眉頭心里學著老道士的樣子扒著指頭算了一算好像沒什么惹到李亦昊的地方又四下張望了一番看看有沒有旁人終于在他的再三確認下明白了李亦昊的那句話貌似是沖著他的。
“滾開。”剛剛還沒感覺,現在李亦昊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臉已經紅透了他打掉了宇文曦祥的手,逃離現場。
——哈?
“你什么意思啊!”宇文曦祥不再猶豫,確定李亦昊是沖著他了。莫名其妙地被人大不敬,宇文曦祥的聲音再次揚上了一個更高的坡度,“你以為你了不起么?”
李亦昊的腳步停住了,他冷笑了一聲轉過身,“怎么,想打架是不是?”
宇文曦祥撲過去把他摁倒在地,一拳砸在他的臉上,“你什么意思,你根本配不上她!昨天娘暈倒了夢兒在娘床邊守了一夜,你這個沒人性的家伙居然看都不看娘一眼。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你這個冷血的怪物!”
說出的話宇文曦祥自己也嚇了一跳。原來他是這么想的嗎?
李亦昊盯著他。很久,李亦昊笑了,揉了揉被打紅的臉,“禍是她惹出來的不是么,要不是她從屋檐上掉下來,夫人怎么會暈倒?”
宇文曦祥被徹底激怒了,拳頭毫不留情地砸下來。
李亦昊接住了他的拳頭,然后揪住他的衣領,嘴角上揚滿是嘲笑,“我倒覺得你應該謝謝我,要不然小姐早就摔下來了。那么今天她也不是在花叢中躲著,而是乖乖地在床上躺著了。”
小姐……宇文曦祥咬咬牙,拳頭被李亦昊擒住動彈不得,他干脆用頭狠狠地撞上去,“居然叫夢兒小姐,想當下人就拿出個下人的樣子!”
兩個人在花叢中扭打起來。
花瓣飄落,兩個人的樣子在這花叢中怎么也兇惡不起來。
花叢那邊傳來一陣笑聲。兩個人都停了手,看見宇文夢不知何時已經醒來,而且,仿佛坐在花叢中觀點了很久。
“哥哥你好弱啊。”宇文夢走到宇文曦祥身邊蹲下,拿出手帕幫他擦擦嘴角處的血跡,“被打成大花貓了哎。”
李亦昊站起身,甚至忘記整理衣服。沒扔下一個字,亦沒有看誰一眼。保持著自己的鎮定與淡然,離開了。
這樣冷冷地離開,就像是盡量保持著自己的尊嚴,卻狼狽不堪地逃離了。
宇文曦祥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兇相未泯,“可惡……”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突然回過神來,“夢兒!你什么時候醒來的?”
宇文夢一只手捂住耳朵,“哥,你很吵哎,”她看著宇文曦祥快瞪出來的眼珠,才很不情愿地說:“我醒來的時候,你們已經在地上打起來了,不過花太多有點看不清楚,真可惜。”宇文夢再看看地上一大片被壓折的牡丹,好一副心疼的樣子。
宇文曦祥這才松了口氣,還好她什么也沒聽見,心中的怒火還沒有消,想著畢竟被這種人喜歡又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隨后又像想起了什么,“那你就這樣看著我們打也不勸架?”
“準確地說是看著哥哥你被打。”宇文夢笑了幾聲,看見了宇文曦祥漸難看的表情,無辜地說:“爹不是說男孩之間的友誼是打出來的嗎?”
宇文曦祥陰沉著臉,“那你覺得我和他的友誼打得出來嗎?”
“不會,”宇文夢說:“因為哥哥會被打成大花貓的。”
于是腦袋被宇文曦祥狠狠地彈了。
“正經點。”宇文曦祥說。
宇文夢揉揉發紅的腦門,看著宇文曦祥一臉嚴肅的樣子,低下頭想了一陣。“也許吧。”她嘴角微微上揚看著他,“亦昊住在這里,一直一個人走,一個人練劍,一個人休息,很少說話,也不想親近任何人,比別人寂寞,也應該比別人珍惜朋友吧。”
宇文曦祥愣了一下,回過神的時候輕撫宇文夢的頭發微微笑了,他走出了牡丹花叢,“夢兒,”他回頭說:“以后別在這里睡覺了,這花可經不起折騰,會敗光的。”
“哥哥最笨了,”宇文夢站著來,沖著他的背影大喊,“剛才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哥哥還有亦昊,都是一家人啊,既然是‘親人’,又何必說‘朋友’這樣疏遠的話呢。”
——親……人么。
午后明媚的陽光照下來,微風拂過,滿園花香。花瓣被風吹得飄起又落下,和翩翩起舞的彩蝶一樣紛紛揚揚。
空中甜甜的香味,像極了前朝末帝在一年的牡丹會上題的一首傳為佳話的樂府詩:
水清幾許唯聞滔滔聲下
林茂何多滿園漾漾萬家
牡丹開遍霞掩天
能舍幾多洛神顏
望斷一千年后
知誰羽化成仙
凄凄芳草佳人淚
幽幽古道才子歌
嫵媚愿爭朝夕
眼前落紅成片
能知否夢中紛飛蝶
宇文曦祥在心里偷偷笑了,和亦昊的情誼,能否像這牡丹花那般怒放叫呢,又會不會像牡丹花那樣凋謝呢。他回頭看見了仿佛映紅了整片天空的牡丹花,即使凋謝了,來年的春天又會重新開放的。
是的,無論凋謝多少次,來年的春天,將重又是這一副燦爛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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