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針對

　　在愛情里，大家的選擇不是“你愛的人”就是“愛你的人”，可如果要你選擇一個可能根本不愛你，而你也可能不愛的人作為交往對象，你干嗎？

　　 很顯然，我如今面對的難題就是這樣半生不熟，左右不是。這樣說，未免有些夸張，甚至會被人譏諷：“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拒絕，哪有這么復雜？莫非你還生怕自己嫁不出去？”

　　 沒錯，你說對了！我的確怕自己嫁不出去。這么多年，我本該如夏花般絢爛的青春，卻一直如秋葉般枯黃，毫無生機，等到我回過頭顧盼之時，才意識到自己已近30。雖然，我總是嘴上說得輕巧，好象滿不在乎，似乎不結婚，一輩子單身，也不是什么壞事。可自從上次爸媽的到來，我才發現自己有多么自私，家中就我一個獨生女，父母的期望不就是想我能嫁個好人，讓自己下半生有個依靠，不至于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艱難打拼嗎？是的，我有些累了，鳥兒飛得太久，想找個落腳的地方好好歇息，筑巢唱歌。等待了太久，如今就有一個你看著并不是很討厭，事業也算穩定，有能力的男人，他向你示愛。也許他只是對你稍微有點好感，甚至談不上喜歡，不過沒關系，試一試，總歸是好的，至少有個人陪。

　　 不過，要下最后的決心，我還是有些猶豫。畢竟我真的不希望這段感情只是曇花一現，沒有結果，就像我和徐希遠的結果一樣···

　　 一連三天，我都沒有回應他。這期間，他給我發過兩則短信，不痛不癢，一則叫我盡快給他答復，一則告知天氣狀況，要我加衣云云。

　　 這天早晨剛進公司，就發現總監辦公室來了一位客人，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看到我進來，馬璐笑意綿綿地跑到我辦公桌前，欣喜地說道：“告訴你一個最新信息，徐大設計師準備來我們公司訪問一周，現在就在總監辦公室呢！”

　　 正在喝水的我聽到這句“勁爆”的話，嘴里的水登時噴了馬璐一臉，“什么？”

　　 “何姐！干嘛這么激動呀，我都沒你這么夸張。”馬璐心有怨言地看著我，使勁擦拭著臉上的水，“都噴了我一臉···”

　　 驚愕之下，我竟然忘記了跟馬璐道歉，怔怔地看著總監辦公室玻璃墻上映出的人影，隨著不時的笑聲，人影輕微地晃動著。

　　 “見月啊，應徐設計師的要求，這個星期你就暫時擔任他的助理，配合他的訪問行程，做好應有的服務性工作。”當我被叫到總監辦公室，面對著徐希遠時，總監用命令的口吻向我表述了她的決定。

　　 聽完這句話，我的第一反應便是扭頭看向此時正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的徐希遠。他壓根沒有正眼看我，只是彎起嘴角朝總監點了點頭。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找一個自己恨得不行的人做助理？難道是想針對我？

　　 我不敢多想，只低低回了聲“好！”

　　 “嗯，好，你先帶徐設計師熟悉一下我們公司的環境，運行狀況，還有參觀一下最新的設計樣式。”總監遞給我一份文件，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時裝展覽活動說明書。總監接著說道，“剛才和徐設計師商量了一下，他打算在我們公司辦一個時裝展覽，初步的想法上面已經同意，并且大力支持，你幫忙做一下宣傳策劃，有什么問題，直接和徐設計師溝通。”

　　 我再次吃驚，有些頭大，心內惴惴不安：這不是得成天呆在一起，不停交流討論？

　　 不過，我根本沒得選擇。如果我拒絕，只能證明自己心中有愧，不敢面對徐希遠，反而更讓他生氣，倒不如答應下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就算他真的會針對我，我也認了。

　　 和徐希遠一起出了總監辦公室，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整個上午我的嘴巴就沒停過，不停地邊走邊介紹，一會是人力部門，一會是銷售部門，一會是設計部，一會是宣傳部，一會是行政部。雖然看起來我們公司并不大，但介紹起來還是很費口舌，尤其是講述公司創業期的事跡和走過的歷史。

　　 我口干舌燥，徐希遠卻是一聲不吭，連句應和的“嗯”字也沒有，也從不和我眼神互動，要知道，讓他看我絕不比我看他要輕松。每次轉頭向他介紹時，我都覺得眼睛上仿佛挨了那么一刀，一刀又一刀，如凌遲之刑，疼極了。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我肚子早就餓了，正準備說下午再繼續介紹之時，徐希遠居然說話了。

　　 “幫我去銀行辦張卡，就用你的辦。”

　　 沒想到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讓我幫他辦張卡，我本來想說一句“你還是有時間自己辦張自己的卡吧！”話沒出口就退縮了，還是依了他吧，免得得罪了他，怎么說也是他第一次開口對我說話。

　　 等我匆匆忙忙地趕到附近的中國銀行時，才發現自己被他整了。銀行里排隊辦業務的人少說也有30人，都是上班族，也只有中午時間才能出來，人不多才怪呢。

　　 領了個號，我坐在等候處耐心等待，沒過五分鐘，肚子就“咕咕”地叫起來，早上本來就沒吃飯，中午還得在銀行受罪。我算是看明白了，徐希遠就是故意的，他會沒有銀行卡？用我的名字辦卡又有什么意義？擺明了就是打算餓我一頓。公司1點鐘就得上班，現在已經12點半，如果去吃飯，就辦不成卡，辦成了卡，也就別指望能吃上飯了。我干嘛這么聽話？他又沒說一定要中午就辦，我居然頭也不回的跑了出來。

　　 在徐希遠面前，我怎么就變成了個矮人一截的呆子。當我忍受著饑餓，一動不動地看著銀行內大大的顯示屏時，心中憤懣難平。與他分手，難道是我的錯？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對我有多么決絕，還會這么不能釋懷，這么恨我嗎？

　　 為什么我沒有勇氣沖他吼一聲：“我沒有欠你任何東西！”卻在這里像個罪人一樣不聲不響？

　　 很沒出息的是，我居然很有耐心地等了半個小時，辦好了那張“他”的銀行卡，顧不上腹中饑餓，匆匆趕回公司。

　　 當我把銀行卡放在他面前時，他正坐在公司咖啡間看著雜志，喝著咖啡。

　　 “卡，你自己留著吧，現在用不著了。”他輕描淡寫的澆了我一頭霧水。

　　 因中午餓了肚子的怒火瞬間爆發，我把那張銀行卡輕輕摔在他面前的小圓桌上，故意擠出一抹笑，“沒關系，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怎么著也是辛苦排隊排出來的。”

　　 徐希遠沒料到我還會生氣，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輕哼了一聲，繼續若無其事的低頭看自己的雜志。

　　 看到他這種態度，我更加火大，就算是個陌生人，也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工作伙伴呀。沒錯，我是說過“再次見面，就當不認識”，可這不是你自己找上門來，非要和我攪合在一起嗎？現在倒好，我一味的退讓，別人倒還來勁了！

　　 “你要對我有意見，最好換個人，我可不愿整天面對你！”站在他對面，我盡量心平氣和他擺道理，陳述事實。

　　 這句話似乎奏了效，他慢慢抬起頭，迎上我笑里藏刀的眼神，好久沒說一句話，然后又低下了頭：“放心，沒人會對你有意見。”

　　 雖然，我不太懂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但看情勢緩和了下來，我也沒想多糾纏，抬腳準備離開。

　　 “現在是上班時間。”徐希遠用淡遠的口吻幽幽說道。

　　 我轉頭，皺眉，上班時間？是啊，我是他的助理，下午得和他呆在一起，還得聽他的指揮。

　　 “這是服裝展覽的策劃書和內容簡介，你好好研究，明天下班之前給我一個宣傳方案。”從桌子底下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徐希遠淡淡地遞給我，眼光低垂，看也不看我一眼，“好好地，研究。”

　　 看著那一疊厚重的文件，我心里不由打起了小鼓：一天半的時間，哪里夠···于是拿眼瞄了瞄徐希遠，希望他能讀懂我心中的疑惑為難，誰知人家壓根就沒在意你，倒自顧自地看起了手邊的雜志。本想向他陳述再多給些時間的話，話到嘴邊時我不禁轉念一想：巴巴地求他多給些時間，不是正讓他看扁了自己的實力嗎？日后再與他相見，只怕人家越發會看低了自己，我還怎么與他平起平坐，理直氣壯地相對？

　　 一想到這里，我來了個懸崖勒馬，及時閉緊了嘴巴，擠出一抹從從容容的微笑，故作輕松地說道：“好的，沒問題！一定給你一個完美的方案！”

　　 聽到我的信心滿滿，毫不示弱，徐希遠竟是冷哼一聲，再無他話。

　　 等我回到辦工桌前坐下，翻開手中的文件時，心卻猛然一顫——花自芳。竟然是“花自芳”！我怎么會沒料想到，這三個字對于我來說，簡直太過熟悉，熟悉得竟然給忘掉了！

　　 似乎還是初夏的午后，那抹怡人的微笑燦爛清朗，對著少女純白的連衣裙出了神，然后飛快地奔跑，一把抱起少女，大聲地說道：“你是我的月桂女神！我要為你設計天國的嫁衣！”一切似乎還在眼前浮動，放電影般掠過心頭，只可惜夏天年年有，人卻已物是人非。

　　 懷著期盼而緊張的心情，我開始細細地閱讀展覽的具體內容，才看完一段，真相便大白。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我怎么還會有這樣的期待呢？誰還會為一個曾經不堪回首的過去式譜寫華美絕倫的“贊歌”呢？何況，還是一個狠心決絕的女人？

　　 花從來都能自芳，沒有了特別的意義之后，它們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三個漢字罷了，沒有了寄托，沒有了念想，沒有了悸動，花不過是花，春花秋月也只是尋常物。整個展覽根本就不是“天國的嫁衣”，而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春季服裝展。

　　 他到底想怎樣！非得要來撩撥我，難道就為了刺激我，讓我愧疚、自責，又或者這只是他報復我的一種方式，他不甘心，難道我就甘心！在他眼中，我難道真就變得鐵石心腸了？我不欠你什么，你想讓我受刺激，我就認認真真，漂漂亮亮的做出好成果給你看！撇清彼此的界限，權當你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別人。沒錯，我不用低頭。

　　 “這是徐設計師你要的宣傳方案。”第二天臨下班前半小時，我漂亮地完成了宣傳方案的設計與撰寫。

　　 徐希遠默默地接過我遞過來的文件，隨意地翻了翻，抬頭看向我，冷冷道：“原來你的想法也不過如此。”

　　 聽完這句嘲諷，竟猶如五雷轟頂！我辛辛苦苦勞動的成果，居然被他這樣看低，實在出乎意料之外！

　　 “徐設計師，如果你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請你清清楚楚的指出，我自知自己既不是天才，智商又不高，還希望你能體諒，如果你想找個天才，恐怕是找錯人了。另外，憑著徐設計師的聰明才智，只怕早就有了更妙的宣傳思路，我看還不如你親自操刀來得方便，免得脾氣上來，你不好，別人也不好。”我很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意，隨即用平靜無比的聲音有條不紊地說道。

　　 在我滔滔不絕，不顯山不露水地夾槍帶炮的陳述意見之時，徐希遠竟然用一種玩味的姿態看向我，同時輕扯了一下嘴角，然后低頭不作聲。過了好久，他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點燃一支煙，背對著我望著窗外。

　　 空空站在原地，沒有依附，沒有對象，我覺得特別不自在。或許是我冒犯了他，既然他不愿理我，我再站著不動也沒意思，于是轉身想走。

　　 剛剛轉身，身后卻傳來厚重低沉的質問聲：“告訴我，當初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我錯愕了，怎么話題一下子就轉換了？你問我為什么分手，我卻想問你為什么現在才問。當時我用一封決絕的信就結束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原本以為你會追著質問，甚至跑回來對我咆哮著指責，可是，你沒有。你回應我的也只是薄薄的一張信紙，一張清清冷冷，但暗藏著洶涌恨意，沒有絲毫余地的分手信。你永遠不會知道，當我收到這封信時心里有多痛，我多么希望你能逼著我問“為什么”，用傷痛的語氣質問我，那樣也許結果就會不一樣。所以，我們就是這樣不明不白地分了手，不是嗎？還讓你這么的不甘心，恨意綿綿地過了5年，可你果真知道我的心思，我的痛嗎？我又該從何說起呢？難道要扯上你早已不在人世的媽媽，還有你那決然的爸爸？你又是否真正了解你爸爸的心思？

　　 想了半響，終究理不出頭緒。

　　 “為什么不回答！”

　　 我們還有可能嗎？我在心里問著自己，你是我的過去，我的回憶，可我知道——我們不可能有未來。

　　 “過去的事，還追究什么？我們都應該向前看。”我終于決定還是放手，“好好對你的女朋友。”

　　 說完這句話，我沒等徐希遠的回應便轉身離去。

　　 走出沒兩步，便聽見“嘭”的一聲重物砸桌子的聲音，“我不想恨你！”

　　我停住腳步不回頭：“那就不要恨。”說完快步離開，臉上卻有淚珠劃過，癢癢的，咸咸的，不是滋味，仿佛花錢看了一部爛到極點的電影，心內悶得慌，快要喘不過氣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