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才俊

　　圣誕節臨近，以往每年的那個時候，我們公司都會適時的推出幾款新的櫥窗設計，并對市場現狀作出需求評估，主要涉及當年整個秋冬季的市場大眾偏好和潛力不錯的服裝樣式，以及最新的潮流元素等，根據這些數據和分析來制定新的圣誕宣傳計劃。每一年的活動都不一樣，也不允許重復，這對于宣傳部那些腦力工作者來說，難度很大，但卻很能激發人的創造力。

　　我剛進宣傳部那會兒，也曾天真的以為，不就是個宣傳方案嘛，想當初在設計部的時候，哪一天不是廢寢忘食的苦想設計方案，尋找設計靈感，也沒覺得有什么困難。畢竟是學設計出生，構思與靈感是我覺得最美麗的東西，因此很是投入積極，并不覺有精神虛弱、才思枯竭之時，反倒每天都精神滿滿，活力非凡，作出的設計成果也相當不俗。可事實是，宣傳和設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行業，一個關于人際溝通與公關，一個只需埋頭苦思冥想就行。外向與內斂的兩個東西，怎么能夠一樣呢？

　　第一年圣誕節，因為流蘇很受魅力輕熟女們的追捧，成為當年一大潮流趨勢，我們公司除了在櫥窗設計上采用了流蘇裝飾，制造出一簾幽夢的感覺外，還適時的在圣誕節當天大力宣傳店內由專業人士搭配的流蘇服裝組合套件，并順帶推出對流蘇形式做過改動與變形的新款服飾。因為是剛進宣傳部，我還有新鮮感，在討論宣傳方案時那是相當的認真負責，一簾幽夢的櫥窗設計建議，便是我的杰作。沒想到，當時的反響異常突出，獲得了很多顧客的青睞和喜愛，我更是高興得激情洋溢，斗志昂揚，美美地憧憬了一把接下來在宣傳部的美好時光。

　　事實證明，宣傳工作很要腦子，我本就不善揣測大眾的心理需求，當年的建議也只能是誤打誤撞，瞎貓碰死老鼠，碰巧而已。第二年的圣誕，我便只有光聽的份子，根本沒有拿得出臺面的好想法，好創意，弄得我著實情緒低落了好一陣子。今年的圣誕節，只怕我又得頭疼一個星期了。

　　“告訴大家一個新消息，下星期的圣誕宣傳方案，我們公司已經擬定要以人物為主題，切合今年火熱的法國罩衫服裝潮流，以訪談服裝精英人物的形式來提高我們公司的關注度。”宣傳部的張總監一進會議室，就高聲說道。

　　會議室里正低頭沉思的所有宣傳部成員，聽此消息，都有些釋然，苦想了一個星期的腦袋終于松懈下來，面上喜色悠然而生。

　　“人物采訪？這個主意不錯。”

　　“嗯，我也很贊同。”

　　“呃，既然確定了方案，那現在的關鍵是要找什么人了。”

　　“找誰呢???”

　　在一陣釋然而催生的“認真思索評估”中，會議室的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大家普遍關心的問題便是精英的人選。

　　這時，39歲的張總監緩緩說道：“既然有方案，人選就不是問題。根據對我們市服裝行業的調查，大部分從業人員都是本土生長，很少有‘海歸’，一些有天分的服裝設計師都不太愿意在本土發展，傾向于呆在國外一些服裝行業發達的國家城市，譬如法國。這一點，相信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大家很贊同的點點頭，繼續望向張總監。

　　“所以，你們的任務就是找出在國外有一定名氣，現在正在H市的優秀服裝設計師，最好是青年才俊，有作為宣傳潛質和價值的人。”面對一張張瞪大眼睛、左右不顧的臉，張總監終于說出了對大家來說最重要的一句話，“任務在一天之內完成！下班之前定好人選，全權大家共同商量決定！散會！”

　　頓時，一陣座椅的吱呀聲在五秒之內響徹整個會議室，大家匆匆收拾起面前的文件，一溜兒全離開了。

　　“青年才俊，這個我感興趣。”才剛進公司的馬璐走在我身邊，滿臉的憧憬與竊喜。

　　“是個女的，恐怕都感興趣，小女孩兒！”我打趣道，沒等她反應，徑直大步走在了前頭。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劉姐就在辦公室喊開了：“大家一定要好好的搜索哦，我可是萬分相信大家尋找才俊的眼光，尤其???是女同志們！”

　　我的眼光朝劉姐的臉上一個急速掃射，沒好氣地輕哼道：“你沒聽清總監的意思嗎？找‘海龜’猶如大海撈針，哪還有時間開玩笑。”

　　“對呀，我聽說，有抱負的服裝設計師都會選擇朝國外跑，等他們到達了事業的高峰期，終于想起了自己的祖國，都要四十而立了，哪里還是青年才俊呀！”聽到我們的對話，同事小余一個側偏頭，伸著脖子也參和了進來。

　　“哎！一個字，難啦！”一直在查看網頁的宇哥很適時的為我們的對話補了個總結。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相顧無言，眼神凄涼無比，只是沒有淚千行。

　　其實，說歸說，發泄情緒也不過一陣風，搜索的工作還得照樣進行，說不定呢，這還真就有那么一個“青年才俊”正在網上某張數字代碼程序的面上巴巴的掛著，等著我們那雙發現的眼睛呢！

　　漫游網頁中下午很快到來，我在官方人才網站上搜索了本市所有的服裝設計師，竟沒有發現一位符合條件的，海歸的倒是有，也還年輕，可惜近段時間都在國外參加時裝展覽，根本回不來；也有不是海歸，但本身憑借自己的設計天賦而在服裝行業暫露頭角的年輕人，按理說很有示范效應，定會激勵人，正能量十足，只是風險大了點，恐怕總監不會冒險答應，要是采訪沒搞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不就是沒啥宣傳效果了？

　　按照這三年來我對張總監的了解，她是斷斷不會做任何有風險的事，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絕對不會輕易做出決定。她為人也是如此，小心翼翼，從不犯錯，很得老總賞識，可受苦的是我們這些普通的員工啊。一個策劃案，常常要改五六遍才能敲定，每個條條框框也都中規中矩，生怕冒出頭似的，沒啥活力。

　　所以，我無限遺憾的排除了一個個還不錯的候選人，繼續搜尋下去。

　　突然，一個人的名字映入我的眼簾：徐希遠。

　　“漫伊服裝設計有限公司，訪問設計師（法國凱瑟琳服裝設計總部設計總監），海歸人士，青年才俊”

　　我懵了，想起不久前許卓的那句話：他在法國一家服裝設計公司任設計總監，會在H市呆很長一段時間。難道，他現在在漫伊？在那個我們稱之為競爭對手的公司？

　　正在我無限驚異之間，劉姐發出一聲尖尖的“啊！”轉過頭，對辦公間的所有人說：“我找到人了，這個人一定行！”

　　我的驚異被劉姐的一聲“啊”攪得面目全非，本能地回頭看向正一臉欣喜的她。

　　“徐希遠！法國凱瑟琳服裝設計公司設計總監，現在正在我們的對頭公司‘漫伊’那訪問交流，他這次回國，主要是來考察國內的服裝行業的市場前景和現狀，會呆很長一段時間，正好可以作為此次的青年才俊訪談的對象！”劉姐口齒伶俐地說道，得益之色盡顯。

　　我心里突然一個叮咚，驚顫：如果他被確定為此次訪談的對象，我們難保不會碰到，怎么辦???不行！他不能。

　　心內急躁，我急于想找到一個他不合適的理由，慌忙之中，急道：“他???他不行！他在漫伊，我們怎么能請競爭對手的人來做我們的訪談，于情于理，人家不會答應，我們也做不出來呀！”

　　“這不成問題。”劉姐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仔細查過了，徐設計師在國內可是自由身份，沒有締屬任何公司，不存在任何不妥之處。況且，假如我們能請到他，不就證明徐大設計師更青睞于我們公司，更看好我們公司嗎?這可是個天大的宣傳機會啊！”

　　劉姐的一番論據充分，引得大家都興奮不已，仿似終于看到了希望的太陽。一陣七嘴八舌的議論之后，看來大家對無論才華還是外貌都不錯的徐希遠很是認可。

　　此時，我卻有些惴惴不安，無端的害怕，莫名的生氣，可又無處可訴。

　　在聽到徐希遠這個名字的瞬間，張總監就敲定了人選，甚至沒有聽我們精彩的下文介紹。

　　“你們很不錯，不錯！其實我們早就選定了徐希遠作為此次訪談的對象，這是上頭的決定。之所以讓你們再找一遍，只是想看看你們的眼光，看還能不能找出更優秀的人來。嗯???沒想到還不謀而合了，好！就他了！”

　　辦公間的所有人聽聞此話，無不詫異，無不寬心，無不釋然——是的，還好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