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就緒,我慢悠悠地踱出衛生間,在拐角處看見了那個新來客人的背影,哼,好小子,你來了。
輕輕地邁著步子,我面帶笑容地朝爸媽那張桌子走去,走進了才發現,人家的父母也是親臨現場指導,剛才竟被一塊屏風擋住了。我怎么沒想到這一層,既然爸媽都來了,人家自然是一家相行了,俗話說:好媳婦要公婆看,好夫家要爹娘挑。現在電視上的相親節目不都流行這個套路么?閨女一窩,媽媽一窩,蘿卜白菜使勁挑。
爸媽看見我在衛生間倒騰了半小時的新造型時,臉上頓時有些難看,只用余光嗔視了我一眼,立刻對對面的人歡顏介紹道:“方先生,方太太,她就是小女見月。”
我轉頭看向坐在左邊一行的三人,微微一笑,“伯父伯母好!”說完后,我走到爸媽身邊坐下,抬頭正對上了那位男士直視的目光,不禁心中微顫,急忙低下了頭。
整個過程中,我沒有說一句話。這是父母陪同相親的程序,先是雙方家長互作介紹,聯絡感情,精彩的是后面的單獨約會,年輕的聊年輕的,老一輩的和老一輩的聊。
“何先生,何太太,你們的女兒長得真是淡雅脫俗呀,我們家鐘延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呢?!狈教θ轁M面的說道,“若不是陸太太介紹,我們兩家恐怕永遠都不會見面,這將是多大的遺憾呀?!?/p>
“方太太,你太謙虛了,我看你們家鐘延就很不錯呀,成熟穩重,長得又英俊,只怕是我家小女配不上?!北緛砺犕攴教环捴缶托幕ㄅ诺膵寢?,更是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有緣自是能相逢,我們就希望他們能順利談攏吧!”
“是啊,何兄,我們就靜觀其變吧。”
這段古里古氣的談話,是多年之后與爸媽閑聊時聽到的。如果當時我在場,估計會酸掉一口牙。
當四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坐在月牙茶樓的一個小閣樓上喝茶聽曲兒,恣意暢談的時候,我和方鐘延此時正在后面的茶園里漫步。
初秋的陽光溫暖迷人,曬得人慵懶沉醉,茶樹淡雅馥郁的清香夾雜著初秋淡淡的涼意,愈加令人心情舒暢。原本打算使出“惡言相向”之狠招的我,竟是好半天沒有開始,只是兩人隔著十公分的距離一前一后的漫步。
“你,為什么叫‘見月’這個名字,有什么典故嗎?”身后傳來方鐘延清亮的嗓音。
終于還是你先開口了,什么?名字?好聰明的開場語。我狡黠地一扭頭,嘴角笑意上揚,作出驚異狀,“你難道沒聽說過‘月見草’這種植物嗎?”
方鐘延很老實的搖搖頭,微皺眉頭望著我的側臉。
“我出生的時候,有人送來一盆月見草,我媽媽看那黃色的小花開得燦爛,一時高興,就給我取名‘月見’。”我邊說邊走,頭也沒回。
“月見?可你叫見月···”一直緊跟著的方鐘延有些迷惑不解。
“沒錯啊,一開始我是叫‘月見’,只是大學···只是后來改了名字。”徐希遠的影子冒了出來,我突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為什么?”方鐘延絲毫沒察覺我的意興闌珊,繼續追問道。
我突然一下子停住了腳步,身后的方鐘延沒有絲毫準備,險些撞到我身上,幸好及時剎住了車,我們兩人同時站立不動。
“月見,見月,不是見月更順口,更好聽嗎?嗯?”我恢復常態,想立刻結束這個話題,轉身脫口而出,卻沒料到方鐘延此刻卻離我如此之近,差點撞上他的鼻子。
我心里一陣窘迫,心跳加快,臉上燒得厲害,急忙扭轉身,跑出幾步站定。
方鐘延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頗有些干澀地喃喃道,“哦,是啊,仔細讀幾遍,確實是‘見月’比較好聽?!?/p>
真是難堪死了。
長這么大我還從沒和誰離得這么近過,即便是徐希遠。
“我們還是往回走吧?!蔽冶M量作出好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的神情,瞇著眼睛微微一笑,“時間也不早了,去看看我們的爸媽吧。”
方鐘延似乎比我還要鎮定,面上一派神情自若,隨便瞟了我一眼,點點頭,徑直走到前面去了。
實在是佩服這種轉換自如的能力,剛才可明明頭腦都短路了幾秒鐘呢,我原以為自己假裝的本領早已是錘煉得爐火純青,可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如今算是碰到對手了。
茶園的小路方方正正,狹小只容一人行,我只好跟在他的后面,兩人又開始了一言不發。這樣也好,免得我使出“惡言”,浪費精力和氧氣,反正是不會相見的人,何苦要給別人留下心理陰影呢?
此刻,在茶園漫步的人倒是不少,三三兩兩一群,竟都是年輕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突然記起,月牙茶園在H市可是頗有名頭的一塊勝地,不少當官的、有錢的商人都喜歡沒事的時候過來坐坐,散散步,據說這里不久之后就要開發成度假別墅,茶樹的清香,古典的建筑,確是一塊不可多得的休閑去所。
走了半天,我才發現這個茶園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不停地轉彎,直走,轉彎,明明可以直走的地方,偏偏人為地給一條條白色的標帶擋住了去路,看來這是管理人員美麗的設計,以期那些年輕人能在如詩如畫的美景中慢慢地醞釀感情,譜出一曲曲唯美的愛情畫卷,同時留下最為美好的回憶。
前面的方鐘延一直自顧自地走著,一眼也沒有回頭看過早已落在后面十米遠的我,本來腿就疼得厲害,現在又被爸媽推出來和人家散步,便越發的走不動了。于是,在下一個轉彎路口,我索性停了下來,也不顧什么形象的直接坐在了兩排茶樹的中間,望著絲毫沒有覺察的方鐘延,將頭側埋在交叉放在腿上的手臂里,閉上眼,來一次休養生息。園中的茶樹都有半米高,正好將我包圍了起來,如果不走到彎角,根本就看不見我的蹤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好像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我有知覺的時候,暗淡下去的太陽光使我警覺的知道:有人正站在我面前,看著我。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下午四點的太陽光仍舊明亮得晃眼,從眼前半蹲著的一團黑影后面斜射過來,一圈金色的光芒籠罩著他,令我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何人。
看見我醒來,這團黑影說話了,“走著走著就沒人了,原來是跑來這里睡覺。”
聽見這清亮的聲音,我才看清眼前的方鐘延,他徐徐地站了起來,歪著腦袋,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你還真是特別,什么地方都能睡著?!?/p>
他知道我睡著了?那他看了有多久,就那樣蹲著看我抱兔般的睡姿?天哪!怎么難堪的事都被同一個人看見了···
一股熱血瞬間沖上腦門,我只覺臉上一陣陣發熱,迅速扭過頭,“哪有你這樣的人,偷看別人睡覺?!?/p>
“偷看?我還需要偷看嗎?是你自己光明正大地睡在路邊,引導別人過來看,我是好心好意的過來看著你,怕你睡得太死,有人把你抬走了也不知道。”將手插進褲衣袋,方鐘延對我一番譏諷。
“你!”我氣急,本來就羞愧,居然還在這里開玩笑,“謝謝你的好意,你可以走了。”
然后聽到耳后一陣腳步聲,越來越遠。真的走了!還說看著我,分明是來看笑話。
一扭頭,“真是個···”“偽君子”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就看見依然站在原地的方鐘延,正皺著眉頭看向我。
“怎么,難不成你還想罵我?”
我用手撐著站起來,伸出左手想僚僚腦后長長的馬尾,突然撲了個空,抓了一手的空氣,這時才記起后面早已不是馬尾了,同時,我清楚地知道,現在的樣子一定難看死了,比在茶樓里還難看。
“你要是再不走,我一定罵你?!蔽移策^頭,幽幽地說道。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剛才是我冒犯了何大小姐,我向你認錯?!狈界娧涌戳丝词稚系谋恚殖胺绞箘艙u了搖手臂。
我朝前方望去,遠處的茶樓長廊外站著四個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誰。天哪,既然我看得見他們,他們自然看得見我們···
“快走吧,我可不想再和你呆在一起。”我擦過他,大步走在前頭。
像這樣有父母陪同的相親,我只有這一次。以前爸媽頂多是給我介紹,去的人可就不一定是我了,大概是爸媽覺察到我讓朋友幫忙頂包,所以這次才專程過來監督。事情走到這,什么都再清楚不過了。我突然覺得對不起爸媽,自己的終生大事本該自己解決,如今卻弄得上一輩焦急不已,到處張羅,這對做子女的來說,是一種失敗。何況在老家,如我一般大的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全都陸續成了家,到我這個歲數還沒個著落的只怕沒有幾個人,雖說社會上早已提倡晚婚晚育,甚至很多女人一輩子不結婚,但我絕對做不出來,至少為了爸媽安心,我也會找一人嫁了,安安心心的過平淡的日子,終此一生。
或許,這也是我為什么沒有逃離這次相親現場的真實原因吧。就算對不上眼,至少讓爸媽心中有了個美麗的念想,仿佛我出嫁并不是什么遙遠的事。
兩家人在茶樓里一起吃了晚飯,互相表達了美好的愿景后,各自各地乘車回了家。方鐘延似乎也是個不喜多說話的人,尤其是人多的時候,只是一個人靜靜地聽著、吃著,偶爾的笑笑,但始終沒有看我一眼。我不禁心內一陣冷笑:裝吧,繼續裝吧,反正今后不會再看見你。
是的,我對他沒感覺。確切的說,自從五年前與徐希遠分手,就再也沒有對誰心動過。
似乎,早在五年前,我的心就被自己毫不猶豫地給關上了。
回去的路上,爸媽一個勁地問我對方鐘延的印象如何,我不好意思說沒感覺,只好擠出一抹干澀的笑回道:“還可以,看得過去,人也不壞?!庇謫査麑ξ矣∠笕绾?,我實在不知道他是會如何看我,想起他看到我睡覺后嘴角那一抹玩味意十足的笑,不禁心頭堵得慌,順口說道,“他恐怕是不會想再見我了?!?/p>
說完后我立馬后悔了,轉頭看到爸媽明顯暗淡下來的眼神,也不知說什么,只好低著頭。隔了很短的時間,媽媽突然說道:“不管他怎么看你,如果你對他有意思,就主動去追吧,我們做父母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你找到自己的幸福呀。”聽完這句話,抬頭看到媽媽愛意綿綿的眼神,鼻子突然一酸,眼淚不自主地掉了下來。
是的,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我的幸福到底在哪兒?
車窗外燈火輝煌,繁華一片,涼風中夾雜著從萬千窗口中傳出的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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