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初不經意的你

　　夜深了，欣然卻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耳邊是秋蘭和瑞云輕輕的鼾聲，桌上是搖曳的燭光，眼前是古色古香的家具和陳設，身下是棉褥子而非席夢思。。。。。。

　　但這些，都不是她無法入睡的真正原因：

　　一想到自己竟然奇跡般地與他身處相同的時空，與21世紀相比，離他已是近在咫尺；

　　更神奇的是：不久就應該能親眼見到活生生的他——欣然就激動得無法自已！

　　她一遍遍重復相同的動作：咬自己、掐自己，用疼痛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不是夢，這不是夢！

　　她還一遍遍用不同的數學題來測試自己能不能正確地算出結果，用準確的運算來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欣然怎么也躺不住了，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靜悄悄地端起燭臺，走到屋里唯一的那面銅鏡前仔細地打量鏡中人：

　　烏黑濃密的秀發，雪白光潔的肌膚，標準的鵝蛋臉；

　　一雙不算很大卻黑白分明的眼，雙眼皮、長睫毛；

　　鼻子雖不算高挺卻小巧清秀，大小適中、唇形優美如花瓣般的嘴泛著嫩嫩的粉色——儼然就是20歲前的自己；

　　除了眉毛以外——欣然有著像張柏芝那樣的、被21世紀人所欣賞的濃眉，而鏡中人的眉毛細細彎彎，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

　　連神情都和欣然高三時很像：因為巨大的升學壓力和缺乏戶外活動而蒼白、缺少朝氣；

　　因為成天緊張地復習和大量做題而有些神經質——看來，在皇帝身邊當差，的確不輕松呢。

　　望著鏡中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欣然猛然驚覺：

　　我現在在雍正年間如玉的身體里，那21世紀的自己會是什么狀況呢？爸爸媽媽又會怎樣呢？

　　仿佛兜頭一盆冷水，欣然一直高度亢奮的情緒慢慢冷卻下來；思考分析一陣過后，欣然只能認命地想道：

　　目前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再說，奇跡般地到了這里，總要見到他，陪伴他一段時間才甘心吶！

　　終于冷靜下來的欣然，總算是慢慢沉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十來天里，欣然非常認真地跟秋蘭和瑞云學習宮中的各種規矩，練習走路、行禮、端茶送水、拿遞東西、進前退后。。。。。。各種姿勢；

　　熱心的秋蘭還找了不少機會讓她認了認正大光明殿、九州清晏寢宮等處的宮女、太監；也證實了蘇公公正是《起居注》里著名的總管太監蘇培盛。

　　欣然完全是調動起當年備戰高考的狀態來應對目前的學習，所以真是進步神速；不僅各種動作姿勢標準、優美，而且近乎完美地回答了全部有關宮中規矩的提問；喜得本性熱情活潑的秋蘭直夸她“最是個伶俐的人兒”。

　　九月初八日，當完值回屋的秋蘭對欣然說：

　　“如玉，你這清閑日子可是到頭了。蘇公公說明兒是重陽，皇上傳了各宮娘娘們一塊兒用膳，事兒多，讓你一塊兒上前頭伺候著；放心吧，我和瑞云說好了，一起看著你點兒，出不了岔子的！”

　　初九一大早，整夜激動、好不容易才強迫著自己迷糊了會兒的欣然就拉著秋蘭好一通折騰，一會兒衣服、一會兒頭發、一會兒又是妝容的，最后被秋蘭嘲笑說：

　　“依我看，新媳婦兒頭回上花轎也比不過你去！”

　　欣然這才消停下來。

　　肅立在勤政殿后大方亭（注1）中的欣然，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跟著秋蘭和瑞云一路走來的；直到太監長聲通傳：

　　“皇后娘娘駕到——齊妃娘娘、熹妃娘娘、裕嬪娘娘、懋嬪娘娘駕到——”

　　欣然才從夢游狀態中清醒過來；趕緊跟著特意站在她左右兩邊的秋蘭、瑞云以及其他宮女一起，依次給后妃們行禮、請安；接著上茶、倒水的一陣忙亂；總算是一切順利，這才偷偷松了口氣。

　　剛剛站穩，就聽太監又一聲通傳：

　　“皇上駕到——”

　　欣然的腦子里“嗡”的一聲，心臟仿佛突然間停跳了幾拍，緊接著又開始一通狂跳；渾身的血液如野馬般在體內奔涌；雙腳突然沒了感覺，仿佛只剩下身體漂浮在空中。。。。。。

　　“不行！我絕不可以在這時候失態！！”

　　欣然拼命地強迫著自己按照常練的瑜伽方法幫助自己安定下來；完全不敢抬頭去看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機械地跟著一眾女人行禮、問安。。。

　　直到一個低沉而又爽朗的聲音響起：

　　“今兒是家宴，皇后和眾愛妃不必多禮，都平身吧。”

　　這聲音仿佛有魔力似的，讓欣然突然一下平靜下來：

　　這是我癡癡地、瘋狂地、明知完全絕望，卻無法抑制地、愛入骨髓了八年的人啊！如今竟奇妙地近在眼前！我一定要珍惜這無可比擬的寶貴時光！一秒也不可以浪費！

　　深深地三次呼吸以后，欣然緩緩地、悄悄抬起眼，定睛看去：

　　一襲石青色的常服，舉步時袍角下露出的一抹明黃昭示著他至高無上的身份和地位；

　　至少180的高大身形，更增添了他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氣；

　　一雙不大，卻黝黑深邃、炯炯有神的眼眸，仿佛只一眼就能看進人心里；

　　高起、英挺的鼻梁顯得男人味十足；

　　大小適中的嘴唇，修剪整齊的髭須很好地修飾了他略顯文弱的氣質——

　　和那幅著名的、戴西洋假發的肖像中的形象最為接近，但看上去比那更順眼好看——

　　應該是因為畫像中的臉部及五官比例表現得不夠準確吧，再加上有血有肉的生動表情，使整張臉非常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欣然一時竟看得呆住了，被秋蘭輕輕拉了一把，才大夢初醒般埋下頭；

　　偷偷掃了眾人一圈，幸虧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沒人發現她的失態；

　　而皇帝本人則更是連眼風都沒往宮女們這邊掃一下，只顧得上應付自己那群鶯鶯燕燕們去了。

　　注1——據清宮內務府《活計檔》載：雍正五年皇帝下諭“于圓明園勤政殿后大方亭中做一黑漆床。。。”由此推知此亭應空間大、并為皇帝所喜愛。——引用自楊啟樵著作《揭開雍正皇帝隱秘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