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憶Z叔

　　我與Z叔是忘年交。

　　我來襄汾擺書攤時，最先在醫院牙科的路邊。Z叔在牙科上班。我們并不認識，第一天買了一本《家庭醫生》的合訂本。以后，常到我書攤邊站立，和我說話。他是和藹可親的人，臉上總是掛著笑。起初，來襄汾，騎車子，每天回家托著書很吃力，我便對他說，要寄放書本。他是牙科主任。沒想他爽快地答應了。后來，牙科搬進了醫院大樓，我與他見面的次數少了。有時，一抬頭，他走過來了，手里提著水果，忙掏出一個給我。

　　然而，旁人對他的評價并不高，說他怎么怎么。又有熟人告訴我，他現在是獨自個，兒女是第二任妻子的。我覺得一個人瀟灑風流是他自個的事，別人無權指責，頂多只能說他品行不好，至于人品，則另當別論。他是熱心腸的人，很好相處的。

　　他很健談。我曾與他同去賈崗，一路上，他與女司機說得忒熱乎，像是認識了好久似的。他說的話，在我是動聽的，很想說，但學不來。我覺得他討女人的喜歡，首先在于他懂得女人的心理，知道說什么話，女人會感興趣。他雖已年老，看上去一點不顯老，挺精神的，想來年輕時該是英俊的帥小伙。據說他的第一任妻子模樣極美，我見過他第二任妻子的照片，挺標致的一個年輕女性。

　　有人說，愛風流是男人的本性，只不過大多人能忍耐住寂寞，表現得低調罷。我曾見他對某女性的淫笑，那眼神色迷迷的，但并不使人覺得下流，稍稍有些過分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喜歡貌美女性，皆屬常情。該如何與女性交往，不見得他不懂，大約一時失去了理智吧。他曾對我說：還不如當初不要孩子。正像旁人所說，他的孫子和他現在的孩子的年齡差不多。而他的嘆息，源于經濟緊張。兩個孩子都上高中，他月工資3000元，挺吃緊的。一方面，他寵愛他們，讓他們養成了大手花錢的習慣，另一方面，他對他們并無特高的要求?？墒?，孩子們的衣食要安排，也要講給很多道理。他的生活是安逸的，并不充實?？赡芩麑ι畈蛔鲆巹潱眠^且過。然而，為了孩子們，他必須自己省吃儉用，聽他說，每年不買新衣，洗一洗，穿著干凈就行了。一個六十多歲的人，并不善理家，哺養兒女已夠艱難夠累的，好在他是一個性情隨和的人，并不將事放在心上，所以，日子過得并不苦。

　　退休后，他待在家。孩子們上學了，他才去鄉下或出遠門。他的朋友非常多，但找他的人，多半是托他來找醫生的。他非常高興別人找他，只要有人來，他一概不拒絕，馬上跑前跑后了。

　　我曾去他家住過一段時間，他很親熱，一點兒沒有城里人的架子。他很大方，到他家后，一點不覺生疏。有一次，他外出，竟讓我一人住他家。

　　他患有氣管炎，在部隊時得的。他胃也不好，這大約與他不吃早飯有關。他很少做飯。孩子們回來了，會在外頭吃，然后孩子們玩電腦，他看電視，餓了不愿出去，只好啃剩下的硬餅。也許一個人的庸懶與身心疲憊有關，他也是有苦的，但他不會表現出來。

　　有時，我覺得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醫生，倒像是鄉下有點見識的精明人。他從不評說別人的好壞。他才思敏捷，反應極快，比如前年流行的劉謙變魔術，他看后，馬上示范給我看，而在他詳細講解后，我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承認自己是笨蛋，并且愚蠢。有一次，他兒子見我看手相書，便伸手過來，叫我說一說。他趕緊說：“這個對小孩是不準的?！蔽冶鞠雽嵲拰嵳f，頓覺慚愧。

　　從他身上，我學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并有所感悟。與他五六年的交往下來，終于明白了自己的不足。用三十多年的時間度過了青春，只用零星的時間與他做朋友，已是很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