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母親還養著幾只雞。照母親的話講,自家養的雞,吃的是糧食,營養價值高。
不清楚母親是不是嫁給父親后才開始養雞。從我有記憶起,雞就留在我大腦里。那時,村里家家戶戶都養幾只雞,卻不是圖自己吃著方便,完全是貼補家用。我記得那會兒還有穿布丁衣褲的人。那會兒的農民們完全依靠田地生活,周圍也無工廠,就是臨汾城也不過紅衛路和
解放路兩條路繁華,前進大樓、勝利商場及當時最高的工貿大樓出名。城里人的工資極微薄,并不如鄉下人,有時口糧緊,需高價向鄉村人
買余糧。但城鎮人總是有余錢,所以鄉下女人養雞下蛋便賣給城鎮人,自家是舍不得吃。逢年過節,肉和雞蛋才會上飯桌,而母親不聞葷味,
唯有雞蛋或蒸或炒,端上了桌,我便高興地拍著手大喊:過年了!天天盼過年,年可惜只有一天。只有過年那天,母親才會從雞蛋筐里,挑
來又挑去,最后拿出三顆雞蛋,輕輕在碗邊一磕,將蛋質騰到洋瓷碗里,撒了蔥絲和少許鹽,飛快地攪勻,往菜鍋里一倒,再將菜鍋端起旋
一下。小弟便使勁拉風箱,火苗竄出好高。“慢些,小心青灰落到鍋里著。”小弟于是減慢了速度。黃噴噴的雞蛋炒好了,倒了出來,于是開
始吃午飯。小弟和二姐爭吃雞蛋最兇。母親只好拿筷子將雞蛋餅,撕成一小塊塊,分給我們姊妹四個,她和父親卻看著我們吃。稍大一
點后,家境稍好,母親上地前會煎幾個荷包蛋,一人一個。“媽,我小時你咋不愛吃呢?”我有一次問。“你們都吃不夠哩,還能有我的份。”
母親看著我,笑笑說。那時,覺得每天能吃一個雞蛋,生活就好得不得了。
每年春暖花開時,自有小販沿路大聲喲喝:“賣小雞來了喲嗨,很便宜的哎。”那“哎”聲拉得極長,在村中上空回蕩好久。母親極快地走出來,賣了十幾個毛茸茸的小雞回去,放進用高粱細稈編成的小籠里,院里已是唧唧聲不斷了。隔不一會兒,拿了一小盒小米和一小瓶水,放雞籠前,不時有小雞伸長脖子啄米粒。到了傍晚,母親便將小雞放出籠。她說:“老呆在里面,活動不便的。”并囑咐我們看好小雞,小心丟了,或被黃鼠狼叨走。我們在院里嬉耍。隔一小會兒,便數小雞。“十一、十二,姐,沒了一只。”我們慌了,屋里屋外每個角落,仔細地找尋,終于在大門邊遇到,好不放心。
雞大了一點,便放院里。母親常叮囑我們關好院門,推門時一定要輕,小心夾著小雞。為了省事,我們找了些瓦片,每只雞后栓一個。這下,雞跑不動了。但母親一回來,便埋怨我們:“看把它們勒得印好深,可不敢壞了腿。”趕緊松了繩,輕吹吹,放雞在地上,雞一下撲騰跑出去好遠。
有一天清早,母親忽然大叫:“少了一只,又少了一只,仙榮,你過來。”仙榮是我二姐。二姐聽叫,嚇得奪路欲逃往院外。“你這賊坯子,一點兒心也不操。”說著話,掄巴掌就打二姐。二姐沒哭,努了小嘴道:“媽,咱那只雞昨天黑前被收雞的抓走了。”“那你怎么不喊我?”“你在地里沒回來。”“那我回來了,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怕你打我。”“啪啪”,母親隨手又打了二姐兩巴掌。二姐大哭著跑出了家門,當晚沒回來,在鄰居家住了一晚。以后我們每闖了禍,都嫁禍于她,她小時沒少挨不明不白的打,好在二姐性格外向,有一回說起來,笑笑,并不記得。
畢竟好多年沒養雞了,竟不知小雞長到何時會下蛋,但母親知道。“該下蛋了。”提了一只肥雞,手往雞屁股里一探,高興地說:“快了。你不引蛋,雞就不會好好下蛋。”我不知母親的做法有無科學性,總之,只要母親一引蛋,雞每天必下一個蛋。有時,去雞窩收雞蛋,卻是軟蛋。母親便在雞料里拌些細沙,雞奇怪地從此再不下軟蛋。有時,收的雞蛋是很小的雀蛋,母親說:“一定是雞纏上了鬼。”她吩咐畫一人的臉蛋在上面,放在十字里,鬼就不敢來了。我照她的吩咐做了,卻不知靈驗不?收雞蛋是小弟最樂意干的事。雞“咯嗒”一聲鳴,他早己跑到雞窩旁,攆了雞出窩,高舉著雞蛋喊:“媽,又是一個大雞蛋。”“拿好,拿好,賣了錢,給你們扯布料。”母親總是這樣欣慰地說。
母親很少流淚,我記得有一只下了六年的母雞老死了,她的眼里含著淚:“遲早會有這一天。”她在田里,挖了一深坑,埋了老母雞回來,淚仍噙在眼里:“娃們,這只雞幫了我們多大的忙。”
因雞,自然忘不了辛勤勞作的母親,想起那時的生活,感到今天的生活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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