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逛書店

好久沒逛過書店了，現(xiàn)在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整天忙于生活，很累。想來逛書店是文化人的事，對于老農，像我這樣失魂落魄的人，囊中羞澀，是不敢奢望的。

逛書店還是上高中時，雖然我學習極差，卻酷愛文學。大約因為喜歡讀書，而縣底中學有一個小圖書館，才安心留在了學校。課外書對我很有吸引力，每每碰到一本好書，往往手不釋卷，非一口氣讀完不可，然后快活幾日。但是，圖書館的藏書畢竟有限，都是建館時學生捐贈的，名著不多，又是破破爛爛的，且平日不大開館，半月才開放一次。沒有書可讀，在我是最大的憾事。于是，捱到天黑，溜出學校，從大街上撿幾張廢報紙，惶惶地折疊好，放入口袋，鬼鬼崇祟地返回教室，躲到一旁，偷偷地看。然而，鄉(xiāng)下人是很少讀書看報的，他們有一兩塊錢，會買一盒超群煙抽，也舍不得買報的。我撿的報，是他們包裹了東西扔掉的，破碎的往往連一篇文章也讀不成。后來，連爛報紙也撿不到了。等放學天黑時，清潔工已將大街清掃得很干凈了。

沒有書可讀，在那段日子，是非常難熬的。我可以不吃飯，沒有書，真的是度日如年。張口向母親要零花錢，看到她佝僂的背，知道她能供我讀書，已是非常不容易了。

我想：逛書店不失為好辦法，不但可以隨心所欲地捧書看，好書不少，都是流行的，而且可以整天呆在里面，除非書店關門。然而，縣底鎮(zhèn)上并無書店，只有等禮拜天上臨汾城里的書店。整天在學校呆著，老盼著逢禮拜，老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逛了多少次書店，記不清了。

最后一次逛書店是高三，那是冬天。那天，天并不冷。放學后，揶步至一家書店，慢慢地揶著步，生怕老板認出我這個常客只是來看便宜，攆我走。我低頭從老板跟前走過，老板正和人說笑，并未注意我。我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來。抬頭死盯著書籍，仿佛尋找一塊金子似的。我不敢隨手翻閱每一本書，只能從書名上判斷書的內容。突然，我的眼一亮：《平凡的世界》。早聽說，這是本非常不錯的好書。我的口涎都要留下來了，趕緊抽出來，仔細地閱讀起來。果真不錯。如果我有錢，一定要買下，如若有人來購買，就看不成了。雖然明知自己分文沒有，還是翻看了書價：11.95元。此時，如若我有一塊錢，也能買一本《小小說選刊》，劉國芳的小小說也是很好看的。這個時候，如果能夠弄到錢，餓了肚子，干份體力活，我一定不猶豫的。可是，沒有人知道我的窘狀。天馬上就要黑了，書店里沒有幾個人了。我抬頭看看老板，她正在聚精會神地織毛衣，似乎她只是一個串門的人。怎么辦？偷！想到這兒，臉紅一陣，白一陣，緊接著心跳加快，神經高度緊張，腿開始打哆嗦，發(fā)僵的手已開始發(fā)抖了，再瞧瞧女老板還在聚精會神地織毛衣，一咬牙，將書塞進厚棉衣里，胳膊夾住，忐忑不安地向外走，很怕女老板擋住，好在女老板仍在聚精會神地織毛衣。

返回學校后，我在扉頁上寫下：源于爾雅書店。爾雅書店在鼓樓東一百多米處，現(xiàn)在早沒了蹤影。《平凡的世界》在班上流傳了很長時間，回到我手上后已很爛了。有一個漂亮女生忽然有一天走近了我，她返還書時問我：“為什么寫‘’源于”而不是‘購于’呢？”話一說出，她明白了，臉通紅，我的臉也通紅。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逛過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