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劉姥姥是曹雪芹的化身

劉姥姥是《紅樓夢》里唯一一個詳加描述的鄉下老太婆，這個老太婆沒見過大世面，連溫飽都難解決，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她淳樸善良、勤勞能干、心胸坦蕩、樂于助人、知恩圖報。她沒有虛榮心，更不會有貪心。雖然敬畏權貴，只要能度過現實困境，決不攀附巴結有錢人。和王熙風說話，本來是哭窮，卻不低架子，一句一個你侄子，在賈府，除了賈母、王夫人等主子，誰敢不敬重王管家，否則，就是尤二姨的下場。圓滑世故、心狠手辣的王熙鳳是最愛面子的人，對僅有幾句戲言的無腦人賈瑞都會設計害死，何至于要同情劉姥姥呢？曹雪芹先生的偉大，不但在于他寫出了人性的復雜，也呼喚人性的本真。當然，王熙鳳能施舍，無疑是將劉姥姥當叫化子待。她只是做樣子叫貧苦百姓看：我賈家也是很仁慈的，并不是為富不仁。上層人最懂得口碑，最會耍手腕。王熙鳳無疑是精明的，她懂得穩定民心，而劉姥姥卻是有智慧的人，也是有尊言的人，正如她所言：“便是沒銀子，我也到那公府候門見見世面，也不枉我一生。”多么無奈，多么樂觀。有何欲？不過盼生活安逸，這就是我們可愛可親的農民，永遠都不會有太高的要求。

我說劉姥姥是曹雪芹的化身，只是我的假想。但寫《紅樓夢》時的曹雪芹確實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和小兒度日如年。這樣清貧的生活，對于一個有著遠大夢想的人，何至是煎熬，簡直就是折磨。然而愛文學的人永遠能將心中的苦靠文字排泄，不過高明的作者決不會讓人看出文字里寫的是自己，再苦再窮的文人也是有骨氣的，也要高昂著高貴的頭顱，這就是我們的文人：寧死不吃美國救濟糧。

《紅樓夢》是一部現實主義杰作，所謂現實，固然有自傳成分，但更多的情懷是通過各種人物顯示的，若不細品，讀不出作者的無奈。曹先生歷經了家族由盛到衰的全過程，而劉姥姥又是賈府走向衰亡的見證人，這應該是作者的曲筆。要不，為何要將劉姥姥寫得那么樸實可愛，又那么富有同情心？為什么要將甄寶玉放到最后？因為那是作者的寄托?？上Ц叨醭錾砉倩轮遥緹o法理解作者的苦衷。沒有作者的生活經歷，怎能有作者復雜的情懷？

劉姥姥這個劉姓在《紅樓夢》里岀現很少的，劉大約是“留得青山在”的留，決不是信手涂鴉。曹雪芹肯定還是盼著家族能興盛能繁華。現在的人會說這是封建宿命作怪，但在當時能看到封建社會必定衰敗的有幾個人？板兒就是伴兒，隱指曹的小兒。高鄂的續書寫王熙鳳的女兒巧姐和板兒結合，應是曹先生的本意。此時的曹先生只盼生活平安后繼有人，能像劉姥姥這個農民之家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