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時,村里還沒通電。天還黑著,外面微露光亮,同學們大多提著煤油燈就往學校趕了。我家沒有手提煤油燈,爸便拿空墨水瓶做,先剪一小圈鐵片,接著在鐵片及墨水瓶蓋中心用釘子鐘一圓孔,再剪一截鐵片卷成圈,然后搓一紙卷兒,竄進去,倒一點兒煤油,擰緊蓋子,就是煤油燈了。每每倒煤油時,爸總會說:“省著點兒。”那時煤油都是供應的,每半年憑證在村代銷點購買一次。記不清分多少了,總之我們姊妹仨一上學,家里的煤油就十分緊張,不管天多黑,娘不紡線不納底,決不會點燈。好在那時家里有一臺收音機,傍晚的“小喇叭”節(jié)目是我最愛聽的,尤其是孫敬修爺爺講的故事,真是太好聽了,以致我放學后馬上回家,很怕耽擱了。
而最讓我歡樂的事,還是課間玩老鷹捉小雞或者翻四角,或者丟手帕。女生們更樂意跳皮筋與踢鍵子。那時,男生與女生很少說話,見了面問一句,低頭便走。所以玩游戲時,男生、女生各玩各的。有一個女生,大我兩屆,其實電視劇《蛙女》正在熱播,但我家沒有電視機,村里只有她家有一臺14英寸的黑白電視機,聽看過的學生說,人頭還沒大拇指大。聽說她的一個老親戚是臺胞,吵了很多年要榮歸故里,一直沒回來。鄉(xiāng)領導那幾年每年必定來她家十幾趟,送了她家一臺電視機,直到證實她那老親戚癱壞了,唉聲嘆氣地走后,從此小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每每同學們第二天興高彩烈地談論劇情時,我顯得很落寞。然而,她家是不能去的,因為娘和她娘吵過架,不相往來好多年了。娘走路避著她娘,我上學躲著她,總覺大人不說話小孩也不該說話。但她是一個特別愛鬧的人,一點不像女孩子,學生戲稱她為“蛙女”,“蛙女”是不是真是她這模樣?我一直是不清楚的。雖然手頭有一本《蛙女》,遠沒學生描述得精彩,翻看了幾頁,遂擱置一旁。她是唯一一個穿短褲短衫的女孩。好多女生只敢在家里穿,而她卻敢穿出來。老人們都罵她,露胳膊露腿的,太不像話。但她不理會。女孩子們都不和她玩耍,于是她便跟男生們在一起瘋顛,好多時候,都是她在前邊跑,幾個男生在后面追,追到跟前,幾個男生把她圍在中間,幾番剪刀石頭布,贏了的男生便和她摔跤。誰摔倒她,這游戲就結束。不過,沒有誰能摔倒她。所以,她常常很晚才能回家。她娘問她:哪兒瘋?cè)チ耍克f:沒瘋。她娘警告她:再這么晚,小心你的皮。她前頭應承后頭忘,她娘打得她嗷嗷哭了幾次后,鄰居勸她娘:女娃娃大了就嫁人了,越打越不親。她娘索興不再打她。但她娘傷心的是,當某個男生終于摔倒她后,很用力地親了她。她在日記里寫道:我有了。老師尋到她家,她娘叫來她,一頓痛罵過后,她點點頭。她娘便勒命她退了學。十六歲時,她娘為她找了一戶人家,她嫁了過去。到第二學年我回家時,她已抱了白白胖胖的嬰兒住娘家了,可是她的孩子不會哭也不會笑。等我上完高中時,聽說她又嫁了一個男人,又生了一個不會哭不會笑的孩子。
前幾天,在臨汾兵站路看見了她。她說:離了,干這個。
后來,說起兒時往事。“男人全不可靠。”她說。
她是一個異類,人們都以為她是一個從小就放蕩的人。然而,在她美好的青春時期,雖然她追求美麗,也敢打破世俗,其實她很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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