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李三沒有兄弟。小時老師問他弟兄幾個,他說三個;又問他家里幾口人,他還是說三個。老師以為他無父母,遂將他以孤兒身份報了上去,免了學雜費。過了幾天,老師又問他那兩個弟弟多大了。老師覺得兩個弟弟如果到了上學年齡,就該上學的,但他只是搖頭。老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于是趕了幾十里山路,尋到了他家,家中只有他年老體弱的娘,還有一只躺著踹氣得快要死掉的老狗。
這是光棍李三的傳說,我覺得鄉下人太無聊,故意拿李三開涮吧。李三和他寡居的娘是從外地搬來的。來時,李三剛一歲,她娘23歲。后來有人問起他老家,他瞪了又瞪眼,說他娘沒講。他娘應該告訴過他的,但說了幾回,竟記不住,于是他娘以后就不對他講了吧。反正是活命,在哪兒活人哪兒就是家。
我是看著李三老去的,李三的歷史是不值一提的。人其實與動物并無多大差別,比如一只狗,你喊它李三,喊得時間長了,這狗就是李三了。但好多時候,我覺得李三連一只狗也不如,雖然有一個破陋的家,自他20歲時他娘離世后,就過起了飄泊的生活。雖然他也有地,卻不耕種。他有一頭騾子,專門給人耕地,掙點錢養命。可是他不打理家,家里不但一無所有,而且臭氣熏天,他并不愿在家多呆。只要有人喊他耕地,他立馬就從炕上跳起來,刮了胡子洗了臉,換了干凈衣服,駕好車,騎騾子身上就出發了。他對于錢并不格外在意,只要給錢,給多少都樂呵呵地裝,從不計較,但每天三頓飯必須管,咸菜饃頭填飽肚子就行,還得有住處,這住處也無要求,哪怕是廢棄的狗窩,只要裝得下他瘦小的身子也行。碰上有的女人是沒男人的,或者男人出外打工了,只要女人邀他進屋,他是求之不得了。當然,女人有女人的目的,而他對于女人無論美丑,都是不理會的,就如他曾對我說:“女人嘛就那么一回事,你嫌她丑,在她臉上蓋一塊毛巾,干那事還不是一樣。”
如果是農閑時節,李三就呆在自己屋里喝悶酒,好多天也不出門。他懶得做飯,便從鎮上饃鋪里買一塑料袋饃饃,在菜市場撿拾些蔥葉子,實在餓得不行,便吃一點兒。他一個人胡亂地睡著,屋子里只有他的一雙筷子和一只碗,無論夏天還是冬天,蒼蠅永遠在他的屋里嗡嗡地陪伴著他。他的騾子在他的小院里放著,雖然沒院門,但騾子從不出院門,盡管餓得瘦骨嶙峋,卻狗似地忠于他。
他沒有什么愛好,偶爾喝一點兒酒,從不喝醉。只要他出門了,一定是找村中獨居的女人。我曾經給李三扣上了淫棍的亂名,但他其實不是。他真的連一只狗也不如,比如一只狗,你這次扔給了肉,它歡喜,下次拋給骨頭,一定不理,如果老拋骨頭,它才啃呢。李三呢,實在是晚上太難熬,但好多女人只是農忙時為早梨地才接待他,若是農閑,給錢也嫌棄他,所以李三要那個一下,必定多花費銀子,他一年到頭就分文沒有,必須等救濟才可過年。我曾經想:如果李三是個正常人,是不是會娶妻?是不是有自己的標準?
后來,地全收了,搞農業開發了。再沒人找李三梨地了。他只得騎上他的騾子到山里掙口飯,再沒回村。有人說,他和山里一病女人過。這消息準確與否,無法考證,總之再沒看見過他。直到村長有一回說鎮里沒他戶口了,證實他不在人世了。
閑時,我常會想:李三年輕時想沒想過娶女人?
因為鎮上下了通知,今年各村都得編成村志,于是,村長找到只上過半年學可識千字的我:村中現在就我一個人能寫寫,不能推辭。村長再三叮囑:李三是一個重要人物,縣長還看望過他呢,一定要重筆。
費了好多周折,只聽來關于李三的又一軼聞,摘錄如下:
李三18歲時,他娘領了一瘋女人回來。晚上,他娘將他和瘋女子鎖在屋里。
他娘:進去了么?
李三:我在打窟隆。
他娘高興了,躺在屋外墻邊睡了一夜。
第二天,打開門,他娘氣壞了:兩個人一個炕上睡一個地下睡。
“怎么回事?”
“我在墻上釘了一釘子,想掛一個鏡子,沒有找見。”
“問你……那個,那個呢?”
“她才十三歲啊!”
“她都能生下你的。混蛋!”
“可她老是哭。”
“傻家伙!”他娘說著,劈臉就給了他幾巴掌。她娘心疼錢啊,這瘋女子花光了她娘的所有積蓄。她娘這一氣,過了兩年,竟走了。這之后,李三竟真傻了。
“如果……,李三也許會娶一個老婆吧,世事難料啊!”只聽有人在說。
我又問關于李三的更多,但很失望,甚而連他的本名也沒人說得上。
村中老頭老婆婆聽說我要為我李三立傳,都說他是大好人,有一個老太婆強烈要求加上“光棍”才合其身份。另有一老頭說:“李三這輩子一個人樂哉,幸好沒娶過女人,生一個還不如他的后代。他走了,后代可就慘了啊。”
只是,我想知道18歲時的李三是否想過這一生會打光棍?但我更佩服他的娘,竟真的就會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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