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母親的缺點

每個人都有缺點。

母親的缺點是什么呢？想了半天不好說。

個性強，愛爭強好勝，凡事不會低頭，這肯定不是缺點。愛勞動，更不是缺點。

勤勞的人大多很節(jié)儉，尤其從艱苦年代過來的人更突出。但母親有時給人的感覺極吝嗇，比如客人來了，泡茶，她并不多放茶。我看不慣，常說她。她偏不服：“這能算小氣嗎？他們只坐一會兒，誰會喝呢？做個樣子。咱家又沒人喝，這是浪費啊！”我只得說：“得像樣子。不然人家會笑話呢。”“他們真要坐得時間長了，我肯定會招待的。”母親是實在人，心直口快，也確見她為客人忙碌地準備飯。但客人大抵不在飯時來，所以他們走后，由于對母親不了解，風言風語會很多，起初說她笨，后來干脆說她刻薄，還說她很難相處，總之全是貶低的言語。

但母親該怎樣還怎樣，誰也左右不了她。她才不會在意風言風語。她只知道勞動，辛辛苦苦地忙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鄰居曾對她說：“活著先要自已享受啊！”她不屑一顧地說：“我活著不為吃穿。”鄰居便不再說。

我曾想：母親究竟靠什么活著呢？她不懂物質(zhì)與意識之間的關聯(lián)，更不懂生產(chǎn)力與經(jīng)濟的關系，這些都太深奧，她不會聽。每每我擺弄學問時，她總會說：“如果我能上學，我不比坐著工作的人差。”在她看來，今天不勞動，明天就會挨餓。她常說：“不勞動，總會坐山吃空。”

總之，勞動使母親的每天生活很充實。簡簡單單地活著，實實在在地干著，這大約是母親信奉的理念。

母親不信教，不信鬼，但卻敬神。我以為她也怕死。每每莊稼收了，不管收成好壞，總要燒香拜神，那樣子極虔誠。但我常覺不可思議，有一回她跪地磕頭時，我竟笑岀了聲。

“不許對神無禮。”

“神根本就不存在。”我說。

“那關老爺是啥呢？”

“一種信念吧，自己給自己找動力，”

“不管怎樣，能夠吃飽喝足，就得心生感激啊！”母親的這句話很有道理。

可是母親的缺點是什么呢？

不知信神算不算母親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