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獲罪承責

　　忙碌了兩三天，韓子恒才靜下心來，準備好好教教孩子。這天晚飯后，韓子恒盯了楓兒一眼，就轉身往書房走去，他回來后就冷冷淡淡，愛理不理的，韓楓心神不安，見他眼神意味深長，便一路跟隨，默然無語。

　　書房寬敞明亮，無限華貴中彰顯古意，高級真皮沙發上，韓子恒正襟危坐，神情肅穆，楓兒一看那架勢，就知道暴風雨快來了，這樣也好，免得把自己吊著，七上八下的。不就挨打么，以前那么多都挺過來了，還擔心什么？難道義父寵了半年，就把自己養得嬌貴了？想到這里，心里倒沉穩多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還是乖乖地跪下吧。

　　韓子恒看他那乖順的模樣，憐惜之情由然而生，事情過了幾天，氣也小了。這半年沒碰，孩子倒胖了些，身子骨也健壯多了。韓子恒“咳”了一聲，開始了教子戲碼：“抬起頭來！這兩天反省得怎樣？”聲音雖不大，卻不怒自威。

　　楓兒乖乖地抬頭，終不敢對視義父，仍垂眸道：“爸爸，楓兒錯了。楓兒不該不聽話，把支票給了其他人。”

　　“就這些，沒有了？”韓子恒繼續道。

　　韓楓想了想，斟酌道：“楓兒不該輕信譚小姐，應該親自電話確認，對方真有急事，也該帶走支票，不該轉交他人。”他反思董事們的斥責，深覺有理，就牢記在心了。

　　“嗯”，韓子恒聽他說得不差，便點了點頭：“記住，別人對你好，并不全是真心，很多都是出于利益和目的，你要學會分辨真假。另外，財務內控制度，是公司制定的規則，不能因人情而廢止，爸爸都不能隨便違反，你更應該自覺遵守。”

　　“是,楓兒知道了，下次再不會了。”韓楓甚感慚愧。

　　韓子恒見他真心悔過，想他缺乏社會經驗，上當受騙在所難免，也不想心狠手辣，罰他太狠，畢竟還是個孩子，何況這半年來，父子感情日漸深厚。要他重師故技，如狼似虎，他已深覺不忍，但不給點教訓，犯了這等大錯，說服教育如同過眼煙云，賞罰分明何在？父權尊嚴何存？小孩子沒點畏懼，恐怕還會掉以輕心，舊事重演。

　　想到這些，韓子恒反問道：“你既知有錯，家法該當如何？”

　　楓兒最怕這類問題，自我評估錯事，自請自罰數目。說多了受不了，說少了沒誠意，他回顧經驗教訓，試探著報數道：“一百板。”

　　韓子恒聽他試探的口氣，忍不住好笑，心想這小子還想當仆人啊，一百板，還不打你個半死，既然成了我兒子，當然不會再重復以前的故事了。心里這樣想，表面上仍然冷冷地：“念你初犯，從輕處罰，就五十吧。一板抵一萬，你也不虧啊！”

　　“是”，韓楓不敢怠慢，忙站起來準備工作。

　　韓子恒起身去書柜里，拿出了黃梨木家法板，轉過身來，見楓兒已乖乖地趴在沙發上，一成不變地守著他的規矩。

　　“自己數著！”韓子恒冷然吩咐，那板子也毫不客氣地拍了下來。

　　“一，二，三……”楓兒大聲報數，或許，這樣可以發泄情緒，緩解疼痛吧。他的手牢牢抓住沙發，身子繃得緊緊地，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那種曾經熟悉的痛苦似乎陌生了，他已不太習慣強忍的痛苦，牙齒咬破了嘴唇，神智有些模糊了，終于忍不住“啊”了一聲。

　　“怎么了？這點就受不了啦？”韓子恒停下手，上前摸摸他的額頭，汗淋淋的，頭發都濕了，看他緊閉雙眼，嘴唇都咬破了，忍不住說道：“楓兒，你沒事吧？再忍不住就喊出來吧。”

　　“爸爸，我…沒事，您…繼續…”楓兒言語無力。

　　韓子恒雖有不忍，可他向來言而有信，誠而有威，賞罰之數豈能臨時變卦？看楓兒臀上腿上一條條的棱子，又紅又腫，一陣心疼。唉，罷了，我下手輕些便是。接下來他也不等楓兒，自己數著，“四十，四一，四二……”,手勁也越來越輕。

　　終于完事了，韓子恒舒了口氣，感覺自己很累，看楓兒一動不動，他忍不住又去摸摸他的頭，探探鼻息，然后又搖搖頭，唉，這小子，比以前嬌貴多了，就這幾十下都會暈。

　　韓子恒轉過身，從書柜里取出藥片和藥膏，放在沙發旁邊的幾案上，擠了些藥膏，輕輕地涂抹在楓兒的臀上和腿上。這藥可是自己雪藏的靈丹妙藥，不是重傷不會輕易使用。

　　看來神藥確實靈驗，楓兒的腳趾動了動，“楓兒”，韓子恒叫了一聲，走上前扳著他的肩，又摸摸他的臉，攏攏他的頭發，“楓兒，你好些了？”話語中幾分疼愛幾分焦急。

　　“嗯，爸爸…”楓兒聲音軟軟的。

　　韓子恒扶著他，喂了幾片藥，喝了幾口水，又拿紙巾擦了擦他額上的汗水，有些不安道：“楓兒，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醫生過來看看？”

　　“不要，爸爸，我只是…有點暈，想睡覺。”楓兒眼睛半睜半閉，有氣無力。

　　“那好吧，就去房里睡。”韓子恒抱起他準備去旁邊的臥房。

　　“爸爸，我的褲子…我…自己走吧。”楓兒漲紅了臉，扭昵不安，其實他很想爸爸抱他，父親的懷抱那么溫暖，那么可靠，可自己這個丑樣，給外人撞見，還不羞死人啦！

　　“呵呵”，韓子恒看他害羞的模樣，很是好笑：“晚上沒有外人，就幾步路，剛上了藥，別抹掉了。”

　　楓兒只好把頭深深地藏進父親的懷里，任由韓子恒抱著他，出了書房，進了臥房。

　　韓子恒把他放在床上，讓他俯趴著，又找了套寬松的睡衣褲，幫他換好了，再看了兩眼，準備轉身離開，楓兒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懇求道：“爸爸，別走！”

　　韓子恒回頭看了看：“楓兒，你還有事？”

　　“爸爸，陪陪我好嗎？”

　　韓子恒看他求懇的眼神，好象三歲小孩，扭著大人索要糖果，又可憐又可愛，便在床邊坐下來，又揉揉他茂密的烏發。楓兒向床邊靠了靠，突然伸手抱住韓子恒的腰，叫了聲“爸爸”，就把頭枕在他腿上，嗚嗚地哭起來。

　　韓子恒待他哭了會兒，拍拍他的背，問道：“楓兒，爸爸打疼你了，很委屈是不是？”

　　“不是”楓兒忙搖搖頭。

　　韓子恒把他的頭抬起來，看他的臉象個小花貓似的，心下憐惜，拿出紙巾給他擦了擦,又問：“那怎么哭個不停？”

　　“我…”,楓兒有些不安地看看義父，小聲說道：“爸爸，楓兒說出來，您會不會生氣啊？您會不會不要我呀？”

　　“不會的，你說吧。”韓子恒倒有幾分好奇。

　　楓兒擦了擦紅紅的眼睛，低聲道：“爸爸，這半年來您對我真的很好，楓兒很感激，可還是不敢完全相信，您真的當我是兒子。剛才，我…沒暈，我…是裝的，我只是想看看，爸爸是不是真的愛我，疼我，我…對不起，爸爸…”他話語哽咽，說不下去，只抬起頭，不安地期待著......

　　“你…”，韓子恒一時無語，不知該氣還是該怒，看著楓兒大大的眼睛里盛滿淚水，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充滿期盼，充滿渴望......忽想起以前他被罰跪床前，居然拉著自己的手睡著了，等自己醒來，他還半夢半醒地呢喃著“爸爸”，唉，他暗自嘆氣，那時我真狠啊！他就不是我親生兒子，可也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又不是血海深仇，怎能下那樣的毒手？還好這孩子記恩不記仇，這半年自己待他確實不錯，可也是半真半假，多少有些功利的成分。可這孩子…唉…

　　回顧前塵往事，他又疼心又愧悔，再拉不下臉，只用手揪了揪孩子的臉蛋兒，故意呵責道：“臭小子！下次再敢騙老子，打你個屁股開花！今天饒了你，以后不準這樣了，聽見沒有？”說著又扯了扯他的耳朵。

　　楓兒聽得爸爸語氣里并沒怒意，倒有幾分疼愛之情，他再也克制不住，壓抑長久的，對父愛對親情的祈盼和渴求，索性爬跪起來，抱住韓子恒的脖頸，頭緊緊貼著他的臉，哭著笑著喊著：“爸爸！爸爸！”

　　韓子恒見他真情流露，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不好再端嚴父的架子，便順勢摟住他的腰，“呵呵”笑道：“臭小子，你到底十六歲，還是六歲啊？這么膩膩歪歪的，還撒嬌啊？”

　　“爸爸”，楓兒有些不好意思，貼著韓子恒耳朵央求道：“爸爸，您陪我睡會兒好嗎？你不在，我睡不著。”

　　“呵呵，你不是想睡么？又睡不著，存心折騰老子啊？”韓子恒雖這樣說，但還是抱著他往床里挪了挪，自己換了套睡衣，挨著孩子躺下了。

　　楓兒側過身，用手抱著韓子恒的腰，然后把頭埋進父親的懷里，低聲道：“爸爸，別離開我，楓兒只想…永遠跟你在一起，楓兒什么都聽你的，爸爸，您打我罵我都成，不能不要我，爸爸，您是楓兒唯一的親人。”

　　“哎，你這小子。”韓子恒心里清楚，上次趙家那事，后來雖然跟他解釋了，但孩子始終有心理陰影，一直害怕被拋棄。可韓子恒也說不來什么安慰的話語，只是揉了揉懷里的小腦袋，再緊緊地抱著他。父子倆第一次相擁相抱，安安靜靜地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