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種很奇怪的東西。
無數(shù)的罪惡在這里誕生,是屬于吸血鬼的時間。這里的一切述說一切的光怪陸離,在黑暗中獰笑,在黑暗中漸漸隱在謎團中。
無解的是,這個時段卻也是最浪漫的。月下窗前,是誰在對誰思念?夜深人靜,又有誰躲在電話的一端呢喃著些許牽掛。炙熱的愛情,竟是比白天更濃烈……
或許是漫漫長夜太過孤單了吧,惹出了無限寂寞。
或許只是因為想念才寂寞……
“老子回來了,開門!”葉子高亢的四川話在我前面炸響,把我從毫無邏輯的思考中驚醒。我恍然驚覺,原來已經(jīng)到宿舍門口了——雖然我高度的近視在沒有燈光的走廊不見一物。
我收步不及,實實在在的撞到了葉子的……恩……是后背吧?
“咣!”伴著這一聲響,我的目光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光亮,然后我隱約看見倚在門板上無奈捂著額頭的葉子。當我還在構思著向葉子致歉的措詞時,耳邊傳來一聲慢悠悠的回應——
“門~沒~鎖~”老二慢條斯理的聲音:“自~己~推~”
“不必推啦……”葉子好像是用捂著額頭的手做了個捋頭發(fā)的動作,然后從容的插在口袋里,一步步晃進宿舍:“燦哥啊,你不敢要求您個老人家反應有多快,但你個龜兒子把話說利索好吧……”
借著宿舍從窗外隱約傳來的微弱光亮,我小心翼翼的摸索到窗邊——那里是我的窩,真的是窩。
我靠在被子上,感覺無比的舒服和安心,然后,巨大的疲憊感從腿上出發(fā)開始向全身蔓延。我懶懶的享受著這種即舒服又痛苦的絕妙滋味,然后望向什么也看不清的寢室:“怎么了?沒精打采的。”
“對對,看你跟快死了一樣。”葉子的聲音:“誰欺負你了?告訴他你是我小弟,跟你過不去就是不給我風葉面子。”
“今天和老大下午打籃球,額,一直打到天黑啊,一直不停啊,到天黑啊……”老二有氣無力的哀號。
我立刻理解了老二如此委頓的原因——老大啊,那是開玩笑的!兩塊胸肌微微一動就把我撞出去3米之外了……不!大概一塊胸肌就可以把我撞出去了吧。而且,他這么執(zhí)著的人是絕對不會讓你在中途放棄的,除非……我想起上次體力被他榨干,他還沒事人一樣扶著抽筋的我回宿舍。
“在老大手下吃虧啊,那沒事別找我,有事更別找我啦。”葉子干笑兩聲。
“你還說……”我頭上傳來老五幽幽的嘆息:“你丫的說什么去買水?然后自己溜得無影無蹤,你個不講義氣,沒人性的……”
“嚇我一跳,你演聊齋呢?別沒聲沒息的冒出來嚇人行吧!”我還真是被他驚了一下,然后大聲問了一句:“除了這倆半死不活的,還有會喘氣的沒?有了吱一聲!”
然后聽見老八微微發(fā)顫的聲音:“……吱……”
“……”我無語的把頭扭向老八的方向,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黑暗的環(huán)境,隱隱約約可以看出床上躺著一個人:“老大連你一起虐了?”
老八沒有理我,倒是老五接了一句:“風葉這孫子跑得沒影了,臨時抓的他當壯丁。”然后繼續(xù)不依不饒的追問葉子:“你丫跑哪去了?”
葉子的聲音充滿無辜:“我,我不是找老七去了嘛……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就逛著找了一家又一家小吃店,后來順便吃飽了肚子……”
“風葉!”
“賤人!”
“太過分了!”
看到……哦不,是聽到大家群情激憤,我也覺得葉子這個家伙……額,是不是十惡不赦我先不管,他這次這么老實的交待……我涌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怪我啊!”葉子故作無辜的聲音下流露出一絲陰謀得逞的得意:“要怪就怪子衿選的約會地點太隱秘,我是在他送人家女孩子回宿舍以后,才在女生公寓門口堵住他的……”
果然!
“葉子你……”我有些驚慌失措,然后連忙分辨:“沒有的事……別聽……”
“你今天是不是和林若雨單獨相處了一下午?”
“是,但是……”
“好,你有沒有送人家回宿舍?”葉子步步緊逼。
“有,那是……”
“不用這是那是了,你剛才的回答很誠實,也有力的證明了我說的話,至于其他的,大家也應該都明白了吧。”葉子成功的主要矛盾轉移到了我身上。
“我……”我張張嘴,但邏輯上沒有組織出一句有力的反駁。
“老七……”老二意味深長。
“嘿嘿,沒看出來啊……”老五笑的我毛骨悚然。
“七嫂漂亮不?”連老八也……
這幾個半死不活的家伙,就因為這,一個個精神抖擻的從床上坐起來。葉子這捕風捉影的幾句話就是冤不死我,也足以引發(fā)宿舍內部針對我的高強度審訊……
葉子……算你狠!
我目前的人生一半是葉子給我找的麻煩,另一半是處理葉子給我找的麻煩。
肇事者葉子坐在我身邊,不懷好意的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老二和老五一人一邊坐在板凳上把我夾在中間,老八就在周圍像個游魂一樣晃蕩著……歷經(jīng)一輪小規(guī)模的“刑罰”,我決定老老實實交待這八字還沒起筆的事兒。別說我沒有革命氣節(jié),其實,好好活著才是硬道理。
“姓名?”老五從嗓子里擠出怪里怪氣的聲音,就像被黃鼠狼掐住脖子的公雞。
“大家不都知道嘛……呵呵……”我干笑兩聲:“紹子衿嘛。”
“廢話,誰問你了!那個女孩什么名字?”老五的聲音總算恢復了正常。
“呃……林若雨……”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囁嚅。
“繼續(xù)交待,說明下那個女孩的情況。”老二接著追問。
“葉子的初中同學……恩……我,我現(xiàn)在的同桌。”我茫然的回答著。
“還有呢?”
“沒了,我也就剛認識她……”我抓抓腦袋,看能不能刮出什么有價值的句子。
“OK,讓我這個污點證人說兩句。”葉子故作高深的清了一下嗓子:“小騷啊,你說你什么問題都沒有,什么想法都沒有,不太現(xiàn)實啊,柳下惠那樣的男人在上上個世紀就滅絕了!要是你堅持,那好啊,我現(xiàn)在給林若雨撥通一個免提電話,你就當著大家的面跟人家隨便說兩句,有沒有大家聽聽就知道了嘛……”
“這樣,不好吧……”我到底是有點心虛的,倒未必我真的有什么想法,只是這會兒去打擾人家不太合適吧,剛剛認識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更何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好好,就這樣!”老五,老八立刻起哄叫好。
“等等,剛才你說的那個女孩叫林若雨是吧?”老二沉思了一下,慢吞吞的開口。
“……燦哥,你不是這會兒才聽明白吧……”老五崩潰的聲音。
“可老七他日記上寫的……”老二慢條斯理的說。
“你看我日記?”我驚叫。
“不是不是,這不我今天下午打掃屋子么,偶然看到一張撕下來的日記紙,上面寫了些許……限制級的文字,額,老七啊,你女朋友不是叫什么‘秋’的嗎?”
秋?沒有啊?還限制級?
我茫然的搖搖頭,然后突然想到:“不對啊!你撿的什么日記紙憑什么說是我的?而且我怎么可能會寫出什么限制級的東西?”
“真相只有一個!紙巾童鞋,這個寢室里除了你,誰還會悶騷的去寫日記?”葉子卷著舌頭,裝出一副偵探腔,然后賤賤的說:“再說,誰能保證你寫不出限制級的東西,別以為你自己真的純潔,悶騷就是一種精神的放蕩!”
“我哪有?”我忿忿不平的辯解。
“沒有么?你腦子里天天想的那是叫意淫,然后你還寫出來,不就是手……不說了,燦哥,這小子寫什么?”
一絲亮光出現(xiàn)在寢室一角,老二把一只蠟燭點在窗邊的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從某本書里抽出一張被揉皺又重新展開的紙張。
“喔,你有翻垃圾的習慣啊,燦哥你真變態(tài)……”葉子嘖嘖著執(zhí)行他那聞名一方的葉子式貧嘴。
我在蠟燭的光明下,看到那張紙上墨跡污漬和一些試筆用的亂七八糟的線條,縱然如此,上面一排整齊的簡短的字——這,的確是我寫廢的一張紙。
“秋的初夜,讓我……感到無比的愜意?”老五在些許光明下,艱難的拼讀這上面的文字。
“秋?還初夜?”葉子的聲音變的極其猥瑣詭異:“你丫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看看那張不知道是不是老二從垃圾里翻出來的廢紙,再看看大家一個個看我的奇怪眼神,我無辜的幾乎要哭出來……
“諸位兄弟啊,我,我本來是要寫‘初秋的夜’來著……”
我?guī)缀鯉峡耷坏霓q解讓宿舍陷入了大概三秒左右的沉默,然后爆發(fā)出了一陣不可遏止的狂笑,恐怕,大概,沒有三分鐘是停不下來了吧……
在我正在郁悶葉子這幾個家伙狂笑不止的時候,猛然想到自己是不是逃過了打電話的那一劫?這么算來,還不算很糟……
“什么事笑的這么開心?”有人推門進來。
我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老大那魁梧的身軀。
“查房了,查房了……龍致遠。”
“到……”老四頭也不抬,翻箱倒柜的。
“張燦!”
“在。”老二慢條斯理的回應。
“陳然,恩。”樓管看見老大舉手示意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
“沈波。”老三合上雜志,從床上探了探頭,算是回應了一下。
“紹子衿。”
“老師我在這兒……”我向他揮揮手。
“風葉。”
“哦。”葉子懶洋洋的回應了一下。
“在,我是蕭琦。”老八不等樓管發(fā)問,便把手舉了起來。
“駱思誠也在啊,好就這樣了……對了,今天停電,大家晚上都早點休息,不許喧鬧,別往樓下跑啊……”
待到舍管大叔轉身離開,老五在后面擠出一絲禮貌的聲音:“老師,您慢走……”
估摸著舍管查房查遠了,大家也就松了一口氣,輕松的做著自己的事情。我也樂得在這群家伙暫時停止對“初夜”事件嘲笑的這段時間里,多多少少寫一點東西。
其實,我是從來不曾相信有愛情這種東西存在的。所謂愛情,無非是友情上升到一定高度,變成親情的一種情況。就好像說,和葉子相處的久了,我會說這是我兄弟一樣。只不過……這樣的說法似乎無法說服自己。
“又在寫那些悶騷的文字?”葉子的聲音出現(xiàn)在我背后。
“干嘛啊!”我忙不迭的蓋住我剛剛寫的東西。
“別緊張,哥對你寫的東西沒有什么興趣,過來是跟你說別的。”葉子一點也不客氣的坐在我的桌子上。
“什么啊?別說又讓我?guī)湍阏埣偈裁吹模苷业睦碛啥加霉饬耍铱偛荒苷f你被狗咬了吧!”
“不是這個,我是若雨的事。”葉子壓低聲音,倒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怎么了,有什么事?”說實話,我多少還是有點緊張的。
“你就沒有一點感覺?”
“什么感覺?”
“你是豬啊你,當然是問你喜歡不喜歡她!”葉子咬牙切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哦,還挺喜歡的。”我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就對了……”葉子松了口氣:“你小子不抽煙,不喝酒,不會打架,再對女人沒興趣,那你不是連第二性征都沒有了……”
“死遠一點,我就知道你吐不出象牙!”
“沒事,知道你喜歡人家就好。”葉子好像心情蠻好,一點都沒有計較我剛才說的什么。
“喂,你不是想……別胡鬧啊,我單純就是欣賞人家,沒別的意思。”我警覺的看著他,萬一他把剛才的意思添油加醋的給人家透露些什么,那我就尷尬了。
“怕什么啊,你可是一爺們兒啊。”
“沒有的事情就不要亂說啊,喂,我們是兄弟啊!”
“好好好,不說不說。”葉子看看我:“我說你別那種眼神看我,好像我沒事騙你玩一樣……”
“難道不是?”
“好好好,我發(fā)誓,我發(fā)毒誓——要是‘我把紹子衿喜歡林若雨這件事告訴林若雨,就讓我……讓我一輩子追不到小安!’怎么樣夠毒了吧。”
“……”我無語的看著宿舍其他人因為葉子這大嗓門的發(fā)誓而把注意力投到我身上,然后掐死這臭小子的心都有了。
“咳,老七啊……”老大意味深長的清了清嗓子。
不是吧?又來?
窗外黑沉沉的,即使街道因為停電不再燈火通明,但還是黑壓壓的看不見星和月,看來,真的快下雨了……
我無奈把頭扭向窗外,是的,我目前的人生一半是葉子給我找的麻煩,另一半是處理葉子給我找的麻煩。
“好了好了,老五,把你那根蠟燭熄了去,你把那半根點到床上,你是想自焚啊!”結束了又一輪的審訊,老大指揮著都很疲憊的大家合理的實現(xiàn)宿舍內部照明。
“不要啦,老大,我,我就是想看會書,睡前一定吹滅,一定……哎……”
老大取下那根蠟燭用力吹滅:“你小子沾床就睡,靠不住。”
“不是啊,毛主席語錄啊!我正在看!第38章第5節(jié)第27行,凡是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老五從床上伸下來一只手,期待的晃動著。
“暈,你在毛主席語錄上就看這個?”老三的鄙視之情還沒表達完,葉子立馬跳過去搶老五手里的書。
“毛主席語錄里還有這種東西?借我看看!”
“七哥?”老八抬起頭看我一眼。
“恩?”
“那個,上次咱們宿舍定的T恤文化衫除了要在背后印上名字的首字母,大家還商量每人寫幾個能帶代表自己的字,縮小點印在首字母下面一行。”
“哦,對,我知道。恩……你們寫的都什么?”
“老大寫的‘誰與爭鋒’,燦哥的是‘海納百川’,SB寫了個‘就是我’,龍四神經(jīng)兮兮的整了個‘哥德巴赫’,受不了啊。”老八頓了頓,看來是對老四這個數(shù)學狂人的無語又增添了一絲:“黨員的是‘向前’,睡神要求在后面印個斗大的‘才子’……然后我的是‘啟動青春’,現(xiàn)在就差你的了。”
“哦,我想想,恩……要不就直接寫個‘青青子衿’好了。”
“別這么應付嘛,名字都有個子衿了。”
“哦,那……‘幽幽我心’吧。”我寫在紙上,遞給他。
“啊?確定要這個幽幽?你是不是記錯了?”老八奇怪的問。
“就這樣,就當是通假字吧,費心了。”
我笑著著敷衍過去,心頭突然涌上一種莫名的黯然。這種感覺來的如此突兀,好像是某種被封印起來的記憶要破繭而出似的。
“老七啊。”
“哦,怎么了?”我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老四。
“有硬幣沒?”
“有的,怎么了?”
“有幾個?”
我伸出四根手指說:“三個。”然后覺得不對,連忙變換手勢比劃出三根手指,說:“是四個。”
老四無語的看著我:“額……到底是幾個?算了,不管了,我要下去打個長途電話,有幾個算幾個,硬幣先全借給我。”
“好。”我開始搜索我的口袋,猛然憶起:“哎,剛才舍管不是說不讓下去嘛?”
“暈死,好好看看住宿守則,你說咱們宿舍除了‘持械群毆’,那條沒違反過?”
“……”也是,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天天做些違規(guī)的事,沒事還要找點壞事做,還一度頂風作案,完全無視規(guī)章制度的權威。
“有了。”我從襯衣口袋里找到喝咖啡時找零的硬幣,然后拋向老四。
“喝,人品小爆發(fā)了!”老四看看接到手中的硬幣,然后沖我笑著說:“改天去買張彩票玩,今個兒撞上小概率事件了……”
“啊?什么啊?”
“二分之一的四次方,哦,我這接過來打開一看,四個還都是數(shù)字朝上呢……挺好,一個朝上的概率是二分之一,四個就是……”
后面的話我沒聽,愣愣的呆住。左腦袋的面粉和右腦袋的水以為我漫無目的的思考,徹底糾結成一團漿糊。
或許,這就是緣分呢……
上帝啊,如果我擲出四個硬幣都是數(shù)字朝上,那么就是緣分吧,我就把握這次機遇,去嘗試喜歡一個人……
小子,到戀愛的年紀了……
“子衿!”
“啊?”我從混亂的回憶里驚醒,茫然的看著老大。
“發(fā)什么呆呢?剛老四跟你說話呢,你這毛病現(xiàn)在嚴重了,在這么著兒你得去醫(yī)院看看了。”老大盯著我,那眼神讓我感覺自己是被兔子盯上的胡蘿卜:“你這反應過了啊,魂不守舍的,不是真像葉子說的,談戀愛了吧?”
“開玩笑,怎么可能!”我被問得猝不及防,不知所措的組織起蒼白的辯解。
“悠著點,平時玩笑歸玩笑,學校可還禁著呢,別……”
咚……嘩……嗵……
落地,滾動,碰撞的聲音匯成了帶著些許突然的交響。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埋怨它打斷我尋找借口的思路,還是慶幸大家的注意力因此而轉移。
老大移開盯在我身上的目光,眉頭輕皺,無奈的一嘆:“龍致遠這個笨蛋,小腦短路了吧……”
老四的呻吟,恰到好處的在樓廊里響起,回蕩……
突如其來的變動,讓宿舍幾乎陷入了興奮般的混亂。
窗外的涼意愈發(fā)的濃重了,卻無法讓我平靜。
我側過頭,看著燭炎一點點的變小,暗淡下去……
好久不曾經(jīng)歷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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