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嚴(yán)從

　　嚴(yán)從

　　從，開元初人。

　　○風(fēng)后握機(jī)圖序

　　中黃子曰：“予觀《風(fēng)后握機(jī)圖》，殆有情哉！”然年代遷遠(yuǎn)，文字損益，或致愆訛矣。惜乎！夫兵者，榮賤覆殺之大機(jī)也，天地神靈之所也：洞則王，昧則亡。故黃帝湯武，得其道矣，然則兵之用也，豈惟道乎？亦有工拙矣。語大旨有三微焉：昔伊尹勸湯，呂望勸周，子房勸漢祖，鄧禹勸光武，可謂知命運之微也；樂生破竹迎刃之喻，曹劌三鼓候衰而作，可謂知和氣之微也；孫臏邀敵于馬陵，韓信置軍于水上，可謂知地勢之微也。故古人有言曰：“能知三微，霸代之師。”至夫以智料智，因奇縱奇，千變?nèi)f化，不可殫備。

　　今夫握機(jī)者，約而遠(yuǎn)，幾而深，用少以濟(jì)廣，貫一以締萬，微乎微乎，可以神會，難以跡融，非智合曩賢，役心深妙者，不可以常識偕之。今予依風(fēng)后大旨，略為此圖，以擬方陣：陣有八物，有八容，八八相值，可離可合；中有容效三元，天子上將所居，常靜不動，以象元極，以配中黃，其理微矣。若四衡夾三軸，九地夾二天，吟龍嘯武，當(dāng)前後之衡；云鳥風(fēng)蛇，居摶掣之要。敵寡則從武翼之屬，風(fēng)蛇之勢，合而圍之；彼眾則奮龍武之衡，接云鳥之勢，突而擊之：亦百勝之術(shù)焉。昔諸葛孔明以杰時之智，將求其源，而未得也，曰：“八陣成，可以橫行天下。”然武侯陣法，亦有武翼翔鳥，足明武侯所習(xí)，則風(fēng)后五圖也。桓溫見蜀將八陣，云是常山蛇勢，徒妄言耳。常山蛇者，法出《孫子》，謂之率然，藎直陣也，故桓溫覽《孫子》而有是言，殊無旨哉。然此離合之勢，奇正之術(shù)，故曰“或離而為八，或合而為一，以正合，以奇勝”，其要在此矣。孫子儒者也，至注釋務(wù)析精奧，而多引空言，以誣後人。何哉？馬總述云：“增字發(fā)明，未得精了，更益煩蕪。”予昔嘗覽焉，中失其本，每思經(jīng)述，近得之，聊因時暇，刊繁舉要，序而第焉。二百八十言，殆不過尺，并為圖式，以悟後賢，庶有賴云爾。

　　○擬三國名臣贊序

　　昔孔子舉《詩》、《書》，作後王者之法，其稱《殷頌》曰：“天命元鳥，降而生商。”《書》曰：“天工人其代之。”然則圣人受命，賢人受任，龍騰武躍，風(fēng)流云蒸，求之精微，其道莫不咸系乎天者也。故夫受天之命者，不可以茍；代天之理者，不可以私。前圣知其如此，故明四目，達(dá)四聰，高居而審聽，處幽而遐覽，群才必用，眾功廣，然後天應(yīng)以福，而太和之化臻矣。雖三光襲照，五運潛周，媯圖啟而揖讓興，夏鼎移而戈用：德業(yè)相踵，屯夷不同。然激揚名義，增廣壇宇，何嘗不得賢則理，失賢則危哉？是故五老尊而軒風(fēng)熾，三仁去而殷道衰，淮陰來而漢家昌，亞父亡而楚王滅。姬漢以降，大象淪夷，當(dāng)極者不以垂拱居尊，干祿者必以權(quán)利邀進(jìn)；鏡物者不以虛已為德，達(dá)才者必以寒雋為嫌：故洪綱強而萬目頹，大理虧而廉讓塞，貞良甘退而莫進(jìn)，賢士卷藝以深潛。故伯夷為之哀歌，綺里為之高遁，晉重滅名以避其患，楚狂遁世以全其身：豈惡富貴哉，藎有為而然也。

　　夫明王旰食以求士，君子含德以俟時，然求應(yīng)之感徒深，而君臣之分猶鮮者何也？藎經(jīng)達(dá)之道難，而代乏鮑子、蕭何之智也。若夫解縛為相，古今所有；登壇受爵，賢者嘆其難：漢高始以為疑，齊桓終受其福。知有管仲之才，無鮑叔之介，則桓公不納；有韓信之略，無蕭何之助，則漢高不容。齊桓、漢高，不易值矣，蕭公、鮑子，豈屢得哉？夫未遇良鑒，則夜光不為寶；時逢哲后，則負(fù)鼎可升朝。歷求邃古，爰覽近圖，臣主之際，授受之外，垂大明以敘下，推至公以匡上，則有我唐太宗文武大圣皇帝魏文貞者之流也。藎至理之代，君子不以王爵私其身，而況親屬乎？是以貞觀之中，賢者在朝，各崇至公。馬周懷奇思而拔起隴畝，李靖多大功而終始援用，魏徵數(shù)直諫而優(yōu)游撫納：我朝之得才，於斯為美。

　　彼三國之臣主，始當(dāng)草昧之期，卒踐陵遲之運，君無尺土之漸，而以爭奪為德；臣無素定之分，而以偷合為功。然其屬衰亂之，固貞仁之節(jié)，接風(fēng)塵之會，吐博奕之謀：用能各奉其主，克立厥勛者，亦不可誣也。又若清淑沈懿，有顏氏之德；靈鑒洞照，有子房之能；推功給下，有終始之勤；篤誼守節(jié)，有風(fēng)之概：嘆王室之多故，懷黍離以永吟，遂委忠曹公，冀圖匡復(fù)。而天命潛革，人心則殊，姑回備物之謨，卒抗非常之錫，雖欲匡上以德，翻殺身成仁。夫仁義豈有恒？在乎不舍道而已。是故比湛身於殷后，微子抗跡於周邦：雖二美同歸，而三仁齊致。公達(dá)慷慨，總角耀奇，惡奸臣之擅命，想桓文之高舉，群雄競起，漢歷寢微，翻然回慮，吐詞魏幕。原其所以然者，豈不以桑榆之暉，非魯陽可止；溝瀆之節(jié)，豈仲尼所嘉？是以攝管仲之高蹤，攀魏武之遐轍，全生之理，其亦遠(yuǎn)乎！崔子矯然，植青松之操，鯁詞直對，則左右失容，捐生取義，千載稱美，雖遇讒譖，藎亦其素志矣。若天命未改，則人思其舊，乾道將革，則物厭其常。是以司隸之儀，見悲於漢叟；先王之跡，遠(yuǎn)播於汶隅。孔明躬耕南陽，盤桓俟主，吐籌獻(xiàn)策，識鼎峙之形；總眾臨戎，有席卷之望：原其去就，抑亦懷漢之雅志焉。及其撫戎幕，持國鈞，開誠心，布公道，賞不失德，罰不濫刑，又雖古之遺直，不能尚也。昔管仲用法，伯氏無怨；子羔刑人，終以見德：孔明之謫李嚴(yán)，藎近之矣。

　　周瑜、魯肅，咸起諸生，鶚視烏林，鷹揚赤壁。然肅為布衣，當(dāng)襄漢之際，標(biāo)賣田宅，分財結(jié)士，以求人杰：此其志不小也。公瑾推第於孫策，子敬輟粟於周郎：咸有異於人者也。子布剛簡，懷不撓之節(jié)，屬桓王創(chuàng)業(yè)，首贊經(jīng)綸，仲謀嗣立，躬自扶翊：古人所謂托六尺之孤者歟？既而忠言屢發(fā)，直道不回，折弋獵之娛，沮釣臺之樂：斯又王臣蹇蹇，國之元老者哉。夫江東之於天下，猶四體之有一掌耳，權(quán)不能恢闡雄量，以求忠讜，而輕肆忿毒，厭聞至言，始抽刃於虞翻，終按刀於子布。翻既謫終遐裔，昭亦廢處家僮，故使時望挫傷，元功圯衄：由是見仲謀之器小也，其不能廁跡中原，懋長代之業(yè)者宜矣。夫以子布忠賢，承奕代之遇；一言忤旨，有不測之辜：況賤跡之士，而欲自下上，罄其孤慮者乎！善料古者，必察乎今；善籌遠(yuǎn)者，必謀諸近：贊詠之作，豈必核既往之陳跡？藎將暢其幽情，貴使來葉有可觀者。聊復(fù)采斷，為其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