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貞節
貞節,潁川人。開元初為右拾遺,遷太常博士。
○請除則天帝號表
臣聞敬宗尊祖,享德崇恩,必也正名,用光時憲,禮也。伏見太廟中則天皇后配高宗天皇大帝,題云天后圣帝武氏。伏尋昔居寵秩,親承顧托,因攝大政,事從權。神龍之初,已去帝號,岑羲等不閑政體,復題帝名,若又使帝號長存,恐非圣朝通典。夫七廟者,高祖神堯皇帝之廟也。父昭子穆,祖德宗功,非夫帝子天孫乘乾出震者,不得於斯矣。但皇后廟,配食高宗,位號舊章,無宜稱帝。今山陵日近,非遙,請申陳告之儀,因除圣帝之字,直題云則天皇后武氏。
○請罷隱章懷懿德節愍四太子陵廟疏
王者制祀,以功德者,猶親盡而毀。四太子廟皆別祖,無功於人,而園祠時薦,有司守衛,與列帝侔。金奏登歌,所以頌功德。詩曰:“鐘鼓既設,一朝饗之。”使無功而頌,不曰舞詠非度邪?周制始祖稱小廟,未知四廟欲何名乎?請罷卒使,詔祠官無領屬,以應禮典。古者別子為祖,故有大小宗,若謂祀未可絕,宜許所後子孫奉之。
○諸太子廟不合守供祀享疏
伏見章懷太子等四廟,遠則從祖,近則堂昆,并非有功於人,立事於代,而寢廟相屬,獻連時,事不師古,以克永代,臣實疑之。今章懷太子等以陵廟分署官寮,八處修營,四時祭享,物須官給,人必公糧,合樂登歌,咸同列帝。謹按《周禮》,始祖以下,猶稱小廟,未知此廟,厥名維何。臣謂八署司存員寮且省,四時祭祀供給咸停。臣又聞磐石維城,既開封建之典;別子為祖,非無大小之宗。其四陵廟等應須祭祀者,并令承後子孫自修其事,崇此正典,冀合禮經。
○明堂議
臣等竊聞明堂之建,其所從來遠矣。自天垂象,圣人則之,蒿柱茅檐之規,上下方圓之制。考之大數,不窬三七之;定之方中,必居景已之地:豈非得房心布政之所,當太微上帝之宮乎?故仰葉俯從,正名定位,人神不雜,各司其序,則嘉應響至,保合太和焉。昔漢氏承秦,經籍道息,旁求堙墜,詳究難明。孝武初,義立明堂於長安城南,遭竇太后不好儒術,事中廢。孝成之代,又欲立於城南,議其制度,莫之能決。至孝平元始四年始制造於南郊,以申嚴配。光武中元元年,立於國城之南。自魏、晉迄於梁朝,雖規制或殊,而所居之地,恒取景已者,斯藎百王不易之道也。高宗天皇大帝纂承平之運,崇樸素之風,四夷來賓,九有咸。永徽三年,詔禮官學士議明堂制度。群儒紛競,各執異端,久之不決,因而遂止者,何也?非謂財不足力不堪也,將以周、孔既遙,禮經且紊,事不師古,或爽天心,難用作程,神不孚佑者也。則天太后總禁闈之政,藉軒臺之威,屬皇室中圮之期,攝和從權之制,以為乾元大殿,承慶小寢,當正陽已午之地,實先圣聽斷之宮。表順端門,儲精營室,爰從朝饗,未始臨御,起工徒,挽令摧覆。既毀之後,雷聲隱然,眾庶聞之,或以為神靈感動之象也。於是增土木之麗,因府庫之饒,南街北闕,建天樞大儀之制;乾元遺跡,興重閣層樓之業。煙焰蔽日,梁柱排云,人斯告勞,天實貽誡,煨燼甫爾,遽加修復。況乎地殊景已,未答靈心;跡匪膺期,申嚴配事乖彝典,神不昭格,此其不可者一也。又明堂之制,木不鏤,土不文,今體式乖宜,違經紊禮,雕鐫所及,窮侈極麗,此其不可者二也。高明爽塏,事資虔敬,密近宮掖,何以祈天?人神雜擾,不可物取,此其不可者三也。況兩京上都,萬方取則,而天子闕當陽之位,聽政居便殿之中,職司其憂,豈容沈默?當須審考歷之計,擇煩省之宜,不便者量事改修,可因者隨時適用,削彼明堂之號,克復乾元之名,則當寧無偏,人識其舊矣。謹議。
○太廟遷議
《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為七。”照穆迭毀,而太祖常存,圣人之大典也。若禮名不正,則奠獻無敘矣。謹按孝和皇帝在廟,七室已滿。今睿宗大圣貞皇帝是孝和之弟,甫及仲冬,禮當遷,但兄弟入廟,古則有焉,遞遷之禮,昭穆須正。謹按禮論,晉太常賀循議云:“禮兄弟不相為後也。故殷之盤庚,不序於陽甲,而上繼於先君;漢之光武,不嗣於孝成,而上承於元帝。”又曰:“晉惠帝無後,懷帝承統,懷帝自繼於世祖,而不繼於惠帝。其晉惠帝當同陽甲、孝成,另出為廟。”又曰:“若兄弟相代,則共是一代,昭穆位同,不可兼毀二廟,此藎禮之常例也。”荀卿子曰:“有天下者事七代,謂從禰以上也。”尊者統廣,故恩及遠祖,若傍容兄弟,上毀祖考,此則天子有不得全事於七代之義也。孝和皇帝有中興之功,而無後嗣。請同殷之陽甲、漢之成帝,出為別廟,時祭不虧,大之辰,合食太祖。奉睿宗神主太廟,上繼高宗,則昭穆永貞,獻裸長序,禮也。此萬代之典,敢不言。謹議。
○論肅明皇后請別立廟議
《禮》:宗廟父昭子穆,皆有配座,每室一帝一后,禮之正儀,自夏、殷而來,無易茲典。伏惟昭成皇后有太姒之德,已配食於睿宗,則肅明皇后無啟母之尊,自應別立一廟。謹按《周禮》云:“奏夷則,歌小呂,以享先妣。”先妣者,姜原也。姜原是帝嚳之妃,后稷之母,特為立廟,名曰宮。又禮論云,晉伏系之議云:“晉簡文鄭宣后既不配食,筑宮於外,歲時就廟享祭而已。”今肅明皇后無配之位,請同姜原、宣后,別廟而處,四時享祀,一如舊儀。謹議。
○孫平子請孝和皇帝議
《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并太祖而七。”昭穆者,父子之位,則知七代之廟,無兄弟之義矣。殷繼成湯,至於帝乙,父子兄弟,十有二君,其正代止六而已。《易?乾鑿度》曰:“殷之帝乙,六代王也。”此即兄弟不數為代之明據也。又殷人六廟,親廟四,并湯而六,殷代兄弟四人,相次為君,若以為代,便當上毀四室,如此,則無復祖禰之祭矣。古之廟位,自禰已上,極於太祖,雖數溢迭毀,隨而上遷,三昭三穆,未嘗有闕也。又《禮》:“大宗無子,則立支子。”又曰“為人後者為之子”,無兄弟相為後之文。所以舍至親,取遠屬,藎以兄弟一體,無產子之道。故父子曰繼,兄弟曰及,禮兄弟不相入廟者。假如兄弟代立,孫侄承統,告享之日,不得稱嗣子嗣孫。則當上列云伯考伯祖,下系云侄子侄孫。此何成七廟之位號?何成繼統之義序焉?斯又不可之甚者也。
後漢論次昭穆,定所繼之統,以為盤庚不序陽甲之廟,而上繼先君;光武不入成帝之廟,而繼元帝:以弟不可繼兄故也。又殷十二代,唯三祖三宗,明兄弟相及,自別立廟,不必繼之七代也。後漢祖列敘七廟,而惠帝不入其數,豈非文帝之嫡兄乎?及文帝代立,子孫克昌,為漢之太宗。晉景亦晉文之兄,緣景帝絕嗣,不列七廟之數,何以知之?據永興元年告謚代祖,稱景帝為從祖也。若以晉武越次尊崇其父,而致廟壞,遂及亂亡,何因漢氏遷出惠帝,宗尊文帝,而享代二十有四,歷年四百三十?殷廟何嘗見隳?漢朝未始經折。殷、漢之盛,委而不言,魯、晉之災,引以為喻。是以《春秋》書太室壞者,垂明誡,何必閔、僖?晉太廟所以毀折者,天誅奢麗,不以遷廟。然天子七廟,諸侯五廟,辨貴賤之差也;父子相繼,億萬人之心也;昭穆列序,重繼統之義也。
今孝和皇帝若與圣貞皇帝相亞在廟,正成六代,何以辨貴賤乎?裔嗣絕滅,何以宗後代乎?昭穆失序,何以成繼統之義乎?況國家遠遵殷之陽甲,近法漢之成帝,特以孝和實中興之明主,開百代不毀之廟,別立園寢,永以寧神,歲時嘗,與國終始,有何不可乎?又孝和在則天末年,自身處儲嗣,昌宗小豎,素宣威權,惡盈稔貫,眾所共棄,南衙則宰相歸奉,北門則將軍響從,推崇嗣君,誰曰不可?豈若韋氏悖逆,紀亂常,總軍國之權,操生殺之柄,既行不軌,欲振兇威,將誅懿親,以絕人望。睿宗大圣貞皇帝枕戈代邸,泣血待晨,志切仇讎,義熱殷家國,沈謀內斷,委策圣明。開元神武皇帝仰稟成規,俯懷秘略,挺身奮臂突入北軍,不及終宵,一戎定保,致君親於堯舜,拯社稷於阽危,自開辟以來,未之有也。建立圣明之副,宏宣祖宗之業,前史不疑漢文繼統,今亦何怪圣貞之代宗乎?《禮》兄弟相繼,不稱嗣子,而曰及王,明當用繼先君不繼兄之絕統也。今睿宗雖代孝和而立,故當同繼高宗,則兩室并存,便成二穆,求之於禮,不可同列於廟,必須一室別居。開元皇帝光臨區宇,主祭宗廟,豈容旁繼伯考之絕緒。遂棄已親之正統乎?云太廟壞,緣躋圣貞所致,引僖公後薨,遷居閔公之上,稱為逆祀。取類當今:圣貞皇帝亞室高宗,孝和皇帝特出立廟,孝和升新寢之後,圣貞方上高宗,斯則未嘗一日躋居孝和之上。引此為證,豈非誣罔朝廷耶?
孫平子云:“《春秋》傳稱君薨卒哭而,而作主,特祀於主,嘗於廟。”今日有違於此者,自山陵甫終,九虞卒哭特祀正寢,於太廟,四時享祭,於禮何虧?平子又云:“子雖齊圣,不先父食。昔禹不先鯀,湯不先契,文、武不先不。”自去歲之後時,孝和新廟未嘗樂懸,所以差辰,緣闕備物,初非承制,藎是權宜,修教若成,即當同日,禮增華省,具列事由,豈緣尊卑致隔先後?借如睿宗一室,誠卑孝和,不可緣睿宗之卑,後六祖之祭。重尊之道,禮極繼先,因親之義,情殷旁及。平子云:“今太廟毀,由臣下阿曲之過,恐危陛下之國。”昔太康五年,宣帝廟地陷梁折。八年正月,太廟殿毀,改作新廟,筑階及泉,遠徵名材,雜以銅柱,十二年四月成,十一月又梁折。據此言之,天降災譴,非枯朽者也。按孔子在齊,景公在焉,左右曰:“周使至,言先王廟災。”孔子曰:“此必王廟。夫王變文武之制,而作元黃華麗之飾,故天誅其廟焉。”有頃,左右報所災者王廟,景公曰:“善哉!圣人之智過人也。”故晉之太廟,掘地及泉,雜以銅柱,綴以珠玉,窬先王之制,降皇天之罰,與王之廟,異代同誅。今國家太廟,因隋舊制,開皇之際,創造新都,移故太極殿,是符堅所造,經今將四百年,日月滋深,朽蠹而毀。晉朝則新構梁折,豈得非災?唐朝則歲久檐摧,誠何足怪?夫論徵說咎,須義正經理,茍異於斯,便成妖妄。平子不識忌諱,肆其狂瞽,危言高論,謗訟朝廷,引衰晉之朝,比圣明之代,惑亂視聽,漸不可長。
平子又云:“廟雖造畢,災尚未除,來有何變故?”然史冊垂范,義實多門,妖孽之興,理難固必,廟檐墜落,自有別由,天道難知,豈得專尤別廟?且廟屋雖年深朽壞,圣上猶兢懼不已,尊儒學於內殿,慎刑書於外朝,居纖以禮,側身修德,同殷湯之罪已,等周文之小心,縱今熒惑守辰,猶能退舍,況咎徵不見,逆說其災?平子又云:“莊公三十二年薨,閔公二年吉,自薨至,尚有二年。”《春秋》猶非其失禮,況夏喪冬,其可得乎?不亦太速乎!後又云:“春秋淫雨彌旬,傷稼敗邑。”《漢書?五行志》:“簡宗廟不禱祀,逆天時,則致此災也。”夫水以潤下為體,不能潤下者,水德微也,何系於淫雨哉?斯妄引淫雨,證成咎微,牽合災祥,推於宗廟。平子既前非速於祭,後嫌簡不禱祀,前後立義,互相矛盾。速稱越禮,簡復貽災,未詳二途,何者為適?且後時享,與全殊,礻勺無愆,何名為簡?虐旱淫雨,時運或然,堯日湯年,安能累德?平子言偽而辯,禮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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