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澤
澤,蒲州解人。景中拜監察御史,開元中累遷太子右庶子,出為鄭州刺史。卒贈兵部侍郎。
○諫復斜封疏
臣聞藥不毒,不可以蠲疾;詞不切,不可以補過。是以習甘旨者,非攝養之方;邇諛佞者,積危殆之本。臣實愚樸,志懷剛勵,或聞政之不當,事之不直,常慷慨關心,夢寐懷憤,每愿殉身以諫,伏死而爭,但利於社稷,有便於君上,雖蒙禍被難,殺身不悔也。伏惟皇帝陛下聰明齊圣,孝悌通神,樂善好諫,除繁去惑,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仁明睿哲,有過於堯舜。然而刑政德教,或乖於典則,若不革弊易轍,塞源拔本,愚竊料未臻於太平。竊見神龍以來,群邪作孽,法綱不振,綱維大紊,實由內寵專命,外嬖擅權,因貴憑寵,賣官鬻爵。朱紫之榮,出於仆妾之口;賞罰之命,乖於章程之典。妃主之門,有同商賈;舉選之署,實均。屠販之子,悉由邪而忝官;黜斥之人,咸因奸而冒進。天下為亂,社稷幾危,賴陛下聰明神武,拯其將墜,此陛下耳目之所親擊,固可永為炯誡者也。
臣聞作法於理,猶恐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之?如斜封授官,皆是仆妾汲引,迷謬先帝,昧自前朝,豈是孝和情之所憐,心之所愛?陛下初即位時,納姚元之、宋之計,所以咸令黜之。頃日以來,又令敘之,將謂為斜封之人,不忍棄也,以為先帝之意,不可違也。若斜封之人不忍棄也,是韋月將、燕欽融之流,亦不可褒贈也;李多祚、鄭克義之徒,亦不可清雪也。陛下何不能忍於此,而獨能忍於彼?使善惡不定,反覆相攻,使君子道銷,小人道長,為邪者獲利,為正者銜冤,柰何導人以為非,勸人以為僻,將何以懲風俗?將何以止奸邪?今海內咸稱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輩,將有誤於陛下矣。謗議盈耳,咨嗟滿衢,故語曰:“姚、宋為相,邪不如正;太平用事,正不如邪。”《書》曰:無“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反無側,王道正直。”臣恐因循,流近致遠,積小為大,累微起高。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
又賞罰之典,紀綱不謬,天秩有禮。君爵有功,不可因怒以妄罰,不可因喜以妄賞。伏見尚{巫}奉御鼓君慶,以邪巫小道,超授三品,柰何輕用名器,加非其才。昔公主為子求郎,明帝不許,今圣朝私愛,賞及忄僉人:董狐不亡,豈有所隱?臣聞賞一人而千萬人悅者賞之,罰一人而千萬人勸者罰之,臣雖未睹圣朝之妄罰,已睹圣朝之妄賞矣。《書》曰:“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臣恐近習之人,為其先容,有謬於陛下也,惟陛下熟思而察之。雖往者不可諫,而來猶可追,愿杜請謁之路,塞恩幸之門。鑒誡前非,無累后悔申畫一之法,明不二之刑,不詢之謀勿庸,無稽之言勿聽。則天下之化,人無焉,日新之德,天鑒不遠。
○上睿宗書
頃者韋氏險讠皮,奸臣同惡,賞罰紊弛,綱紀紛綸,政以賄成,官因寵進,言正者獲戾,行殊者見疑:海內寒心,實將莫救。賴神德,宗廟降靈,天討有罪,人用丕保。陛下睿謀神圣,勇智聰明,安宗廟於已危,拯黎庶於將溺。今龐眉鮐背,歡欣踴躍,望圣朝之撫輯,聽圣朝之德音。今陛下蠲煩省徭,法明德舉,萬邦愷樂,定家胥慶。臣又聞危者安其位也,亡者保其存也,亂者有其理也。伏惟陛下安不忘危,理不忘亂,存不忘亡,則克享天心,國家長保矣。《詩》曰:“罔不有初,鮮克有終。”伏惟陛下慎厥終,惟其初,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書曰:“爾惟德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德罔大,墜厥宗。”甚可畏也!甚可懼也!伏惟陛下慎之哉。
夫驕奢起於親貴,綱紀亂於寵幸。愿陛下禁之於親貴,則天下風隨矣;制之於寵幸,則天下法明矣。《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若親貴為之而不禁,寵幸撓之而見從,是政之不行,令之不一,則奸詐斯起,暴亂生焉。雖嚴刑峻政,朝施暮戮,而法不行矣。縱陛下親之愛之,莫若安之福之。寵祿之過,罪之漸也,非安之也;驕奢之淫,危之本也,非福之也。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伏惟陛下精求俊哲,朝夕納諫,縱有逆於耳謬於心者,無速之以罰,姑籌之以道,省於厥躬,雖木樸妄忤,愿恕之以直,用開諫諍之路也;或有順於耳便於身者,無急之於賞,當求諸非道,稽之典訓,其不葉於德,必之以法,用杜側媚之行也。有進淫巧於陛下者,遽黜之,則淫巧息矣;有進忠讜於陛下者,遽賞之,則忠讜進矣。
臣又聞生於富者驕,生於貴者傲。石昔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驕奢淫逸,所自邪也。”《書》曰:“罔淫于逸,罔游于樂。穆王有命曰:實賴前後左右有位之士,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今儲宮肇建,王府初啟,至於僚友,必惟妙擇,若因親舊率情奏請,恐非其人,懼累於德。今驕奢之后,流波未變,慢游之樂,余風或存。夫小人弄臣,易合于意,奇會淫巧,多適於心,臣恐狎於非德,滋為奢怠。《書》曰:“慎簡僚,無以巧言令色便僻側媚,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諛,闕后自圣。”伏愿采溫良博聞之士,恭儉忠鯁之人,任用以為東宮及諸王府官,仍請東宮量署拾遺補闕之職,令朝夕講論,出入侍從,受以訓詁,交修不逮。臣又聞馳騁田獵,令人發狂,名教之中,自有樂地。承前貴戚,鮮克由禮:或打球擊鼓,比周伎藝;或飛鷹奔犬,盤游藪澤。此甚為不道,非進德修業之本也。《書》曰:“內作色荒,外作禽荒。”又曰:“無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朋淫于家,用殄厥代。”伏惟陛下誕降謨訓,敦勸學業,示之以好惡,陳之以成敗,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圖之於未萌,慮之於未有,則福遐祿厚,與國并休矣。
臣又聞富不與驕期而驕自至,驕不與罪期而罪自至,罪不與死期而死自至。信矣斯語,明哉至誡!頃者韋庶人、安樂公主、武延秀等,可謂貴矣,可謂寵矣。權侔人主,威震天下,然怙侈滅德,神怒人棄,豈不謂愛之太極,富之太多,不節之以禮,不防之以法,終轉吉為兇,變福為禍。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自死。”不其然歟!《書》曰:“殷鑒不遠,在彼夏王。”今陛下何勸?豈非皇祖謨訓之則也;今陛下何懲?豈非孝和寵任之甚也。《禮》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可不慎哉!夫寵愛之心,人則不免。去其太甚,閑之禮節,適則可矣。今諸王公主駙馬,亦陛下之所親愛也,矯枉之道,在於厥初,鑒戒之義,其則不遠。使觀過務善,居寵思危,庶夙夜惟寅,聿修厥德。經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制節謹度,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富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書》曰:“制官刑,警于有位。”敢有恒舞于宮,酣歌于室,時謂巫風;敢有徇于貨色,恒于游畋,時謂淫風;敢有侮圣言,逆忠直,遠耆德,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喪;邦君有一于身,國必亡。甚可畏也!甚可懼也!
伏惟陛下必察而明之,必信而勸之。有奢僭驕怠者,削其祿封;有樸素修業者,錫以車服。以勖其心,使其奉命,無使久而忽之,無使遠而墜之。臣聞知之非艱,行之惟艱。又曰: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伏惟陛下慎之哉!前車之覆,實惟明證,先王之誡,可以終吉。若陛下奉伊尹之訓,崇傅說之命,不作無益,不啟私門。刑不差,黨不濫,則惟德是輔,惟人之懷,天祿永終,景福是集。儻陛下忽精一之德,開恩幸之門,爵賞有差,刑罰無當,則忠臣正士,亦不復談矣。
○諫進用奇器書
不見所欲,使心不亂;是知見可欲,而心必亂矣。竊見慶立雕制詭物。造作奇器,用浮巧為珍玩,以怪為異寶,治國之巨蠹,明王所以嚴罰者也。昔露臺廉費,明君不忍;象箸非大,忠臣憤嘆。《王制》曰:“作異服奇器以疑從者殺。”《月令》曰:“無作淫巧,以蕩上心。”巧謂奇技怪好也,蕩謂惑亂情欲也。今慶立欲求媚圣意,搖蕩上心,陛下信而使之乎?是宣淫於天下;慶立矯而為之乎?是禁典之所無赦。陛下新即位,固宜昭宣菲薄,廣示節儉,豈可以怪好示四方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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