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班里后,除了參加平整土地外,也經常有跟馬車進樹林拉柴火的活,因為隊里建了一座燒磚的窯,每燒一窯磚,就要用許多柴火。這活也很辛苦,吃了早飯,帶上一個包谷饃,一壺水,一件老棉襖就出發了,樹林里沒有路。到處是馬車道,這一路灰天灰地,還沒到地方就是一臉的灰。鼻子,耳朵,眉毛上都會堆上一層厚厚的土。呼吸都有困難。帶的饅頭為了去掉上面的土,打完柴后,我們就燒一堆火,把饅頭烤一下,就可撣去上面的土。每次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去七孔的土。有一次,一共出去了三輛馬車,每輛車配了二個裝車的,這次,走的很遠,到中午時分,我們來到了一個大鴻溝邊,那里有一個很大的斜坡,斜坡下有一口水井,斜坡四周有許多大樹,在這大熱天里,此地就顯得格外涼爽。所以,領班的就選擇在這里休息。水井四周都是羊蹄印,可見,這口井是用來給牲口飲水用的,所以,馬車要在這里息腳。也好給馬飲個水,雖說這水不能喝,但我們還是用它來洗去了臉上那厚厚的灰土。大家就地休息了一會,等馬飲完了水,我們又上路了,一路上翻越了兩個大沙溝,最后來到了一片小樹林,這時,天已黑了下來,這天晚上我們就息在了這片小樹林里,拿出了隨身帶的包谷饅頭和水,點起了一堆火,吃起了晚餐——包谷饅頭與水。飯后,趕車的去照料牲口,我們就找了一塊較平整的地方,把老棉襖往地上一攤,就躺了下去,一天的顛簸也很累,盡管是躺在光地上,但依然感到很舒服。眼前一片漆黑,只聽見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時而還能聽到馬的吃草聲,翻來覆去久久沒能入睡,特別到了半夜,寒風一吹,把整個人吹得縮成了一團,不睡又想睡,睡了又被凍醒,迷迷糊糊的過了一夜,天蒙蒙亮大家就都起來了,在這清爽的早晨,還夾帶著一種干燥的感覺。車夫套好車后,沒走多遠,就到了地方,我們一邊裝車,一邊往回走,待車裝滿時,我們已經回到了那兩條大沙溝邊,由于沙溝坡度大,為了重車能沖過這大沙溝,領班的讓一輛一輛過,他把人分在車的兩邊,因為這是四匹馬的套車,要讓四匹馬同時用力于一個方向。只見趕車的把鞭子凌空一揚‘啪’一聲,同時,一聲大喝‘駕!’,四匹馬一起用力,直奔前方,不能息氣,兩邊的人一起吆喝。一口氣趕過了兩個大沙溝。一輛車過去了!用同樣的方法第二輛車也過去了!當趕第三輛車時,一不小心擱在了沙溝里走不動了,三個車夫,一個站在車中央,左右各一個,一陣鞭打,一陣吆喝,車向前動了一下后,依然沒出來。再來一次,他們在前面鞭打、吆喝,我們都在后面推,一聲吆喝,三條大鞭‘噼里啪啦’一陣抽打,我們再用力猛推,車動了!別息氣!加油!加油!我們叫喊著。出來了!車輪滾出了懸坑,四匹馬拼命地向前拉,車慢慢地向前移動,終于趕出了大沙溝。又如打了一個打勝仗,大家都高興得笑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繼續往回走。依然在那口井邊,息了腳,牲口飲完水后,就趕路,一路很順利地就到了家。到家后,免不了要鼓吹一下我們這次的險情。
這年我家喂了一窩雞,全都是母雞,隊里的油漆工家也喂了一窩雞,全都是公雞,于是,與我商量用他的大公雞換我的小母雞,我們也想吃雞,宰個母雞有點舍不得,于是也就高興的同意了。誰知剛換了兩天,他就來和我說;‘住在你后面的一家說這只雞是她家的,并把雞抓走了。’我說;‘不會吧!這是我從小養大的雞。怎么是她的呢?’下午下班后,我找到了后面這家人家,這家婦人依然說這雞是她家的。在這種情況下,怎么辦?也不能用吵架來解決!心想我們兩家離得也不遠,雞也認窩,故我就說;‘這只雞是我從小喂大的,你如不信,可以把雞放在你門口,現在正是它回籠的時候,如這只雞不回我家雞窩,那就不是我的雞。’她聽了感到很有道理,就把藏在床底下的那只雞放了出來。沒想到那只雞剛一落地就直往我家雞窩飛去。這一下她沒二話可說了。我再把這只雞送去油漆工家。沒想到這件事發生后沒幾天,這個婦人僅上吊自盡了。把我嚇得不輕,難道是為了那只雞嗎?如真是這樣,還不如不要了那個雞。這件事怎么發生得這么七竅?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就去找到了她的丈夫問了一下,他說不是為了那只雞的事。我這才放下了心。就在這年秋天,我跟隨這個班參加了水稻收割,這時我的腰已經很不好了,割一會稻子我的腰就會疼得直不起來,只好在稻田里請連里衛生員扎金針。一天下午我干著、干著就感到人不對,頭昏腦脹的。好在稻田離家不愿,于是我就向班長請假回連里看醫生。到了醫生家,他正在給另一個人看病,我就等了一會,等挨到我看時,醫生剛開口問我,我就昏了過去。他立即把我扶到長椅上,用冷水毛巾幫我擦身,在冷水的刺激下,我很快就醒了過來。這是我一生來第二次昏迷。然后,我拿了藥依然回到了工地,和誰也沒提起自己剛才暈過去的事。
十四命案
一轉眼,女兒快一周歲了,我和妻子就請假回去探親,這次探親由于帶了個小孩,路上走的也很辛苦,特別是在火車上,車廂里人很擁擠,要去廁所也很困難,只能從人頭上過去。小孩屎尿又多,只好在地下放張紙,待小孩拉完后,從窗口扔出去。為了讓小孩能睡好,我們就把衣服鋪在座椅底下陪孩子睡。一路上也吃不好,好在妻子有奶,沒把孩子餓著。雖說火車晚點了,但還是順利地到了家。這次回來,家里人依然十分高興,因為妻子和小孩他們都是第一次看到。一進門,兩個妹妹就把小孩接了過去,一種好奇心讓幾個妹妹只顧圍著妻子、看著孩子,這次回來弟妹們都長大成人了,父親有些發胖,疾病依然在身。六妹也長得很高,就是太瘦了,一看就知道有病在身,哥哥早已結婚,住到了浦東女方家去了。弟弟也參加了工作,住到廠里去了,宿舍離家也不遠,他也經常回來。二妹也去了黑龍江大興安嶺,這時的家境也有了好轉,由于幾個女孩都長大成人,所以,住房依然困難,母親在文革后期申請到了一間房間,就由幾個妹妹住,我們全家就在閣樓里打了個地鋪。在女兒周歲那天,我們買了許多菜,叫了兄弟姐妹和親戚,為女兒做了周歲,也算是補了我們的婚宴吧。這天,全家人在一起也很熱鬧。女兒睡覺有個壞習慣,小手要掐大人身上的肉,不給掐她就哭,那怕睡著了再把她手拿掉,她也會很快驚醒過來。所以為了能讓她好好睡覺,我們只好忍痛讓她掐,掐得我們頭頸里都是傷痕,她睡覺又是那么驚醒,好幾次我都要哄她到半夜,自己才能睡。在上海住了一段時間后,我們就準備去妻子老家---浙江臨安。我們從杭州開始一家親戚一家親戚地向里走,妻子身邊沒有兄弟姐妹,主要探望的是祖母,叔叔,娘娘,外婆,阿姨及姨姊妹、表姊妹。我們先來到她的家鄉---麻車埠,它就位于天目山的天目河邊,真是山清水秀。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鎮,街頭處有一家賣肉的。街中間有一家供銷社,里面賣各種百貨,早晨還有菜、魚買。在它對面有個小理發店。街的深處有碾米的、做豆腐的、壓切面的。小街上人并不很多,由于房子在一次大水中被淹了,所以,我們這次來就住在小叔叔家,也就是五叔家。五叔叔是和奶奶在一起住,我們回來后,就顯得一番熱鬧。我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去街上的供銷社看看,有時也會買條魚、買點菜回去。在這里呆了幾天后,我們就到各處走親訪友了。每到一處,他們對我們都很客氣,除了熱情招待外,總要留我們住一晚。由于探親時間短暫,我們也只能走馬觀花,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待的時間最長的還是五叔叔家,因為這里是她的老家,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她就是從這里去的新疆,又祖母與叔叔同住,一個娘娘和四叔叔又都住在附近,五叔很愛喝酒,一天要我陪他喝五次酒,喝得我上了酒癮,轉眼間,假期也快臨近了,叔叔、娘娘給了我們許多霉干菜,山核桃,茶葉之類的土特產,我們這就啟程回了上海,到了上海后,不知不覺地也很想喝點酒,我知道這是受了五叔的影響。接著就做著回新疆的準備,我們想把女兒留在上海,于是,就和父母商量,沒想到他們一口就答應了,幾個妹妹聽說后,看把她們高興的。我們把從浙江帶回來的土特產留了一部分在上海,就準備和親人們告別回到那遙遠的第二故鄉——新疆。
就在即將動身之時,接到了原七連朋友的一封來信,告知七連發生了一起命案,男青年葉某(是和我一起去新疆的),與一個女青年甘某是一對戀人,彼此相愛已有好久。女青年甘某在一次探親中結識了福建一位軍人,她想離開新疆,就與這位軍人戀愛了,她探親回來后,沒把這事告訴葉某,而那位軍人卻為她辦好了調動手續,女青年甘某接到對方寄來的準遷證后,就去團部辦好了準遷手續,只想臨走前告訴葉某,不知怎么的,女青年要走的事給葉某知道了,在一個星期天,葉某得知她去了團部,于是,他就拿了一把斧子(他會做木工,自己有一套木工工具),來到連隊與團部的必經之路上等待,這地方一邊有一小片小樹,一邊是水渠的閘門,渠道對面是一塊苜蓿地。四周別無人煙,他就坐在小樹林邊苦苦的等著,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多,才見這位女青年甘某從團部回來,當她走到這小樹林邊時,葉某突然跳出攔住了她的去路,讓她到閘門上坐下說話。甘某心想反正早晚要告訴他,也就想借此機會與他心平氣和地說清楚,于是,就跟他來到了閘門上坐下。剛開始兩人談的還可以,沒多久,就爭吵了起來,爭吵后的葉某頭腦發熱,心里的怨氣使他失去了理智,冷不防從身后抽出斧子,直向女方頭上砍去,一下就把甘某打倒在地,這時,他除了怨恨,腦子里一片空白。看到女方倒地,也不解氣,又連砍了好幾下,等自己砍得累了,才發現自己殺了人,這才慌了手腳,趕快把甘某的尸體,拖到渠邊的苜蓿地里掩蓋起來,然后就匆匆回到宿舍,一聲不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走了。一個放羊的回家路過苜蓿地,突然發現有人躺在地里,就過去一看,發現是個女尸,嚇得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到了連隊,報告了領導,領導立即打電話給團部政法部門,不一會,政法部門的人來到現場,經查后,發現女尸為七連職工,于是,就立即讓七連領導趕來現場認尸,果然是七連的甘某。這就趕撲七連,在七連領導對全連人員的排摸下,經連隊所掌握的情況,很快就懷疑上了葉某,馬上去葉某宿舍找人,人已無蹤影。于是,政法部門的人立即電話向阿克蘇政法部門反應了這情況,估計葉某還沒離開阿克蘇,因為從團部到阿克蘇要一天的時間,案發還不到六個小時。葉某果真還沒離開阿克蘇,很快就被阿克蘇地區公安局捉拿歸案了。讀完信后,我心里一陣難過,葉某平時是一個十分老實,話都沒有的青年,女青年甘某也是一個不太吭氣的人,怎么一下子會出這樣的事?對他們我又是那么的熟悉,讓我怎么能接受這個事實?抱著一種不該懷疑的疑團,我們離開了父母,兄弟姐妹,寶貝的女兒,再次踏上了回新疆的里程。
回來將近半年之久,七連的命案要宣判了,宣判大會決定回團里開,聽說此時葉某已身患肺病,病情也較嚴重。就在宣判大會前一天問他有什麼要求時,他說想吃個雞,那天真的殺了個雞給他吃,滿足了他的最后要求。這也是他人生最后的奢求吧。第二天,在營部一連(原十七場一連)的十字路口支起了一個臨時宣判臺,參加大會的分坐在公路兩旁,會場四周分布了許多崗哨,值勤的公安人員都是全部武裝,尤其是臺的兩邊站了好幾個全部武裝的公安,整個會場顯得特別的嚴肅,沒人敢大聲說話。主持人是我團政法科科長,當宣讀罪犯人名時,會場上一片肅靜,頓時,葉某就被二個全部武裝的公安壓上了臺,這哪是壓!說拖上臺還合適點,因為他已全身無力,骨瘦如柴,已無力跪在臺前,全靠兩個公安用手提著,當讀完他的罪行宣判;‘處以死刑,立即槍決’時,他的褲子已尿濕了,我們就立即奔撲刑場。刑場設在塔里木河邊的一個高地上,離會場約有一公里之遠,那里早已挖好了兩個大坑,一個是深三十公分、寬二米、長五米的淺坑,另一個是深一米多、寬一米、長二米的深坑。周邊架了兩挺機槍,全部武裝的公安,將圍觀人群攔出離坑道五十米外的空地上,執行者是我團的參謀,手持小口徑步槍,邊抽著煙邊來回徘逥,約過了半個小時,一輛汽車開進刑場,只見兩個武裝人員夾著葉某拖到那個淺坑里,此時,他已徹底崩潰了,人已如泥,兩個公安人員硬是架著讓他跪下,只見執法官向執行人交待了一下后,走到葉某身后,執行人也來到他的身后,把槍口直接對著葉某,執法官用食指在他的后心部位畫了一個圈,執行人就對準這個圈扣響了槍,幾乎是同時,槍響兩邊的武裝人員手一松,他就伏倒在地,法醫立即上前驗尸,然后就把他拖到邊上,扔進了那個深坑里,算刑事完畢。這是我第一次看槍斃人,也是第一次看的那么清楚。被槍斃的畢竟是我們一起來的同伴啊!所以,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并不好受。想到他的父母還在臺灣,他從小跟奶奶長大,這些親人知道后,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葉啊葉!你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