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初戀的經(jīng)歷

　　我不知道世界上的男人，是不是都經(jīng)歷過像我對苑春這樣的愛，都經(jīng)歷過像我和苑春這樣的戀情？

　　自從我和苑春有過了第一次令人消魂蝕魄的親密接觸以后，我這才懂得了真正的男女之愛應該是怎么一回事。相形之下，以往我和另一些女孩子之間發(fā)生過的所有那一切，實際上距離愛情兩字都還有相當一程路。此后，我的整個生活好像都已由此而變了樣，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稱心如意，什么樣的困難和挫折都不在話下，只要永遠不失去苑春的愛就行。

　　以往我每次回家都是為了看望媽媽，這以后，我每次回家首先想著的卻是苑春，然后才是媽媽。我多半會一進院門就大聲叫喊媽媽，實際上我叫喊的卻是苑春。和媽媽匆匆說過了幾句話以后，我就巴望著和苑春早點見面。苑春也總是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會到我家來，或者故意在院子里和她外婆說些什么，讓我心中有數(shù)。

　　我們總是尋找著各種機會使我們能單獨在一起，一遇上這樣的機會就盡情地擁抱和接吻。和苑春接吻擁抱已成了我回到家里去的首要目的和首要生活內容，并且隨著親熱程度的日益進展而越來越熱烈，永遠也不會使我們感到厭倦和滿足。時至今日，在相隔了那么多年以后，每當我想起苑春，想起我年輕時候和她的這段初戀情，還仍然忘不了和她相親相愛時那種無比歡快的幸福感受。

　　其中有幾次留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讓我在這里再細細品味一下當時的幸福感受吧。

　　記得我和她初吻以后第一次回家，我在院子里高聲叫喊媽媽時，她只是到她家窗口迅速探望了一下，卻一直不見她走出房間來，晚上也沒有到我家來串門。于是我又有點忐忑不安了，一整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早晨我正在刷牙洗臉，她卻悄悄閃進了我家的房門，朝房間四周匆匆掃視了一下問：

　　“太師母到哪里去了？我有事找她呢！”

　　“媽媽買菜去了。”

　　“今天端午節(jié)，瞧，這是我給她做的一只香袋，”她說著很快又拿出了另一只香袋，“這是給你的，怎么樣？喜歡嗎？”

　　我一看，她給媽媽做的是一只元寶形的香袋，給我做的則是愛心形的。我看了哪還有不喜歡的道理？

　　我接過香袋，便不失時機地捧住了她的臉。

　　“不，外婆在院子里晾衣服呢！”她很快退后幾步，退到了房間的深處，低下了頭，默默地等著我。

　　這一次我當然用不著再小心翼翼了，不過我并沒有馬上抱她、親她、吻她。我捧著她的臉注視了她很久，然后說：“苑春，這些天來你很好吧？我好像覺得你比原來更加漂亮了！”

　　她只是紅著臉笑了一笑。

　　“我太想你了，真的，苑春！這輩子我永遠也無法離開你了！你不會也像我想你一樣想著我吧？”

　　她沒回答，卻毫不猶豫地把她的整個身子貼到了我的身上，把她的臉貼上了我的肩頭。

　　這樣，我只好從她的脖子開始，慢慢地，慢慢地吻遍了她的臉。后來，當我們的雙唇終于又吻合在一起的時候，她的身子完全發(fā)軟了……

　　另一次是在當年的秋天。一天下午，趙家的二小姐邀了我和苑春一起到大門外的場地上去打羽毛球。我們沒有防著這期間從火線上運回來的傷兵已經(jīng)滿街都能見到，更沒有防著傷兵們竟會青天白日前來找我們的麻煩。當兩個傷兵老爺厚顏無恥地想調戲苑春和二小姐的時候，我不由火冒三丈，不顧死活地和他們拼命。結果，我不僅被打破了嘴角，眉骨上也被打出了一道口子，血流滿面。

　　這個意外震動了整個大宅邸的人。我媽媽又是受驚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又是害怕，手腳發(fā)軟病倒在床上。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鄰居們的幫忙，苑春和趙家的二小姐當然都忙在頭里。經(jīng)醫(yī)生檢查后認為我只是受了一點外傷，問題并不大，這才使大家放下心來。

　　晚上，苑春又來了。她先讓我媽媽服了藥，然后便來到了我的房間里。

　　“怎么樣，還痛吧？”她站在床邊問。

　　“還有一點痛，不過經(jīng)醫(yī)生包扎后好受得多。你放心，沒問題，我準備明天就到杭州去上班。這一陣來時局很亂，多請病假怕會被單位敲了飯碗。快到床沿上坐一會吧，聽見你來了我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在床沿上坐下，捉住了我的一只手說：“你這都是為了我啊，使我特別難受。剛才我已經(jīng)挨了外婆的罵。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想我該快點走了，要不我怕又會挨罵。外婆已經(jīng)在罵我是個輕骨頭。明天早晨要是來得及我再來看你。”

　　我不做聲，可還是緊握著她的手不愿放開。

　　她已經(jīng)站起了身子，一只手卻仍然沒有縮回。突然，她朝左右一看，很快彎下身子悄悄說：“我真不放心你一個人帶著傷到杭州去，可我又沒有辦法能陪你一起去杭州。”

　　“你可以完全放心，我能挺得住。我不放心的倒是你。你以后在街上遇上了傷兵一定得趕快走開。”

　　“這我知道。”

　　她答應著，兩滴眼淚已掉到了我的鼻子邊上。就在這同時，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我們的雙唇又吻合在一起了。我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身上的痛，我相信苑春也忘記她外婆的罵了……

　　這年年底，苑春家發(fā)生了一件意外的大事——她有一個在抗戰(zhàn)初期就參加了軍隊，一直失去了音信的小娘舅，突然回到家鄉(xiāng)來探親。原來她小娘舅在軍隊里做的是秘密工作，最近才公開了身份，改在杭州警察局的刑警隊工作，而且早已結婚成家，把家眷也帶來了杭州。過沒多久，苑春她外婆就叫苑春到她娘舅家去住些日子，見見世面，并趁機和娘舅、舅媽建立點感情，苑春當然欣然同意。于是苑春就偷偷要去了我單位的電話號，還和我說定了，等她到了小娘舅家便約我陪她去游一次西湖，兩個人自由自在地好好玩樂一下。

　　過了陽歷年，已經(jīng)是1949年的年初，解放戰(zhàn)爭的勝負已成定局。我頭腦里雖然說不上有什么進步思想，但聽說苑春她小娘舅是這樣的一種政治身份，免不得產(chǎn)生了某種顧慮。以往我從來也不曾和這樣的人有過任何瓜葛，真不想和這種人去沾邊。幸而苑春只是約我去游玩西湖，并沒有約我到她娘舅家去做客的意思，因而我還是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她。

　　開春以后的一個星期六下午，我果然在單位里接到了苑春打來的電話，說她來到娘舅家已有三四天，要我第二天就陪她去游玩西湖。

　　在那些日子里，因為金融券瘋狂貶值，我們領到了薪水得立刻到黑市去購買銀元。本來我打算當天傍晚回家，已經(jīng)把整個月的薪水買好了七塊銀元，準備把其中的四塊交給媽媽作為家用，三塊留給自己做生活費。這一下，我只好取消了回家的打算，和苑春約好了第二天早晨在離她娘舅家不遠處的一家電影院門口會面。

　　第二天天氣很好，和風拂拂，陽光燦爛。苑春一見面就忙著對我說，她小娘舅帶了舅媽一清早到外地干什么去了，說好了要到深夜才能回家，所以我們即使玩上了一整天，他們也不會知道。

　　這正符合我的愿望。

　　我們不僅坐了游船游了西湖，還盡可能跑了西湖沿岸的名勝古跡。我決心不計代價地讓苑春好好快樂一下。可惜苑春說什么也不肯進樓外樓酒家去品嘗杭州菜，竭力主張到小飯店里去吃一頓普通的客飯。這雖然使我有點失望，也只好聽從了她。實際上，即便如此，我那一個月的薪水也已經(jīng)花去了一大半，只是處處瞞著她不讓她發(fā)覺罷了。

　　總之，這一天，我和苑春一直都是在十分愉快的狀態(tài)中度過的。尤其是苑春，時時都是那么的興趣勃勃，說的話也特別多。如果說還有什么使我們感到遺憾的話，那就是我們始終找不到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吃罷晚飯，馬路上的路燈已經(jīng)明亮，我只好送她回娘舅家。到了她娘舅家門口，她進去看了看，轉身出來對我說，她娘舅和舅媽都還沒有回家，“趕快進去坐一會吧，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可以好好招待你一下，說什么也得進去洗個臉，喝口水嘛。”

　　我很是遲疑不決。

　　“你這是怎么一回事？”她有點生氣了，“你不想進去看看我住的是什么樣的房間嗎？”

　　“我怕你娘舅和舅媽會提前回家。”

　　“不會，絕對不會！要不就這樣：進去待上三五分鐘你就走。你啊，我沒想到你的膽子會這么小！”她說著轉開了身子，似乎不想再理睬我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怎么還能拒絕她的這番深情蜜意呢。

　　我什么也顧不上去多想了，拉著她的手一起進了屋，來到了她住的臥室里。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我就用不著細說了——可能因為這一天我們玩得太開心，心情特別興奮，再加上又是在一整天的相互為伴中到最后才難得有了這個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我們親熱得特別忘情，而且親熱的方式也比原先更進了一步；只是因為我們都還保持著僅有的一點理智，才沒有……

　　我已經(jīng)記不得我們親熱了有多長的時間，直到大門口突然傳來了她小娘舅和舅媽的說話聲，才使我們從忘乎所以的情態(tài)中猛然驚醒了過來。但為時已晚，我們的私情，明擺著已在她小娘舅和舅媽面前暴露無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