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看著我的眼睛說這些話的,我斷定,她一定眼睛不眨地看著我的眼睛,她沒有梳好的頭發(fā)像八爪魚一樣包裹著她的頭,臉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樣露出蘋果大小的紅暈,她正睜著惺忪的睡眼。
但是,天知道這幢樓可不是睡覺的地方,她可能和我一樣正從公交車上下來,或者,這個沒心眼兒的姑娘昨晚和自己的男朋友大吵了一架,今天由于脾氣不好故意將自己的頭發(fā)弄得亂七八糟,她這么干只是為了吸引別人的目光,好叫她的男朋友產(chǎn)生自卑感。她的男友或許正待在某個地方,這附近樓房倒是挺多,只要站在面朝我們的方向,就能夠?qū)@個表子的動作一覽無余。或許她早已把這一切安排妥當(dāng),她叫男朋友站在瞧得最為清楚的地方,也許他并不愿意,但最終還是無所適從地站在了那里,然后這個傻乎乎的姑娘會對我說:“你可真是個流氓。”之后和我做親密無間的動作,她的男友便忍無可忍地沖過來和我決斗。但是我明白,她那種毫不起眼的打扮是一種掩蓋真相的偽裝,而我看待她的眼神只是為了證明我們已經(jīng)死去。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是我那個時候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我想我說過,我并不喜歡受人污蔑,這種想法并不是只停留在嘴上,但我又根本拿不準(zhǔn)自己是否會進一步付諸行動。
“又怎么啦,我他媽告訴過你這里不是法庭,如果你要求公平公正的話完全可以下地獄去。”
我猜想,這些故作聰明的工作人員剛剛從一場難以解脫的口水戰(zhàn)爭中獲得解放,之所以對一個還沒有發(fā)表任何觀點的人做出這樣一番惡毒的詛咒,的確是因為他們的生活面臨難以理解、極度漫長的巨大煎熬。“但您好像并不是剛才那位,哎呀,您瞧我的情緒是多么不穩(wěn)定,事實上是難以控制,這些家伙,個個都是傻瓜,他們都說自己莫名其妙的上帝了,不,不,是上當(dāng),他們都說自己上當(dāng)了,可都他媽沒有按照我們在整棟大樓里貼的宣傳海報那樣做,他們老是喜歡聽從產(chǎn)品解說員的話乖乖地將錢放進別人口袋,而后,又跑來向我們訴苦,說他們欺騙了他,看吧,就是這些沒卯的混蛋,我們又不是天才,他們在合同上簽下字據(jù),回過頭沖我們說他們后悔了,他們那無辜的臉總是能夠為自己進行辯解,并且這種辯解也不會使他們那蒼白的臉色有絲毫的改變,這可真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職業(yè),讓人每天與這群毫無理智的家伙打交道,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沒有理智,假如我們甘愿否認(rèn)的話——可我們沒有任何權(quán)利那樣做。這么說,您要干什么呢?這可真是令人激動的廢話,素未謀面的人進行通話,雖然您的嗓音把您偽裝成一頭牦牛,但我們都擁有靈敏的鼻子和耳朵,更主要的是您對自己的遭遇絕口不提,現(xiàn)在依舊是這樣,瞧,您用謙恭的態(tài)度聽我說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廢話,我想,任何人都明白這是一個人苦難深重的表現(xiàn),而且直覺告訴我,您的苦難就是我的苦難……”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倒真有些同情這些可憐的傻瓜呢。接下來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確切地說——我突然想到:對于某些人,恬靜地走一小步遠(yuǎn)比撼動心魄的奔騰更加體現(xiàn)自身。這簡直就是在胡思亂想,嘿,這的確自相矛盾,問題就在于——生命之中的哪一件事不是永遠(yuǎn)無法調(diào)解的矛盾呢。有時候我想到遼闊的海洋,但自身的狹小又讓思想葬身魚腹,矛盾在不知不覺中產(chǎn)生,正如矛盾在不知不覺中結(jié)束一樣。
我僅僅使永遠(yuǎn)觸碰不到的想象從腦海流動到唾液里,現(xiàn)實令我迷惑,我并不在乎自己將迷惑說了多少遍,我只知道自己會走進廁所,然后把自己的唾液吐到洗手池里。然后跳到別人根本瞧不見的地方上注視著我的上司,他在干完幻想已久的事后,邁著矯健、沖破一切阻力的步伐沖了進來,沖向我將唾液一口吐進去的洗臉池,他并不慶幸貨梯口有明媚的陽光,不光如此,所有人都對此毫不在意,在光明完全變成黑暗之前,任何人都不會對此加以留意。但我卻慶幸他的臉上粘有我的唾液,他長了一張惡心、油膩、居住了大量的寄生蟲的臉,那些寄生蟲在放大鏡里爬來爬去。他有時完全像個毫無頭腦、任人宰割的蠢貨,這又讓我深感不安,我以他那樣遲緩的步伐前進,一刻不停地倒退、回縮著,將自己完全掩蓋在遐想之中,正如我所想的那樣——自己的脖子正被扼制,馬上就將窒息而亡。
在我想破口大罵的時候,就會故意叫自己變成一個傻瓜,只要你愿意完全失去理智,你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傻瓜,那天下午我一動不動地站在看似瘋狂前行的地鐵里,進行理智全無的穿梭旅行,我挺樂意讓自己處在漫無目的之中,那時候我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擺布,相反,我可以隨意地擺布自己,讓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干那些沒有見地卻具有實際意義的事情,嘿——這樣想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上了回家的汽車。
當(dāng)上司吩咐的時候,我把思想全部集中在自己應(yīng)該如何支配整個下午上了,他沒有對我說過任何話,可他又時刻不停地沖我說著,他將每一個字顛來倒去地重復(fù)兩千次,所交代的只不過是些蠢事。那些堂而皇之的廢話正在消散,我認(rèn)為那是讓我難以忍受的贓物。他們極喜歡那樣做——把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雅觀的事情放心地交給我去做,讓我替他們臉紅,他們認(rèn)為我會守口如瓶,雖然那些事情還沒有嚴(yán)肅到殺人滅口的地步。
我認(rèn)為這是他們所干過的最為正確的事,我的確懶得告密,因為那會使我臉紅,我的臉一般情況下不會紅,但紅起來就難以變回原來的顏色。假如我臉紅的話,它往往并不是單獨出現(xiàn),我是說——他們總會伴隨著冷汗一起出現(xiàn)在我的身體上,而我病癥就會借此發(fā)作,那個時候渾身的毛孔就像被荊棘刺進來一樣讓人抓狂,這種丑態(tài)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在我的身上。
我盡量使自己過得安逸。雖然我極討厭他們?yōu)槲抑概扇蝿?wù),但如果是去很遠(yuǎn)的地方的話,相比于那些待在他們跟前為他們說些善解人意的話的差事,則更加讓我愿意去做。好處在于,那樣我就可以用極短的時間將他們交給我干的那種齷齪勾當(dāng)干完,然后用將近一下午的時間去回程路上的圖書館看書,我試著嚴(yán)肅對待這件事情,因為去圖書館畢竟是我想干的事情。
我在一條擺滿舊書的大街上徘徊不前,因為那里的書十分便宜。
在那以后我就打算回家,我是說乘坐公交車,一路上的風(fēng)景出奇得好,“出奇”兩個字經(jīng)常從我的嘴里說出來,并不是我特別喜歡這兩個字,只是——呃,我第一次使用它是在遇到艾麗的時候。如果我不打算往下想,自己肯定會為此而感到沮喪。
可是,讓我思考一會兒,我想我不能隨意地想起她來。
這個世界上,首先要學(xué)習(xí)的是舍棄而不是索取。假如不能把某件事物據(jù)為己有,那么就應(yīng)該把試圖緊抓著它的手松開,讓它飛的更高一些,或許,這就是僅存在我腦海里的混賬想法。
我看那街道隨著我乘坐的汽車飛快地向后閃去,馬路上的標(biāo)志線沿著車輪向前奔馳的痕跡消失在我身旁的車窗外,隆隆的響聲在我的耳邊長久轟鳴不止,地板隨著汽車的每一次抖動而產(chǎn)生劇烈的震顫,身后死寂而安詳?shù)某了撸诳衽赜萌^將站在制動臂跟前的乘客敲向后邊的司機,司機的眼睛冒出怒火,他們在睡夢里扭動著胳膊,他們認(rèn)為自己并不喜歡怒吼,假如他們的孩子愿意讓他們那樣做的話,包括他們的妻子,她們更有權(quán)力那樣做。年輕的法國梧桐筆直地站在大路兩邊,他們是唯一能和我所看到的一片狼藉進行反抗、讓人心里豁然開朗的事物。我對一切都感到反感,尤其是當(dāng)你認(rèn)為一切都快要完結(jié)的時候,那反感便更加強烈起來。雖然平時它并不會讓你多加注意。但那就像是隱藏的危險一樣,在條件成熟后必然會出現(xiàn)。
嘔吐出來的東西在汽車?yán)锷l(fā)出獨特的芳香,我看了看其他人,他們沒有什么異樣,我更加確定這只是出于自己奇異的幻想而并非是真正存在的事情。沒有人告訴過我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種感情,但我得采取一些措施——我不由自主地用上衣的衣角捂住鼻子和嘴,我認(rèn)為自己對此無法忍受,我想我應(yīng)該遠(yuǎn)離于此,現(xiàn)在每一秒都應(yīng)該被記錄下來,因為這將是歷史,一個新的起點將要出現(xiàn)。看吶,我忍不住歡呼雀躍,終點就要到來,這是個擺脫厄運的絕佳機會,理由?我并不需要理由,我就得這么干,我別無選擇,上帝給了我們選擇一件事情開始的權(quán)利而并沒有將選擇結(jié)束的權(quán)利賜予我們,這是一句十足的蠢話,就像我乘坐的這輛倒霉的汽車將要駛過的那座橋一樣,橋下的水現(xiàn)在正是凍得最為堅硬的時候,融化?對于那些凍結(jié)成冰的水來說,根本不到時候,距離冰變成水的時候還早著呢,我們對此不夠清楚嗎?我們當(dāng)然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季節(jié),沒有人比我們更明白——寒冬無法開出奪目的花朵、初春無法失去萬物的希望、酷夏無法展現(xiàn)寧靜的思索、秋日無法掩蓋逝去的神傷,可我們根本別無選擇。
謝天謝地,我終于下來了!
那輛喘著粗氣的汽車在我剛剛下來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四處看了看,我拿不準(zhǔn)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認(rèn)為這個地方自己再熟悉不過了。哦,當(dāng)我看到自己正對著的稀奇古怪的超市的時候,才松了口氣,我擔(dān)心自己又犯了錯誤,之前我從來就沒有犯過那樣的錯誤,但是,現(xiàn)在我完全成了瘋子,我可以一天中有兩次坐那令人倒胃口的汽車而不知去向,我在地鐵和大街上過夜,甚至在廁所里,聽起來簡直聞所未聞,但又確實如此。
當(dāng)時,我站在大街上尋找著自己要乘坐的汽車,那些站牌老是東倒西歪,而汽車難看得要命,但是我還是上去了,我以為幾分鐘后便可以到家了,可是,我算計到——總共用了兩個小時,而且他們把我送到了一個人盡皆知卻唯獨將我蒙在鼓里的地方。當(dāng)我站在那里的時候,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到過那個地方,更糟糕的是——我連回家的路都弄不明白。上帝說過,最糟糕的境遇也有讓人高興的地方,我確信那個夜晚最讓我慶幸的地方就是——他們是在夏天而不是冬天把我送到那兒的,也沒有人來和我爭搶那僅有的能夠遮風(fēng)擋雨的位置。
當(dāng)我坐在那里,我仰望天空,我并不是在等待那些善良的傻瓜,等待他們帶我離開這苦難之地。除了自己以外,再沒有別的上帝了,我并不需要他們來憐憫,從來都是!
我順著那混賬報刊亭北邊的路走去,報刊亭就在那個混賬超市對面。事實上我還得走一段路程。從超市旁邊的菜市場也可以走回去,但平時我根本不會那么干,因為那兒的人簡直多得要命,而我正像一只蚯蚓一樣喜歡安靜,但那天我更想從菜市場那條路走。
蔬菜像泥土一樣便宜,但我又從未買過。晚上,水果商將第二天不能再賣的東西扔在地上,流浪狗會為那些東西打起架來,只要瞧見吃的東西,那些狗娘養(yǎng)的就會打起架來。那天我回來得稍晚一些,所以連個人影兒也沒瞧見。
當(dāng)時我想——走出那個菜市場我的胃可能就好多了,我需要在里面兜一個將近一百八十度的圈子,然后從菜市場背面的門出去。那個時候我腦子里所想的是——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讓我厭煩,我認(rèn)為菜市場過后的那條路便是如此,我一向認(rèn)為自己所喜歡的依舊還能夠叫自己高興起來,我是說——除非它們沒有被別人糟蹋過,那些表子養(yǎng)的專干那種事,他們把一些東西據(jù)為己有而又糟蹋它,即便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
我緩慢地行走在那條路上,我之所以不對它作任何形容是因為我既不知道它是一條大路還是一條小路,或者說是康莊大道還是田園小徑。汽車和行人都討厭從那里經(jīng)過,那里布滿陷阱,沾滿毒汁且明光閃閃的鋼針豎立在陷阱下。那里的路燈從沒有照耀過地面,我之所以喜歡它也在于此。人造光線在整個世界反射,太陽正在害羞,嘿,這個圓臉的小雜種竟然敢呀,它竟然敢將臉背著我們,獨自懷抱著陽光活著。
那條路足夠長,我毫不懷疑自己能夠利用這個時間進行一些思考,這兒以前有一個公交車站,往往會有一些叫人難以忘懷的黃色或者紅色的龐然大物伴隨著轟鳴聲從你的身邊沖過去,那是這條路上唯一讓我討厭的東西。令我慶幸的是它們終于悄無聲息的消失了,當(dāng)我看到前面不遠(yuǎn)處那大門用廢棄的生了銹的鐵柵欄牢牢圍起來的時候,我真要高興得跳起來了,要知道這個世界上能讓人高興的事物的確不多,而擺脫那種刺激靈魂的噪音便是其中之一,雖然我有一種想要快速結(jié)束這一切的愿望,而且我已經(jīng)開始那么做了,即使是那樣也讓我高興。
這條道路平坦得出奇,因為路上的確連一盞路燈也他媽沒有。
但是,那天那條路前面的路況讓人有些沮喪,馬路底下的自來水管已經(jīng)凍裂,自來水在巨大的壓力下把人行道上的地板頂了起來,簡直像個小噴泉。噴涌出來的水已經(jīng)在馬路上結(jié)起了四五寸厚的冰層。沒有人在意這些,所有人都拿它當(dāng)成真正的噴泉欣賞。嘿,我并不顯得比別人有良知。完全如此,如果我再待在那兒不走的話就得繞道了。從地球的后面繞過去,那樣得兜一個大圈子,我摸不準(zhǔn)自己能否找回自己居住的地方。我住的地方異常偏僻,那兒的胡同縱橫交錯,往往會把人弄得暈頭轉(zhuǎn)向。
在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移動腳步了,我踩著馬路邊凸起的小土堆左右搖晃著向前緩慢行走。但愿緊跟在我身后的那些家伙不會趴在水里,這么想完全是因為這些表子養(yǎng)的在我身后指手畫腳。我不喜歡隨便指出別人的弊病,但我又忍不住——有些人在某些地方,我是說在一些他們根本不敢往前走的地方,如果有人第一個向前走去的話,他們就會極其利索地緊跟在其后,而且還他媽不停督促前面的人加快步伐,就好像這些表子養(yǎng)的才是領(lǐng)頭羊似的。
我急于想擺脫那些家伙,所以沒留神左腳已經(jīng)踩進了還沒結(jié)冰的水里,沒有什么時候比這時更讓我感到惱怒了,因為即使現(xiàn)在想起來,我也依舊能感覺到當(dāng)時自己的身體因冰冷的自來水而發(fā)出的顫抖,我不能虛偽地說自己在那個時候依舊能夠展示出自己咬牙切齒的微笑,那可真是虛偽透頂。我當(dāng)時唯一的想法就是回過頭去打腫那些家伙的鼻子,在那樣惱怒和情緒浮躁的情況下,我依然能夠理智地去觀察,我觀察到他們的人數(shù)簡直是我的一萬倍,他們毫不費力就可以將我打得全身浮腫,所以,我并不是要讓自己出洋相——說出自己的愿望卻不熱衷于去實現(xiàn)它,只不過在某些時候事實確實已經(jīng)被自己所知曉的話,那么你就完全可以避免對自己不利的境地的產(chǎn)生。
一路上,鞋子里面的水把我弄得難受極了,我當(dāng)時盤算著要不要把它連襪子從腳上撕扯下來。由于怒火沖昏了腦瓜,我才沒那樣做,我就那樣行走在路上。之后,我感覺自己的氣已經(jīng)消下去一些了,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腳,好在那里的水比較干凈,我沒有看到有什么污泥之類的叫人感到惡心的東西,雖然我非常想把腳上的那些濕透了并且有結(jié)冰跡象的東西扯下來,可是一想到我正在冰冷的地面上行走,我就不打算那樣干了。那地面就像是在南極放了幾百年的鐵塊兒一樣,只要我的腳或者任何的有血有肉的東西接觸到它,一準(zhǔn)兒會掉下皮來。我已經(jīng)看到了要改換方向的地方,前面就是終點,那上面掛著耀眼的廣告燈箱,那燈箱簡直奇丑無比,那天我認(rèn)為它出現(xiàn)的有點兒晚,之前我從未那樣認(rèn)為過。
據(jù)我所知那個房子是一家超市,我從來沒有進去過,我完全是因為瞧不起它才不進去,我瞧不起甚至有些討厭黑暗狹小的地方,這和我喜歡大街的理由恰恰相反,我喜歡的東西從來都光明正大,只有少數(shù)淪為例外。那個屋子的頭頂裝有一個高大的四棱鐵架,我發(fā)誓到今天也不明白它在那個房子的屋頂上會起到什么作用,放到以前,我走到那兒的時候都會抬起頭對那個黑架子望上一眼,顯然那天我沒有那樣的興致。我一瘸一拐——努力不向左腳施加壓力,往那房子?xùn)|邊的小路里面走去。街道兩旁布滿餐館,餐館窗戶上全掛著窗簾。我突然想,人類大概會從餐館門口步入一片昏暗的世界,世界在熄滅,火焰也喪失了應(yīng)有的溫度,逐漸變得像冰窖里的沙子一樣冷。嘿,這真是瞎想。
我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非常難受,更不希望自己成為被那些從餐館里走出來的不停胡搞的年輕人聚眾觀看的對象,我對他們表示不出來一丁點兒的友好,不僅如此,我不愿意對任何人表示友好,我期望著自己不用去管別人的感受,在一些只關(guān)乎我自己的事情方面,我從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他們的感受只會為我增加莫名其妙的厭世感覺,當(dāng)然,我更不希望他們裝模作樣好心地來關(guān)注我的感受,他們只要能夠盡職盡責(zé)的履行好自己的義務(wù),上帝就會高興得在大街上光著屁股跳肚皮舞了。
當(dāng)你越害怕某件事情發(fā)生在你頭上的時候,那事情就越會打扮成花哨的姑娘一樣來找你,躲也躲不掉。我只顧著往前走,因為前面不遠(yuǎn)處再往右拐一個彎兒就好了,癩皮狗總是會在一塊骨頭最臭的時候才會對其緊追不舍,大多數(shù)時候它就好像什么也沒有聞到似的。我路過一個沒有名字的混賬餐廳,哦,這和我所想的正好吻合。
我想說的是——那餐廳的門口正站著一個醉鬼,酒精已經(jīng)使他說不出話來了。嘿,即使他在嘴都張不開的情況下也沒有停止和他的女朋友,我想她——那個穿著一件紫色薄毛衣的姑娘大概就是他的女朋友,和那個姑娘進行親嘴的動作,一邊還發(fā)出吱吱的響聲,你怎么能受得了呀,問題是你根本受不了。況且這還不是重點,那個姑娘擺明了并不想和他親嘴,她更加想做的事情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的左腿看,她還把腦瓜抬起來沖著我,我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那個醉鬼用兩臂死死地抱著她的腰,不停地用舌頭舔她的脖子,那姑娘卻把頭歪向我,一邊舔著嘴上的口水一邊盯著我,我在腦海中思索著,假如一個瘸腿的人觸犯法律,大概也只會受這般懲罰了吧,況且,我充其量只能算一個善于偽裝的人。我的家就在前面,停在這兒是愚蠢的,我拿不準(zhǔn)自己是什么時候停下來的,我一直,就是現(xiàn)在也認(rèn)為自己當(dāng)時并沒有停下來,我一直在向前面不遠(yuǎn)處的拐角趕去,一直向生命中最虛偽、狡猾而又不值一提的地方趕去。窘迫總給人以超越一切的力量,在窘迫產(chǎn)生的地方?jīng)]有可供我借以逃避而能夠轉(zhuǎn)進去的縫隙,我不得不那樣做——加快步伐向前走去,雖然自己一瘸一拐的步伐在加速的時候有些滑稽可笑,在我打算想?yún)s還沒有完全想到這些時就完完全全摔倒在地上了,因為那個舔著口水的姑娘在我狂亂不止的時候說了句:“嗨,你的鞋他媽的是什么牌子的?”
“當(dāng)你認(rèn)為一切都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過去的最讓你咬牙切齒的事情也會成為一種美好的回憶。”艾麗對我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她對我說話的時候多半會神情激動,而且我明白在我面前她從不對自己的情緒加以控制。
“當(dāng)你認(rèn)為一切都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千萬別想著那可以掉以輕心,因為那也是所有一切開始的時候。”杰西慢條斯理地說著這句話,與艾麗說話的時候完全不同——他喜歡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博學(xué)多識的人,借此機會對我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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