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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文/章學誠

第五章    外篇三(5)

  夫方志失修,遠者不過百年,近者不過三數十年。今遠期于三數百年,以其事雖遞修,而義同創造,特寬為之計爾。若果前志可取,正不必盡方志而皆計及于三數百年也。夫修志者,非示觀美,將求其實用也。時殊勢異,舊志不能兼該,是以遠或百年,近或三數十年,須更修也。若云但考沿革,而他非所重,則沿革明顯,毋庸考訂之,州縣可無庸修志矣。“馮君恍悟曰:”然。“戴拂衣徑去,明日示余《汾州府志》曰:“余于沿革之外,非無別裁卓見者也。舊志人物門類,乃首名僧,余欲刪之,而所載實事,卓卓如彼,又不可去。然僧豈可以為人?他志編次人物之中無識甚矣。余思名僧必居古寺,古寺當歸古跡,故取名憎事實,歸之古跡,庸史不解此創例也。”余曰:“古跡非志所重,當附見于輿地之圖,不當自力專門。古跡而立專門,乃統志類纂名目,陋儒襲之,入于方志,非通裁也。如云僧不可以為人,則彼血肉之軀,非木非石,畢竟是何物邪?筆削之例至嚴,極于《春秋》。其所誅貶,極于亂臣賊子。亦止正其名而誅貶之,不聞不以為人,而書法異于圓首方足之倫也。且人物仿史例也,史于奸臣叛賊,猶與忠良并列于傳,不聞不以為人,而附于地理志也。削僧事而不載,不過俚儒之見耳。以古跡為名僧之留轍,而不以人物為名,則《會稽志》禹穴,而人物無禹;《偃師志》湯墓,而人物無湯;《曲阜志》孔林,而人物無孔子。彼名僧者,何幸而得與禹、湯、孔子同其尊歟?無其識而強作解事,固不如庸俗之猶免于怪妄也。”報廣濟黃大尹論修志書承示志稿,體裁簡貴,法律森嚴,而殷殷辱賜下詢,惟恐有辜盛意,則僅就鄙衷所見,約舉一二,以備采菲,然亦未必是也。蓋方志之弊久矣,流俗猥濫之書,固可不論,而雅意拂拭,取足成家,則往往有之。大抵有文人之書,學人之書,辭人之書,說家之書,史家之書,惟史家為得其正宗。而史家又有著作之史與纂輯之史,途徑不一。著作之史,宋人以還,絕不多見。

  而纂輯之史,則以博雅為事,以一字必有按據為歸,錯綜排比,整煉而有剪裁,斯為美也。

  今來稿大抵仿朱氏《舊聞》,所謂纂輯之善者也,而用之似不能畫一其體。前周書昌與李南澗合修《歷城縣志》,無一字不著來歷。其古書舊志有明文者,固注原書名目;即新收之事,無書可注,如取于案牘,則注某房案卷字佯;如取投送傳狀,則注家傳呈狀字樣;其有得于口述者,則注某人口述字樣。此明全書并無自己一語之證,乃真仿《舊聞》而畫一矣。志中或注新增二字,或不加注,似非義例。

  又世紀遺漏過多,于本地沿革之見于史志者,尚未采備,其余亦似少頭緒,此門似尚未可用。至城市中之學校,錄及樂章及先賢先儒配位,此乃率土所同,頒于令典,本不須載;今載之,又不注出于《會典》,而注出于舊志,似亦失其本原。又詩文入志,本宜斟酌,鄙意故欲別為文征。今仿《舊聞》之例,載于本門之下,則亦宜畫一其例。按《舊聞》無論詩文,概為低格分載。今但于山川門中,全篇錄詩,而諸門有應入傳志記敘之文,多刪節而不列正文,恐簡要雖得,而未能包舉也。

  又表之為體,縱橫經緯,所以爽豁眉目,省約篇章,義至善也。今職官選舉,仍散著如花名簿,名雖為表,而實非表。戶籍之表善矣,然注圖甲姓氏可也。今有注入名者,不知所指何人,似宜覈核。

  藝文之例,經、史、子、集無不當收。其著書之人,不盡出于文苑。今裁文苑之傳而入藝文,謂仿《書錄解題》。其實劉向《七略別錄》,未嘗不表其人,略同傳體。然班氏撰入《漢。藝文志》,則各自為傳,而于《藝文》目下,但注有傳二字,乃為得體。今又不免反客而為主矣。

  以上諸條,極知瞽蒙之見,無當采擇。且不自揣,而為出位之謀,是以瑣屑不敢瀆陳;然既承詢及,不敢不舉其大略也。

  復崔荊州書前月過從,正在公事旁午之際,荷蒙賜贐贈舟,深切不安。措大眼孔,不達官場緩急情事,屢書冒讀,抱慚無地!冬寒,敬想尊候近佳。所付志稿,解纜匆忙,未及開視,曾拜書,俟旋省申覆。舟中無事,亦粗一過目,則嘆執事明鑒,非他人可及。前在省相見,送志稿時,執事留日無多,即云:“志頗精當,內有訛錯,亦易改正。”數語即為定評。

  今諸縉紳,磨勘月余,簽摘如麻,甚至屢加詆詰嘲笑,全失雅道,乃使鄙人抱慚無地。然究竟推敲,不過職官、科目二表,人名有顛倒錯落;文征碑記一卷,時代不按先后,誠然牴牾。然校書如仇,議禮成訟,辦書之有簽商往復,亦事理之常。否則古人不必立校讎之學,今人修書,亦不必列校訂參閱之銜名矣。況職官、科目二表,實有辦理錯誤之處;亦有開送冊籍,本不完全之處。文征則因先已成卷,后有續收,以致時代有差。雖曰舛誤,亦不盡無因也。而諸紳指摘之外,嚴加詆訶,如塾師之于孺子,官長之于胥吏,則亦過矣。況文理果系明通,指摘果無差失,鄙人何難以嚴師奉之。今開卷第一條,則凡例原文云“方志為國史要刪”,語本明白。要刪,猶云刪要以備用爾。語出《史記》,初非深僻。而簽改為要典,則是國史反藉方志為重,事理失實,而語亦費解矣。文征《二圣祠記》,上云“立化像前”,下云“食頃復活”。化即死也,故字書死字從化字之半。其文亦自明白。今簽立化句云:“有誤,否則下文復活無根。”由此觀之,其人文理本未明通,宜其任意呵叱,不知斯文有面目也。至職官、科目之表,舛誤自應改正。然職官有文武正佐,科目亦有文武甲乙,既以所屬七縣畫分七格,再取每屬之職官科目,逐一分格,則尺幅所不能容。是以止分七格,而以各款名目,注于人名之下。此法本于《漢書。百官表》,以三十四官,并列一十四格,而仍于表內各注名目,最為執簡馭繁之良法。今簽指云:“混合一表,眉目不清。”

  又文征以各體文字分編,通部一例,偶因碑記編次舛誤,自應簽駁改正可也。

  今簽忽云:“學校之記當前,署廨列后,寺觀再次于后。”則一體之中,又須分類;分類未為不可,然表奏、序論、詩賦諸體,又不分類,亦不簽改,則一書之例,自相矛盾。由此觀之,其人于書之體例,原不諳習,但知信口詈罵,不知交際有禮義也。其余摘所非摘、駁所非駁之處甚多,姑舉一二以概其余。則諸紳見教之簽,容有不可盡信者矣。

  《荊志》風俗,襲用舊文,以謂士敦廉讓。今觀此書簽議,出于諸紳,則于文理既不知字句反正虛實,而于體例又不知款目前后編次,一味橫肆斥罵,殆于庸妄之尤,難以語文風土習矣。因思執事數日之間,評定志稿得矢,較諸紳匯集多日,紛指如麻,為遠勝之,無任欽佩之至。但此時執事無暇及此,而鄙人又逼歸期,俟明歲如簽聲覆,以聽進止可耳。

  為張吉甫司馬撰大名縣志序乾隆四十六年冬,余自肥鄉知縣移劇大名。大名自并魏移治府城,號稱畿南沖要;而縣志尚未哀合成書,文獻之征,闕焉未備。余有志搜羅,下車之始,姑未遑暇。至四十九年、乃與鄉縉紳討論商榷,采取兩縣舊志,參互考訂,益以后所見聞,匯輯為編,得圖說二篇,表二篇,志七篇,傳五篇,凡一十六篇。而敘例目錄之列于卷首,雜采綴記之附于眷未者不與焉。五十年春正月,書成。會余遷河間府同知,尋以罣誤免官,羈跡舊治。而繼為政者休寧吳君,自隆平移治茲縣。吳君故嘗以循良名聲三輔,而大雅擅文,所學具有原本。及余相得,奠逆于心。因以志稿屬君訂定,而付之梓人。愛述所以為志之由,而質之吳君。

  曰:往在肥鄉官舍,同年友會稽章君學誠,與余論修志事。章君所言,與今之修志者異。余征其說,章君曰:“郡縣志乘,即封建時列國史官之遺;而近代修志諸家,誤仿唐、朱州郡圖經而失之者也。《周官》外史掌四方之志,注謂若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是一國之史,無所不載,乃可為一朝之所取裁。夫子作《春秋》,而必征百國寶書,是其義矣。

  若夫圖經之用,乃是地理專門。按天官司會所掌書契版圖,注:版謂戶籍,圖謂土地形象,田地廣狹,即后世圖經所由仿也。是方志之與圖經,其體截然不同;而后人不辨其類,蓋已久矣。“余曰:”圖經于今,猶可考乎?“章君曰:“古之圖經,今不可見,間有經存圖亡,如《吳郡圖經》、《高麗圖經》之類;又約略見于群書之所稱引,如水經地志之類,不能得其全也。

  今之圖經,則州縣輿圖,與六條憲綱之冊,其散著也。若元、明之《一統志》書,其總匯也。散著之篇,存于官府文書,本無文理,學者所不屑道。統匯之書,則固地理專門,而人物流寓,形勝土產,古跡祠廟諸名目,則因地理而類撮之,取供文學詞章之所采用,而非所以為書之本意也。故形勝必用駢儷,人物節取要略,古跡流連景物,祠廟亦載游觀,此則地理中之類纂,而不為一方文獻之征,甚皎然也。“余曰:“然則統志之例,非與?閻氏若璩以謂統志之書,不當載人物者,其言洵足法與?”章君曰:“統志創于元、明,其體本于唐、宋,質文損益,具有所受,不可以為非也。《元和郡縣》之志,篇首各冠以圖,圖后系以四至八到,山川經緯之外,無旁綴焉;此圖經之本質也。《太平寰宇》之記,則入人物藝文,所謂踵事而增華也。《嘉熙方輿勝覽》,侈陳名勝古跡,游覽辭賦,則逐流而靡矣。《統志》之例,補《寰宇》之剩義,刪名勝之支辭,折衷前人,有所依據,閻氏從而議之過矣。然而其體自有輕重,不可守其類纂名目,以備一方文獻之全,甚曉然也。”余曰:“古之方志,義例何如?”章君曰:“三代封建,與后代割據之雄,大抵國自為制,其體固不侔矣。郡縣之世,則漢人所為《汝南先賢》、《襄陽耆舊》、《關東風俗》諸傳說,固已偏而不備,且流傳亦非其本書矣。今可見者,宋志十有余家,雖不能無得失,而當時圖經纂類名目未盛,則史氏家法猶存,未若今之直以纂類子目,取為全志,儼如天經地義之不可易也。”余曰:“宋志十有余家,得失安在?”章君曰:“范氏之《吳郡志》,羅氏之《新安志》,其尤善也;《羅志》蕪而不精,《范志》短而不詳,其所蔽也;《羅志》意存著述,《范志》筆具剪裁,其所長也。后人得著述之意者鮮矣。知剪裁者,其文削而不腴,其事郁而不暢,其所識解,不出文人習氣,而不可通于史氏宏裁;著康氏《武功》之志,韓氏《朝邑》之志,其顯者也。何為文人習氣?蓋仿韓退之《畫記》而敘山川物產,不知八書、十志之體,不可廢也;仿柳子厚《先友記》而志人物,不知七十列傳之例,不可忘也。然此猶文人徇名之弊也;等而下者,更無論矣。”余曰:“如君所言,修志如何而后可?”章君曰:“志者,志也。其事其文之外,必有義焉,史家著作之微旨也。一方掌故,何取一人著作?然不托于著作,則不能以傳世而行遠也。文案簿籍,非不詳明,特難乎其久也,是以貴專家焉。專家之旨,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可以言傳也。其可以言傳者,則規矩法度,必明全史之通裁也。”“明全史之通裁當奈何?”曰:“知方志非地理專書,則山川、都里、坊表、名勝,皆當匯入地理,而不可分占篇目,失賓主之義也。知方志為國史取裁,則人物當詳于史傳,而不可節錄大略;藝文當詳載書目,而不可類選詩文也。知方志為史部要刪,則胥吏案牘,文士綺言,皆無所用,而體裁當規史法也。此則其可言者也。夫家有譜,州縣有志,國有史,其義一也。然家譜有征,則縣志取焉;縣志有征,則國史取焉。今修一代之史,蓋有取于家譜者矣,未聞取于縣志。則荒略無稽,薦紳先生所難言也。然其故,實始于誤仿圖經纂類之名目,此則不可不明辨也。”噫!章君之言,余未之能盡也。然于志事,實不敢掉之以輕心焉。二圖包括地理,不敢流連名勝,侈景物也。七志分別綱目,不敢以附麗失倫,致散渙也。二表辨析經緯,不敢以花名卯簿,致蕪穢也。五傳詳具事實,不敢節略文飾,失征信也。鄉薦紳不余河漢,勤勤討論,勒為斯志,庶幾一方之掌故,不致如章君之所謂誤于地理之偏焉耳。若求其志,而欲附于著作專家,則余謝不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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