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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鹿者  文/吳正

第三章    蓮達在廚房里……

  蓮達在廚房里,她穿著她的陪娘服裝。她是一位苗條得幾乎是瘦弱的姑娘。蒼白的鵝臉蛋的周圍披著烏黑的長發。她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嫵美。但此刻的她,年輕的前額上增加了幾條憂慮的皺紋,她咬著自己的下唇,她的臉朝著天花板仰望著。

  樓上的睡房里正傳來“乒乒乓乓”的鬧聲,而且愈來愈響。接著是一下撞擊聲,又是一下,這是家俱被來回推動的聲音,在一聲雷鳴般的霹靂后,接下來的便是靜默。

  蓮達搖著她的頭,她走到立柜的跟前,取出一個碟盤,把它放在火爐邊的柜臺上,又在碟盤上放上了一只小盤和一套咖啡杯具,小盤的邊上擺上了幾柄銀質的餐匙和刀叉以及幾張餐紙。她將幾片面包塞進烘機里,又煮了一小壺的滾水,她把茶包吊入咖啡杯里,再把開水注入杯中。當烘焦了的“土司”從機里彈上來時,她取了出來,搽上黃色的牛油,再將成品擱在小盤的邊上。一切完成后,她端起碟盤,離開了廚房,上樓去,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前停下了腳步,她開始敲門。

  門內沒有聲息,也不見人來開門。

  她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房間里象遭過浩劫一樣地一團糟。椅子翻轉了過來,一只臺燈打爛了,相片斜掛在墻上,一幀照片已從墻上掉了下來,鏡框跌得粉碎。有一扇窗開著,風夾著雪正飛舞進來。

  她的父親正面朝地板地躺在房間的中央,仍然穿著他的那件破爛、臟骯不堪的大衣。一只鞋子已脫離了他的腳飛到老遠的墻角邊。他的手中握著一只仍剩有酒的酒杯,酒滴正慢慢地漏出來,溶開在地毯上。

  蓮達把盤子放在了床上,她走過去,在她父親的身邊跪了下來:“爸爸?”

  他喃喃地言語著,轉過身來,他望著她,眨著眼。

  她再用手接觸了他的肩膀:“爸爸?”

  他慢慢地坐了起來。他從敞開的窗口凝望出去:在一片參差不齊的屋頂的盡端是煉鋼廠巨大的朦朧的輪廓,以及那些鋼廠工人的車輛正擠排在那廣闊的風雪的停車場上。

  “丟他娘的,”他自言自語著,“我要去磨平這個地方一切車輛的一切車胎——我一定要這樣做。”

  蓮達把手伸進了他的腋下,努力想把他扶起身來。他搖搖晃晃地站立了起來,再由她攙扶著搖搖晃晃地向床走去,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他把他的頭慢慢地轉過來細察著她的臉。他的皮膚呈灰褐色,象一團補洞用的油灰。他已有很久沒有清刮過,一條長而深的痕跡從他曾躺貼在地毯上的左前額上劃過,凹痕里還留著針線腳的小小的絨球。一線口水的細流正沿著它的嘴角漏下來。

  “我的意思是說,孩子,這個世界就象一大片海洋!象一片全部車胎都已磨平了的瘋狂的海洋!”

  “是的,爸爸。”

  她離開了他,去把窗關上。當她把窗的活動垂簾放下時,他又從床上滾下來,跌倒在地上。

  蓮達撩起了她的長裙,彎下身去,把他的一條胳膊擱在她的肩上,用盡力氣想把他再扶上床去。與他搏斗了好幾分鐘,她總算達到了目的。這是一次艱巨的奮斗,她沉重地喘息著,眼眶里充滿了淚水。

  但他又滑了下來!

  “喔,爸爸啊!”她哭了出來。

  她再一次地努力著,除了使出她剩下的最后一絲力氣之外,她還企望從哪里能透出一點來呢?

  她的父親忽地伸出手來,一把抓在她的臉上,把她推得踉踉蹌蹌地向后退去,她仰絆在一張椅子上,隨即跌倒在地。

  “去你的表子……都是些表子!”她的父親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沖沖地向她撲過去。

  蓮達站起身來,她伸出手來企圖擋住她的父親。“爸爸!爸爸,這是我啊,我是蓮達啊!”

  他“啪”地一巴掌擊在她的頭上。她直感到眼前一切在跳動,耳朵“嗡嗡”作響。她提起手來抵擋可能過來的第二次打擊,但她父親的巴掌還是通過了她手擋的封鎖線,再一次的拍打在她的身上。

  “我恨她們,那些該死的表子!我要把她們的車胎全部磨平了……”

  他又開始追打起她來,但并沒有再能打著她,他晃著轉著,終于又跌倒在了地上,口中前言不搭后語地喃喃有詞。

  淚珠從蓮達的臉頰上滾落下來,她站在那兒無聲地哭泣著。

  “丟死那些表子,丟死你們所有的人!”他在地毯上又躺滑下去。

  蓮達走了出去,她回到樓下的客廳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從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只手提箱。

  麥克,尼克,斯帝夫和艾克松都傾伏在酒吧的長桌上,那位大個子的約翰?威啟從吧臺的另一面探身出來,將他的頭對準著他們的頭。他們都在傾聽著從那架自動唱機上放出來的多力?柏登的歌,并跟著他的節奏高低不齊地哼著。只有那位音色柔美的約翰才能跟得上,他們都已喝得太醉了。根本也分不出唱腔之中的差別,他們正在享受著一天之中的快樂時光。

  斯丹正因為那方臺球桌的使用與一個肥胖的卡車司機發生了爭執,他們間的爭吵愈演愈烈。

  酒吧之中煙霧籠罩,擠滿了吵鬧、醉醺醺的男人。

  突然,一刺尖銳的喊聲從后房里傳來。

  約翰停止了歌唱,走向酒吧的另一端去看個究竟。其他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也沒留意到喊聲。

  一個女侍應從那扇搖晃的門中沖了進來:“那兒有一個發了瘋的婦人!”她大叫著。

  “什么?”約翰說。

  那個卡車司機抓住了斯丹的肩膀,把他一下子推到了墻上:“我可以把你好象一只籃球一樣地拋上拋下,怎么樣,想試一下嗎,小弟弟?”

  好象有什么東西沖進了后房間,兩個男人向著門口轉過頭去。

  斯丹的手插進了襯衫里面的褲腰處,當它重新抽出來時,手中已握著一把大口徑的**,他用槍口指著司機的腹部:“我可以把你一下子轟出去,你看怎么樣,肥佬?”

  那個貨車司機的眼睜得大大地,他開始向后退縮。

  通向后間的兩扇門“嘭”地一下被沖開了,而約翰剛巧走到它們跟前,那扇靠近他的門一下飛撞在他的前額上。

  “啊喲!”他大叫一聲,捂住了前額,踉蹌地向后退去。

  斯帝夫的母親沖了進來,手中晃動著一塊木板。“這算是什么?”她高叫著。“今天是你成親的日子,你卻整個早晨泡在這酒吧里!快回去!快給我滾回去!”

  她抓著那塊木板象抓住了一條三節棍,前后左右地直晃。她所到之處,人們都擠出一條路來給她通行。酒瓶、酒杯被她從吧臺上掃了下來,椅子給絆翻了,她象一頭發了怒的野獸在店堂里亂竄,木板拍打在躲避不及的酒徒們的臂上和腿上。

  人群都向門口涌去,大聲地咒罵著,有人在抗議著,但也有人覺得這是一種興奮的刺激。

  斯帝夫、尼克、麥克和艾克松也都一塊兒逃了出來,站立在飛落的雪片中。

  “你們聽我說,這一下,”斯帝夫道,“這一下是真正玩到底了,我是說,我必須要回去了。”

  尼克笑著說:“還虧得她把你趕了出來。你也太過份了,我說,斯帝夫。”

  “丟他娘的!”這是艾克松醉意未醒的聲音。

  斯帝夫的母親出現了,她沖了過來,手中依舊緊緊地握著那塊木板。她見到了斯帝夫,她望著他,木板從她手中滑落了,她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孩子!我的天使……你就要離你母親而去,讓她去和一個陌生的姑娘呆在一起……而且……而且這還是一個懷了孕的姑娘啊!……”她沖向斯帝夫,把自己投入了他的臂懷間。

  “媽!……”

  “你的心為什么會這樣冷呢,這樣冷酷地來對待你的母親,這是一個怎樣的母親啊,她又當父親,又當母親,她的一生都在為你操勞。”

  “媽媽,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又會住到樓上去,我們又會組織成一個新的家。”

  他用一種尷尬的神情看著他的朋友們,他們的眼光為他送來同情。然后,他們都轉過眼去,凝望著飛舞的雪花。

  “你的心難道就這樣殘忍?你的心難道就這樣冷漠無情,你娶了一個姑娘之后就把她丟給了我,自己就這樣地離開去越南?”

  “越南并不是一個太遙遠的地方,只是一次飛機航程,媽媽,”斯帝夫淡漠地說著,他已不知多少次地向她解釋過這個問題。“只是一次飛行,當我回家來的時候,我們將會搬到樓上去住。”他停了一刻,“我愛安琪拉,媽,她也愛我啊。”

  他的母親再不說話了。

  “這是事實。”他說。

  在安靜一刻之后,她說:“今天別忘了系一條圍巾啊。”

  他做了一個鬼臉,“我不會穿著夜禮服而系圍巾的,你也從不穿禮服系圍巾吆!”

  時間已近中午了。當麥克的車駛近繞山而上的車徑時,他加快了車速。他要上山去到那輛旅行車的邊上,這輛車是他和尼克合伙買的。車的時速在向上增:20哩,25哩,30哩,35哩,然后他開始攀登山坡了,他的手將一個持續的壓力加在車的加速桿上以保持其向上的趨勢。車的后胎把雪水濺潑開來,那輛“凱迪”開始在尾部噴出煙來。他把車駕駛成在小小的弧度上來行進以彌補車后部份的搖晃。接近山頂時,車輪開始出現打滑,他放低了排擋,卻加大了油門,引擎吼叫著,車終于一沖而上了平地。他剎住了車,關熄了發動機,從車中鉆了出來。

  他穿著他的那套租來的禮服!感到象一只裹上了衣服的動物一樣不自在。與之不相配的是他仍套著他那雙山地靴,禮服的褲腿塞進了靴子里。搖搖擺擺地穿過濕漉漉的雪地到達了尼克的那輛老式的電池旅行車跟前。司機室后窗架上橫著幾付空的槍套。

  這是一輛油成了兩種色彩的銀灰色的旅行車,沿著那條從頂部一直向下的電焊接縫上已有很多銹斑呈現,這是一條用硅鉚釘鉚住的接縫,中間充塞著瀝青類的防水劑。這輛車是他們從建筑工地買入的第三手的貨色。它停在一座小丘的一堆煤渣上,從那里正好可以俯瞰整個市鎮和鋼廠。雖然這不是什么優美的風景,但他們都喜歡來這里,這是他們的家鄉,他們不會愛第二個地方而勝過于此地的。

  麥克把雪從他的過道中踢開,他拉開了車門。

  穿著禮服和漿洗過的襯衫的尼克坐在司機室里,他那套禮服上裝的下端一直拖蓋住了在他旁邊的那個座位的椅背。他正在用手將獸脂油抹涂在他那雙靴子的外壁上。

  “他是否企圖讓自己看上去象一個王子一樣的高貴?”他問麥克。

  “你說的‘企圖’是什么意思?”

  他哭了。

  “你應該在昨夜就搽好防水油了。”

  “我知道。”

  “我是說,應該這樣來做。”

  “是的,我知道,麥克。”

  麥克走到冰箱那邊,取出了一罐啤酒,打開了。他把身體靠在一張柜臺上,這是一張將客廳的部分與廚房分開的柜臺。他慢慢地呷飲著啤酒。他環顧著旅行車,第一次感到一種鄉愁的失落感。只有兩天了,兩天之后他便要離開這兒,待他再回到這里時,這將會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掛在污水槽上方的一只鹿頭,形成一個十一點鐘的指針的形狀;麻布的窗簾;吊在墻上的戴套的長槍;那些他們從親友處收集來的家俱;立在墻角處的釣魚桿;他們剛鋪在廚房地上的新的塑料地板;堆在角落里的背包和睡袋;鑲在鏡架里的打獵方面的印刷品;還有那柄他昨天剛磨快了的割皮小刀仍出鞘地躺在廚房的臺上,邊上放著一塊堅硬的阿加薩斯的磨刀石;一盒子彈放在冰箱的頂上;這是他所熟悉的一切,他愛這所有的一切。

  “我只是在等,”他說,“你知道嗎?”

  “噢?”

  “我只是在等,”他重復地說道,“等待見到這里的一切……這些就是我所等待見到的東西,這些山山谷谷。這里是我真正會感到自在,感到愉快的唯一的地方。我整年地在等,等著能進山來,進山來獵鹿。”

  尼克拿起一把報廢了的牙刷,將它在獸脂油罐里來回劃了幾下,然后再把刷頭擠進靴底與靴面的接縫間,認真地擦著油。

  “我想,我也是這樣,”他說。

  “你是嗎?”麥克說。

  “是啊,也不知怎么搞的……我思慮著這一切,但我也想著去越南打仗的事。”

  他突然把他的靴子擱在一邊,用紙巾擦著雙手。他站起身來從行李架上取下一支帶有瞄準器和手動槍機的**。他拉出架柜底部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塊麂皮來,把機栓上多余的機油抹去。

  “你真是在思考這些問題嗎?”麥克問。

  “是啊,但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他搖著他的頭,“看在基督的份上,麥克,只有兩個小時,斯帝夫就要成親了,我實在不明白我們究竟為了什么在我們參軍之前的現在偏偏還要最后一次地談論我們獵鹿的事。這事的全部都近乎于瘋狂。”他把槍栓從槍膛上脫離了出來,瞇起一只眼向槍筒里窺視。他又重新裝好了槍栓坐下來。把槍橫擱在他的腿膝上,他從車窗里望出去。“真丟他娘的。”他說。

  麥克大口大口地喝著啤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假如有一天我發覺我必須在這片山林里結束我的一生,我將不會有絲毫的怨言,你知道嗎?”尼克轉過臉來望著他,“但這種情況必須發生在那兒——在你的腦袋里。”麥克說。

  “什么?開一槍?”

  麥克微笑著,“凡是開兩槍的人都不算是好漢。”

  尼克調過頭,又繼續恢復了向窗外凝視的姿態:“我沒有想過一槍以外的更多事,麥克。”

  “你必須這樣,”麥克激動了,“一槍能了結一只鹿的性命,一槍也能了結這世界上的一切。這是個真理,但當你要告訴人們時,他們并不愿聽你的。”他稍停了一刻,“你真沒有想過去越南的事嗎?”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猜我自己正在想著獵鹿……或者說不定也有去越南的那些事,總之,我也答不上來。這些事我都想。”尼克把長槍放到一邊,他把雙肘圍住了膝蓋,拍著手掌,身體向前靠去。“我喜歡山中那些樹木生長的姿態,”他說,“真是千姿百態啊!我象個傻瓜——是嗎?”

  “我所要告訴你的是:我不愿與任何人出去狩獵——除了你。我喜歡那些動作敏捷,反應機敏的人,我不愿與那些傻驢為伴。”

  尼克笑了:“那么,誰是那些傻驢呢?”

  “誰是傻驢?你認為呢?”他向窗外作了個手勢,從那里可以望見整個市鎮和鋼廠。“他們都是些傻驢。我是說,他們盡是些笨熊,看在基督份上……但,我要說的是:除了你以外,我寧愿獨個兒地進山去打獵。我說的是認真的,我真只愿這樣做。”

  尼克露牙而笑,他作了一個好象要把一切都排推到一邊去的手勢,說道:“你這個老光棍,你認為這樣嗎?麥克?你真是個表面冷靜內心畸形的偏執狂!”

  麥克也向他咧開了嘴:“我只是不喜歡講些故作驚訝的話。”

  他們聽見外面有汽車喇叭的鳴叫聲。麥克向門口走去:“這是艾克松和約翰他們。”

  尼克和麥克一同走到了車外。

  艾克松和約翰也都身著禮服,禮服緊繃在他們的身上,使他們看上去象一對從穿著小人國服裝的巨人國中來的兄弟。他們都帶著背包,**和派克大衣。他們正拳打腳踢在麥克的那輛“凱迪”的車蓋上。

  “艾克松,”尼克說。“約翰——看在基督的份上,請你們等一等。”

  醉意正濃的艾克松大聲地咆哮著:“車門打不開!”

  麥克從雪地里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來,他用手指著:“喂,你踢這兒,——是這兒,艾克松,不是那兒!”

  “哪里啊?指給我看要踢哪里?”

  “這里,”麥克說,“踢這里。”

  艾克松把目光收斂起來,他向后退去,用眼睛搜索著。他舉起腿,他把他那只套著皮鞋的腳踢出去,象一鏈桿水力發動機的活塞打擊在車廂的某個部位上。

  車門被踢開了。

  “丟他娘的!”艾克松說。

  “好!”約翰說,“但為什么不再繼續干下去,象個鋼鐵工人般地再踢下去。”他抬起頭來“嘿!我是說,我不是說,那個——”

  “得啦!得啦!”艾克松說道,他不愿再聽下去。“你知道,我是很喜歡麥克的這輛車的。車一般都是被動型的,但你知道,這輛車,象一架這樣的車……它是主動型的。我是說,你永不會遇見象這樣一輛車,當它在行駛時,你不知道,它會把你帶向何處。”

  “這倒是的,”尼克說,“坐在這輛車里,我很有安全感。”

  麥克長長地望了尼克一眼,他的表情很沉靜。

  艾克松向他自己的車走去,而斯丹正從那輛車中鉆出頭來:背包擱在肩上,長槍提在手中。艾克松從前排座位上那只半打裝的匣里拉出一罐啤酒來,撕開了蓋,把罐口抵到了唇邊。

  “敬禮!”他說道,接著就仰首灌飲。

  “喂,你們誰來幫我一把?”斯丹說。

  他也穿著禮服,但那套禮服對于他來說就好象是定做的那樣適合。他的皮鞋閃著亮光,他踮起腳,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向那輛“凱迪”走去。

  “嚇!”約翰說,“艾克松剛才直要把麥克的那輛coupedeville(轎車)打得鼻青眼腫才肯罷手。”

  艾克松把酒罐從他的唇邊放下來,他先望了約翰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了那輛“凱迪。”

  罐里已只剩下了一點點的液體了,他把酒罐傾復過來,將那些剩余下的酒全灑在了車蓋上。

  “Innominepati,etfilii,et.spiritusancti,”他盡可能地把他腦袋深處的拉丁詞匯都挖掘出來。最后他還加上了一句“AMEN”(阿門)!”

  他把空罐朝著自己的后肩上方一拋了事。他拉擴著自己的胸腔,用拳頭擂打著它,讓自己抒發出一種宏亮的“泰山型①”的,人猿似的吼叫聲。

  一輛四門的“顯佛”房車從車徑駛上來,向著那輛旅行車停泊著的方位駛去。車內有五個姑娘,她們都穿著素色的陪娘禮服。車駛到了山丘的頂上停下了,就在這時,艾克松的吼叫聲也正好平息了下來。

  回音從空谷中反射回來,艾克松看上去情緒很好。當回音漸漸消失時,山腳下教堂的鐘聲開始悠悠揚揚地響起。

  “口衣,口衣,口衣——啊,啊,啊!”艾克松又發出另一種喊叫。

  他背靠在那輛“凱迪”的車身上,他兩臂伸開,十指抓在車的頂蓋上,屁股一前一后地撞擊著車門。

  “艾克松!”那第一個從“顯佛”車里鉆出來的姑娘叫道,“你在干嗎?——你?”

  其他的姑娘們也都從車里鉆了出來,她們正步步小心地穿過雪地,向艾克松做著鬼臉。

  艾克松高興地笑開了。“我啊——我正與那輛車發生一種深刻而強烈的關系。”

  一個金發的姑娘說道:“喂,你們這些男人們,要快點啦,我們看來要遲到了!”

  “有誰帶了石竹花嗎?”一個姑娘問。

  “我帶了,”那個在她身后的姑娘答,“它們裝在這兒呢。”她打開了一只鞋箱。

  那第一個說話的姑娘皺起眉頭看著艾克松:“你真是個討厭鬼。”她說。

  “不過是一個可愛的討厭鬼!”他答道。

  “誰給他佩上山竹花?”

  “是啊,一定要誰來幫一幫手,我的手全凍僵了。”

  姑娘們拉直了她們的領結和腰帶。

  她們中的一個把一束山竹花佩在了艾克松禮服的脖領上。“你看一看,”她說,“這套名貴的禮服已有一百萬次地被人佩扣過花了,你從哪兒搞來的這套寶貝禮服?不信你可以自己數一數這些脖領上的針眼就知道了!”

  “真丟他娘的!”艾克松驕傲地回答。

  “尼克,”有誰在用一種輕柔、低沉到好象耳語般的聲音在呼喚他。

  尼克轉過了他的頭。

  蓮達站在那輛旅行車的轉角處。她不與其他的女伴們在一起,而且還故意回避著她們的視線。她的手中拎著一只手提箱。

  尼克向她走去。“嗨,你留在這兒干嗎?”

  “嗨,”她向他虛弱地笑了笑。“你的鞋子全浸濕了,”她說著,笑容隨即消失了,她緊緊地抿著她的嘴唇。

  “有什么事嗎?”

  她搖搖頭,舞動著她的頭發,但并不向他直視。

  “你有話要同我講?”

  “我們能不能……能不能進去再說?”

  “當然能。”

  尼克把她引入旅行車內,騰清一塊地方來讓她坐下。

  蓮達欲言又止,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肩膀,終于說道:“我只是感到彷徨,”她說得很慢,認真地選用著她所使用的字眼。“你和麥克,你們兩人將會在兩天之后與斯帝夫一起去參軍了。假如我能住在這里直到你們回來的話,因為……沒有什么了,我只要知道我可以不可以這樣做。”

  “當然沒問題啦,但是你是不是在說笑?你當真嗎?”

  “我愿意付租金給你們。”

  尼克曲下一膝跪在她跟前,他握住了她的手“蓮達,喂,蓮達。”

  “不,”她邊說邊搖頭“我要付錢給你們。”

  “蓮達,蓮達。”

  她抬起眼來望著他的眼,“什么事?”她用一種微小的聲音問道。

  尼克握著她的手,他想要說什么,但他又說不出口“我自己也不知道……”他說。

  ①“泰山”是美國人熟悉的暢銷小說“泰山”中的主角,他是生活在土人群中的,半原始半現代人的,摔打不死的英雄。——譯者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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