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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鹿者  文/吳正

第一章    愛來給尼斯山脈的頂端……

  愛來給尼斯山脈的頂端正隱沒在陰暗的晨霧中,泥土色的沉褐的云朵在它的山腰上方飄浮著。大朵大朵的雪片從云層中不斷地,無聲地飛向大地,靜靜地覆蓋在高速公路兩旁的已被汽車廢氣污染了的雪丘山,這是今年第一次落雪。

  一輛大型的雙擋柴油機車是在這條六車道行車的高速公路上的四分之一里范圍內,從兩邊方向上來往的唯一交通工具。它的發動機的隆隆聲打破了寧靜的空氣,而那兩條掃雨臂已在它的活動弧度的兩端積起兩堆小小的雪丘。那個睡眼惺忪的司機打著呵欠,將自己稍稍地在司機座位上端坐了一下,并隔著外套褲把那條已在他兩胯間皺卷而上的短褲拉直了一點,接著又是一個長長的呵欠,然后他扳動了在駕駛盤邊上的方向指示桿。

  他緊緊地操縱著板桿,開始轉低排擋,當卡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時,發動機的氣浪更大了。在車駛近轉彎處時,司機踏上了剎車掣。被壓縮著的空氣中似乎放出一種低低的爆破聲,卡車沿著公路的分叉處繞上了出口的回旋處。司機又轉換了排擋,使車能平滑地繞過回旋處的攔河,駛到了高速公路路面的下方。一會兒,它已離開了回旋處,而出現在一條老式的雙車行駛的邊道上,一塊綠白的指示牌上印著“克萊頓鎮”,在下面是另一行字:“人口36,500”。

  那座所謂的“克萊頓鎮”位于一條窄長的河谷之中,是一片在山腰上的建筑。在那個沉暗的,飛旋著雪片的早晨,那些房屋看上去就象似一些褐色的瘤癤。

  但無論是那雪花還是那微弱的晨光都不能掩蓋或減低觀者對于那片巨大的煉鋼廠的高聳著的煙塔的印象,它儼然象是這片河谷的主人。它的煙塔似向山峰挑戰,它巨型的身軀使整個市鎮在它的面前都縮成了侏儒。它廣闊地展開著,轉著彎,轉彎后又展開去;有的地方折出角度,有的地方隆起拱型,整個場合的視野大到遠不是一眼能望盡的。在這廣大的一片土地上突立起了五柱巨大的煙筒,約有十二層樓高,高高地聳入云里,把灰白色的煙霧噴向云海里。還有那些低矮一些的煙囪,也正不斷地冒出煙來,煙流在寒凍的空氣之中慢慢地散開,而透過那無數個廠房的陰暗的窗口,爐光也在閃閃可見。

  司機調高了排擋,車子便又加速了,發動機的噪音在車內變得大起來。即使還隔著一段距離,煉鋼廠那邊傳來的聲浪仍穿過了車窗玻璃而進入軸錘子的鏗鏘聲,蒸氣的噴射聲,機器的隆隆聲,尖銳的噓噓聲,持續不斷的沉吟聲……。

  司機搖著他的頭:好象在對他所見的加以評論,又好象在發泄他對這樣一種巨型的工業機器的恐懼,或是在表達他對他的那輛卡車和他已駛過了幾天幾夜的漫長道路的一種感嘆之情。

  他的車來到一個叉道口,在他的右面,道路向山里通去,在他的左邊,道路轉向那條“的菲勤”街,那是克萊頓鎮最重要的商業和交通干線。雖然他將車駛上了“的菲勤”街,但他的神情是有些勉強的。那條“的菲勤”街也是位于鎮西的那片廣大的鋼鐵廠的領地和位于鎮東的那堆搖搖晃晃的維多利亞式住宅的分界線。那些房屋都是些設有窗臺的六角型的建筑,眾多交叉的掛物線從此屋拉彼屋,又從彼屋轉向此屋,只有在屋與屋之間的距離太長時,中間才升起一枝竹桿作為支撐點。從感覺上來講,這些搖搖欲塌的屋宇似乎被這些交叉的拉線聯系得更堅固了。這是些深褐色的建筑物,在山坡上一團迷宮似的,“之”字型的窄路的兩邊層層迭迭,高高低低的矗立著。早過的車輛已使雪地呈現了一種半溶化的狀態,當卡車駛過時,車輛就絲絲作響,雪水四濺。間或會有一個行人在天橋出現,從車道上方橫貫而過,通向馬路對面的住宅和行人區,在那里停著很多車輛。

  一個著著方格短大衣的人影從天橋上走過,他的帽邊垂下,遮住了雙耳,手上戴著一付臃腫的二指手套。當司機看清了他的雙眼時,他把手從駕駛盤上舉起來向他打招呼,那人也停了片刻,向對方點了點頭,便又繼續趕路了。

  正當那輛車從門口駛過時,在約半里路以外的一個工廠裝料區,麥克也正好舉起了他的一只戴手套的手擺動著。

  “眼鏡!”他叫著,企圖使他的喊聲能升到這一片噪音之上而被聽到。

  他把自己的那付遮光鏡從前額摘下來,可他并未回頭去看他那四個同班的伙伴是否也這樣做。他們都是些很守紀律的工人。麥克是一位領班,他對工作很有責任感,但他從沒有為他的那些手足感到過煩惱。

  他們已站在一個鑄型車間的磚臺上,這個磚臺約高出地面幾尺,但距離那片在頭頂上的蛛網般交叉的柱梁還很遠,在那片柱梁的上方還有高聳的天花板。他們正站立于鋼爐——那個巨大發熱中心——的一段距離之外的一條走道上,走道下面是一條很深的鋼水槽。他們都披著石棉的罩布,罩布象件緊身衣,一直蓋到他們的腰部,腰部以下是一條皮質的圍裙,圍裙保護著人的下半部軀干和腿部,再往下就能見到一雙露出頭來的笨重的鐵包皮的工作靴。

  汗水從麥克的臉頰直流到他的頸部。他的襯衣全濕了。他從墨鏡的邊緣斜視了一眼,皺起了焦慮的眉頭。

  鼓風爐將純氧噴射進爐膛,一片烈焰的怒舌在空中竄上兩層樓的高度。麥克被熱浪沖擊著,他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在他的身后,一座巨大的起重機正從一條橫梁上吊下來,在一處爐臺上夾住了一塊熾熱的鑄錠,把它浸入冷卻池,再從冷卻池中將它吊起來,吼叫著,把吊臂轉過去,將錠塊降落在一條傳送帶上,送去進行下一道工序。

  從爐頂上噴射出的火舌開始收斂,它眩目地閃耀著,慢慢地變細變小,終于消失了。麥克操起一支長長的鐵釬向爐底的方向走去。他把鐵釬夾在臂間,用身體抵住它,開始用釬尖來通那塊封住爐底鋼水孔的黑色疤殼,他回頭看看他的同事們,他們正站在安全地帶,然后他用肩膀一頂,將鐵釬刺穿到疤殼里去。

  溶化的鋼水從爐孔中迸發出來,把疤殼的其余部份也一齊沖脫了,溶漿流入了鋼水的主槽中,此時火星四濺,烈焰閃射。

  站在麥克身后的是尼克。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伙子,他咣地一聲打開了閘門,鋼水怒泄,從主槽中流出,涌入了一片好象迷宮般分布的支槽里去了。

  工作班的人員在支槽上方的走道上前后左右地走動著,逼人的熱浪似乎在將他們身影一會拉長,一會縮短,一會又發出微微的閃光。他們檢核著鋼鐵的溶流,有時打開著鋼水槽,同時關閉著鋼水槽,一旦鋼水在那里遇到阻梗,他們就用鐵棒使鋼水暢通。

  鋼流慢慢地開始平靜,這便是他們偷閑的時刻了,麥克抓住這個機會用他的鐵棒端兒擊著尼克靴后的走道,尼克轉過頭來,麥克用他的頭向斯帝夫——他們的另一個年輕的同事——的方向作了一個呶嘴的動作,脫了手套的斯帝夫正笑著,用手勢向尼克作一系列下流的玩笑動作,而尼克,也用同樣的內容向對方回敬。

  斯帝夫大笑了,他的一排白色的牙齒在他黝黑的臉膛上顯得分外鮮明,他并不在乎他們的動作,尼克把手伸得更高了,他拼命地搖動看,想引起對方的興趣,但斯帝夫已將注意力又集中到了鋼水槽中去了,并沒有去理會它們。

  “嘿!”艾克松叫喊著,他正站在麥克立足地的對岸。他是人群中的一只野牛。他比其他人大幾歲。他的手正指向鋼水槽里。鋼流又重新高漲,它們似乎正從某一個槽內開始向外溢出。

  麥克向斯丹作了個手勢,斯丹與艾克松的年齡相仿,是他們這一堆人中的個子最小的一個。斯丹打開了另一條分槽,使高漲的鋼水一下子有了新的出路。

  就這么一刻的放松與調劑,它瞬時就消失了,大家以更集中的精神開始了新的工作。

  在鎮的另一端的一個丘坡上,有一座叫圣底米卻立斯的俄國東正教教堂,雪片正紛紛地下落在它綠色的圓頂上。教堂里面,一個薄薄的長發貼著頭頂的年輕牧師正在打開一口立柜,立柜的邊上是一座裝飾的華麗雕刻的神臺。兩個侍臺小廝在柜臺的兩邊插著鮮花;一位教堂雜工正用他那雙布滿青筋、褐斑的手抹拭著神臺的圍柱。

  在牧師的側邊站著一位著著一套黃色襯服的中年婦人,她的頭發似乎上過發蠟,向上梳起,并能硬直地向上豎起。她正用手指數著那串套在她的頸脖上的人造珠鏈。

  牧師打開了柜,取出兩支細蠟燭和一對金色的帽冠,將它們放在柜頂上的一個絲絨質地、類似枕頭型狀的神器上。

  “不會有什么麻煩吧?”那位婦人說,“一切都會很好的吧?”

  “是的,一切都會很好。”牧師用一種耐性,平靜的口吻說著。

  “你能確保嗎?你不要騙去!”

  牧師微笑了:“不會的,你是知道的,我從來不騙人。”

  “我只是說……你想,我這一個孩子會有幾次結婚的機會?只有一次,不會再有機會了,只會有一次。你是希望一切都能順順利利的。”

  牧師點點頭。

  “天還要下雪。”那女人說著,用力擠壓著她的珠鏈,“它會下雪,它一定還要下:每個人都要在雪地里滑倒——每一個人!而每一輛車都會出車禍,喔,我的天!”

  她用手遮住了嘴,開始流出了眼淚。牧師向她走來,并將她抱在懷中。

  “我簡直不能相信,”那婦人嗚咽著,“我自己的孩子……去娶一個我從不認識的女孩……而且……而且那樣地瘦弱,如果你理解我所說的意思的話,我是指她不能是一個那樣瘦弱的姑娘,這是一種瘋狂!兩天之后,他就要離開我們去越南!”她邊抽泣邊說著:“他已報了名,還有他的那些發了狂的朋友,他們都已報了名!我不理解,神父,不!我實在不能理解——我不能理解任何事!你能給我一個解釋嗎?假如你不能,那有誰能呢?”

  牧師吻了她的前額,他的臉就朝后仰去以便她能凝視到他那雙智慧、憂傷,但能給人以慰藉的眼睛。“上帝將與他倆在一起,上帝永遠在照管著他的孩子們。”

  婦人從袖筒里拿出一條手帕,擦著眼睛,捏著鼻子。

  “是的,”她說,“是的,我知道了,神父。謝謝你,神父。”

  夜班的放工時間到了。蒸氣汽笛每隔七分鐘鳴一次,將下班的信號通知了散布在這片廣大工作場地上的工人。但是換班處的出口是瓶頸形的,長長的下班工人的隊伍中盡是一些煙熏黑了臉龐和那些披著的,掛著的,提著的,汗濕了的衣服。他們正排列隊打離工卡。幾座打卡機就安裝在那排長長的圍墻上。很多人仍戴著作業帽,遮風鏡擋在他們的護目鏡的外面。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是些體魄魁偉,胸臂發達的男子漢。他們的幽默感是粗糙的,他們的興趣不加掩飾。

  麥克第一個在自動計時鐘上打完卡出閘。他是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舉止優雅卻充滿著力量感。他皮膚黝黑,烏黑的頭發剪得很短。他有一張平坦的面孔,——但它是英俊的,顯露出一種斯文和含蓄的氣質。這是一張平靜的臉,友好的,但是內向,有時甚至是羞怯的。

  斯帝夫恰好排在麥克的后面,手中握著他的離工卡。他和尼克差不多在同時將卡塞入機內打印,尼克的打卡鐘在斯帝夫的邊上。

  他倆都和麥克的年紀相仿,只是比他高一點,身體也更結實一些,他們的斯拉夫種族的遺傳特質還能在他們寬闊肩膀和方型的下頜上見到。他們同年高中畢業,然后便都立即加入了煉鋼廠的工作——這幾乎是克萊頓鎮的青年人都會選擇的生活之途。其實在他們加入煉鋼廠工作之前,他們對鋼廠的生活已經是很熟悉了。小鎮的生活是單調而無聊的,但在這里的美國藍領階級中充滿著一種愛國主義的熱情。這是這樣的一個鋼鐵小鎮:年輕人的祖父和父輩們仍對于他們童年時代的美國所經受的貧困和壓迫記憶猶新,他們因此更珍惜今天的日子,對這片他們親手建設起來的土地懷有一種狂熱的忠誠,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們會毫無其他選擇地加入鋼廠工作的原因。

  一千多名工人都打完了休班卡,穿著派克大衣,茄克上裝的他們從出口處涌出來,涌到一片風雪交加的停車場上。還有幾百個工人仍留在廠里,他們正準備離班。

  一陣風刮來,舞起了雪片,麥克翻起了他的大衣領,圍住了他的喉部,用一只手握緊了衣領的開口處,他正步出工棚。

  “斯丹去了哪兒?”尼克問。

  麥克左右環顧著。“他就在我們后面打卡的,他應該就出來了。”

  斯帝夫用手指著說:“那不是艾克松嗎?嘿,艾克松,我們在這兒!”

  在一大片人潮中,艾克松給人有“鶴立雞群”的印象,他足足有六尺半高,一尊性情暴躁大佛般的人物,臉上浮著的卻是天使般的真摯的笑容,他的體形有一輛手推車的寬度的一半有余,當他在人流之中排推而過時,就象一只大船向他們駛過來。

  他終于來到他們跟前,他將一條長長的手臂摟住了斯帝夫的肩膀。

  “感到怎么樣啊?斯帝夫?”

  “我很好。”

  艾克松一笑也不笑地問:“難道你不覺得心急如焚嗎?”

  斯帝夫用拳頭捅了一下那條摟在他肩膀上的臂膀,露牙而笑了。的確,在他的臉上有一種困惑感,這不是因艾克松而發的——他很愛他。這是為一些隱藏在他心中的其他事,一些含糊到他自己也不能言明出來的事,一些至今仍沒有下文的事:他已將它的童年遠遠地留在了他的身后,但他仍不能充分感到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

  尼克的眼睛眨了一下:“聽我講,艾克松,今晚之后我們就稱他為‘老火球’算了。”

  “真丟他娘的——好主意!”艾克松說。

  “斯丹來了。”

  “斯丹!”尼克大聲地喊著,“我們在這兒呢!”

  “斯丹!”斯帝夫也喊了起來。

  夾雜在涌向停車場取車的人流之中的斯丹正左右轉晃著他的頸,可他只聽見了喊聲卻見不到人。

  “去把他叫過來,艾克松。”麥克說。

  “好。”

  艾克松又重新擠入人堆之中,然后拖著斯丹再循路回來。于是那五位朋友隆起了背,冒著風雪穿過停車場向前走去了。

  “我的基督,”斯帝夫說。他停下了腳步,向著天空仰起了他的頭。“你們看,——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種現象,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其他的人便都抬頭向天空望去。一片暈環包圍住了那輪暗淡,無力,白色的太陽,淡薄的陽光正透過云和雪的霧障向下投來。而在光環外圍的四個方位——頂部、底部和兩邊——也有四個正在發著微光的輪盤,每一個正是那個實體太陽的幻想。

  “日蝕,”麥克說,“真他媽的見鬼,怎么會有日蝕的!”

  大家都站在原地向天空仰視著,沉靜于驚異之中。

  艾克松說:“你們知道日蝕表示著什么嗎?”

  “這象征著,”麥克說,“森林之狼給予狩獵者們的一個好的祝愿。”

  斯丹皺起了他的臉:“你在講些什么鬼話啊?”

  “這是一種古老的印地安人的傳說。”

  “你真是滿口胡言!”

  “你是否見過我曾這樣認真地開過玩笑的?”麥克說著,臉上浮起一種征詢的微笑。

  斯丹細察著麥克的臉部表情,以圖確定麥克是否在與他說笑。他終于搖了他的頭:“麥克,除了精神科醫生之外,沒有人能理解你說的話。”

  “這是一個征兆,”麥克說著,擦摸著他的下巴。“我的天哪,為什么我們不能在今晚去山里打獵——就在今晚?”

  尼克說:“見你的鬼,麥克,我不知道你是在何時何地撿拾到這些胡言亂語的。”

  麥克聳聳肩:“這一定會是個豐收的晚上,我保證。”

  斯帝夫半疑半信地望著他:“慢著,麥克,你總不見得想告訴我說你今兒個晚上要去山林里獵鹿?”

  麥克再次聳聳肩,其他人也都被搞迷糊了。大家又起步,重新開始了穿過停車場的行程。麥克的那輛凹痕累累,銹斑點點的十年前出廠的“凱迪拉克”轎車正在他們六十碼的前方停泊著,在車的駕駛座邊上,風已吹積起了一堆小小的雪丘。

  “總之不能在今晚!”斯帝夫忽然語氣強硬地說道:“喔,不能在今晚,你們這些家伙!我要在今晚成親啊,看在基督份上,我要結婚,你們卻棄下我而去山林中獵鹿,你們這批可惡的家伙!我絕不能相信這是事實!”

  斯丹說:“嘿,不用惱火,我們會使你想通的。我們會安頓你和安琪拉在床上親親熱熱地睡了,然后再作其他打算,我想,這總不會有錯了吧?”他故意用眼望著大家:“對嗎?我說的對嗎?”

  “真丟他娘的!”艾克松說。

  “你們這些瘋狂的家伙,”斯帝夫說著,一種突然的羨慕之情在他心中升起。“你們懂得那些事?——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光棍!”

  “噢,你要娶老婆了,而我們吆——只是些光棍,我喜歡這樣。”

  尼克將一條手臂摟住了斯帝夫,“好了,好了,不要惱火了。我們——我們大家——都會和你在一起的。”他轉身向著大家:“是嗎?你們說,我說的對嗎?”

  “對,”麥克說。

  “丟他娘的!”這是艾克松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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