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的丈夫從浴室走出來時,摩莉還站在正開啟著的淋浴龍頭之下。他正在穿衣準備出發上班。
“喂,摩莉!”他大聲地叫著。
“是,這就好了。”
“我要走了,你今天幾點回家?”
“哦,我也不知道。”
“搭哪一班車?”
淋浴的龍頭關上了。摩莉從浴室的門口出現了,她抓了一條大毛巾把身體裹起來。她除下淋浴帽,讓自己的頭發傾散開來。
“搭哪一班車?”柏連重復了一次他的問話。
“我同人約著午餐,然后再去做幾件其他的事情,就這么些活動內容。”
“與誰在一起呢?”
一個短暫的不知所措的停頓。“哦,伊莎培爾。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別忘了打電話,”柏連又想起了一些事情,“還有那些畫。”
“畫怎么啦?”
“你給她看過沒有?”
摩莉點點頭。
“她的反應如何?”
“她說她很喜歡,伊莎培爾總是很喜歡我的畫的。”
“這便是說她愿意給你介紹一份職業?”
“我并不打算去工作,柏連,至少在現在。”
“那好。”他舒出了一口氣。
“我……我只是作些練習,并無其他意思。”
“遲點給我電話。”
他出去了,他并沒有象往常一樣地吻別她。她聽著他下樓的腳步聲,她將一只手按上了她的面孔。她向柏連說了謊,這是在他倆的婚姻生活中的第一次在一件正式的事件外面包上了謊言的外衣。她感到如釋重負,因為她終于安全地通過了他的盤問,她也感到難過,她為她向一個婚姻應有的坦誠作出的傷害而感到難過。
她開始用毛巾來擦干自己。這是重要的一日,這使她感到既緊張,又猶豫。當她穿好內衣后,她搜索起她的衣柜希望能找到一套適合今天這個日子穿的衣服。她先選了一件綠色的上衣和一條打摺的裙子,但當她把它們穿上身,然后再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時候,她馬上把衣裙脫了下來扔到了床上;下一個試穿的目標是一套本色的呢服,但它留在她身上的時間并不比第一套來得更長;接下來是一套粉紅色的襯衫配上一件裙子,但它們的命運也與前兩套沒有什么兩樣;她開始覺得恐慌起來,匆忙之中,她在試穿下一套的衣服時,竟將前后穿反了,當她的頭在套衫的領口上鉆出來時,她發現那條商標的布簽正貼在她的嘴上。她又從柜中取出了另一套來,而把那套反穿的脫下來扔回床上。
現在她變得象一頭被籠囚了的老虎,她慌忙而暴怒地從衣柜這端找到那一端。她取下了一只衣架,朝架上的衣衫看了一眼,又推回進柜里;再取出了另一只。終于,她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這是一套寬大的套衫,既漂亮又脫俗,自上而下的淺藍色的長條圖案襯托在奶黃色的底面上,她將衣衫蓋復在自己的身上,她很喜愛它那被鏡子反映出來的視覺效果。完了,她決定在那件衣服外套上一件短短的外罩,外罩的口袋上鑲著裝飾用的紐扣。
大局已定,她的注意力轉向了化妝這一項上。她正坐在化妝臺前,一條毛巾披復在她的肩上以防外套被弄臟了。她仔細地操作著,化妝的效果逐漸地顯露出來。她用眼影粉畫大了自己的眼眶,接著,便傾身向前對著鏡面里的自己細細端詳。突然,她的一切動作都僵住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在干啥,你在干啥啊!”她向著面對著自己的她說。
她坐定在那里,沉思著,久久沒有動彈。
法蘭克早幾分鐘前就來到了里察爾斯書店。他很失望,因為她沒有在門口等他。他走了進去,希望她在里面,但店內并沒有她存在的跡象。他又從那扇正門出來,到了第五街上,他站在那兒等了幾分鐘,目光不斷地在人群中搜索她的面孔,但仍然沒有結果。他從來沒有想到她可能會不來,但他愈等得長久他就愈相信這可能成為事實。他責備自己,他催促得她太緊了,雖然他已向她宣布了自己對她的愛情,但這未必是她的意愿。他對她的失去了耐性的舉動或者反而是把她嚇跑了的原因。他試圖在兩人關系的進度上加上一點小小的策動力,但她可能忍受不住。
這是他的最后一次的絕望的張望,他的眼光上下地在街道上搜索而過,摩莉沒有來,毫無疑問這是他的錯。他走回進書店里去。
但就在這時,他見到了摩莉。
她正從那個開在五十六街上的門口走進書店來,她正向他走過來,書柜和書桌夾在他們的中間。他狂熱地揮動著手,向前沖去迎接她。他倆一同張口了。他們急促的話音互相復蓋而過。
“哈唉。我等了你……”他先開口。
“哈啰。”
“……在那一扇門邊等。”
“對不起,我遲到了。”
“我不知道……”
“我剛剛……”
“……那一邊的進口……”
“……我遲著出來,我搭車……”
“……所以繞了個圈……”
“……在路上又被耽擱……”
“沒什么……”
“所以……”
“我們現在見到面了。”
“是啊,很好。”
書店的顧客都開始向他倆投來詫異的眼光。他倆都有過一時的禮讓,想讓對方先有說話的機會,但隨即又在同一刻開口,然后再靜下來,互相交換了一個歉意的笑容。
“什么,你先說吧,”她說。
“不,你說什么……?”
“我沒什么可說,我們走吧。”
“哦。”
“好。”
“那……”
“沒什么,我也在考慮著那同一件事。”
他的心一陣狂跳,那一件事!“是嗎?你是嗎?”
“本來我可能已打電話給你了,但……”
“是,是,我知道。”
“我只是感到……感到……”
“是的,”法蘭克打斷了她,他知道他們正處身在一個公眾的場合,“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好嗎?總之,離開這兒。”
“好。”
“餓嗎?”
“你呢?”
“我正有此感覺。”
餐廳設在一只艇艙里,而那只船艇就泊在伯羅克林大橋的橋下。從那里,顧客們能欣賞到曼哈頓的全景。來往船只激起的波浪使它蕩漾在水的搖籃中,這只使它顯得更富有情趣。法蘭克贊口不絕摩莉的打扮,這使摩莉感到高興,高興她的努力,并沒有白費。而她呢,她也稱贊穿著敞領襯衫和淺灰西服的法蘭克的英俊和瀟灑。
正因為他們都清楚是什么力量使他們會來到這間艇室里面面相對,所以他們就更故意避開了那個主題而盡量談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摩莉更多地介紹了她個人事業方面的情況,并承認她對廣告業的興趣與熱愛。法蘭克則向她敘述了他們工程隊正面臨的麻煩:他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工程,而時間又是十分緊迫的。
他們吃著,喝著,他們的臉上放射出戀愛之中的情人的光彩。
他們說出的愈多,他們聽入耳的便愈少。當他們的嘴在說著一件事時,他們的眼神在說著另外一件。這只是個時間的問題,他們總會有聚集起足夠的勇氣來說出那道正在他們心中愈來愈隱藏不住的真情來的一刻。
法蘭克又說了一段關于紐約的掌故。
“……不論怎么來說,那座城市以前是屬于荷蘭人的,而他們一直在防備著一場可能來自于新英格蘭的攻擊。所以他們決定筑一道防城墻。但私人工程方面的報價實在太高了。”
“絕不能相信任何一個工程師!”她說,眨動著眼睛。
“正是如此!”
“那他們怎么來應付的呢?”
“城市當局命令市區居民自己動手筑墻,而他們居然干成了。護城墻一直從東口通延至哈特遜,這也就是今日華爾街(WALLSTREET——意釋為“護墻街”)延伸的路線。”
“那么他們有否發動進攻呢?”
“誰?”
“英格蘭人。”
“有啊,但他們從海上來,那段城墻并沒有起到防御的作用。”
“你的歷史常識真豐富,法蘭克。”
“其實也不算什么。”
“再說多點,我還想聽下去。”
“我們講得已夠多的了,摩莉……”
他們已幾乎探索遍了所有的旁路支流,這是面對現實的時刻了,不再采取行動的拖延似乎已不再可能。摩莉用一條手指磨擦她的另一只手的手掌,她抬起眼來望著他。
“我們變得不太自然了,有點嗎?”
他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我們走,好嗎?”
“去哪里?”
“我有鑰匙。”
摩莉的眉頭皺了起來,“鑰匙,什么鑰匙?”
“一所公寓的鑰匙,”他解釋道,“是一所屬于我的朋友的公寓,我有它的鑰匙。”
他從口袋里取出鑰匙來把它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摩莉伸出一只手去輕輕地摸著它。法蘭克的目光緊緊地盯在她的臉上,但游戲在這個階段上凍結了。
突然,一聲叫喊象一把利刀一樣地割破了這個僵持的局面:
“摩莉!摩莉!”
伊莎培爾正沖著他們的桌子走過來,陪她在側邊的是一個青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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