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擠滿了人。雖然午餐遲遲未送上來,但她們誰也不在乎。她們是那么有興趣地談著話,毫不知覺時間的流逝。伊莎培爾驚異地眨動著眼睛。
“戀愛,你不是在說笑嗎?”
“不,是真的。他說他們整整地戀愛了三十年。”
“算了,摩莉!我勸你不要真心談愛。”
“什么?——為什么你這樣說?”
“因為我對愛情沒有興趣,”伊莎培爾邊說邊往杯中倒出了更多的酒,“我戀愛夠了,現(xiàn)在需要的是樂趣,你明白嗎?”
“你在說謊!”摩莉這樣斷言。
“我毫無說謊的意思。我不相信世上有永恒愛情這回事。我的意思是說任何墮入愛河的男人或女人一定都會在最終嘗到戀愛的滋味,雖然彼此的情形可能有異。”
“但和所有的那些男人們……”
伊莎培爾“咯咯”地笑出聲來,她似乎覺得很有趣味,“對了,你說對了,就是所有的那些男人們!”
“你的意思是說……”
“我是想告訴你:一切為了樂趣!你以為他們在追求點什么?你的真情?你的芳心和鮮花?別癡心妄想了!”
摩莉覺到心中有一縷幻想被破滅著的痛苦感,她努力地去將它排除出去,“那么……”
“那么什么……”
“那么除了你說的那些以外就沒有其他可言的了?”
“有,還有幻覺,還有夢想,還有那些我們在少女時代所讀過的童話故事——它們?nèi)际呛f八道!哪里來什么‘白馬王子’,沒有的——你相信我,沒有的!”她呷了一口她杯中的飲料,“我還需告訴你一個不再是秘密的秘密:所有這類童話故事的作者都是男人。”
“難道在兩個人之間就沒有真正的愛情聯(lián)系物了嗎?”
“有,這就是性。”
摩莉笑了起來,“我只能放棄,伊莎培爾。你是不愿相信有愛情這一回事的。”
“是,我是不相信。”對方坦誠道,“要一份甜食嗎?”
“但為什么呢?”她將伊莎培爾遞過來的菜譜推了回去,“我什么都不要……你說你不相信愛情,為什么不相信?你倒說下去啊,我要知道為什么。”
“因為它是一種太痛苦的存在。哦,我的天,你倒告訴我,你是否也另有鐘情?你千萬別信‘純情’這套鬼話才好啊!”
“什么?”摩莉的臉幾乎也漲紅了起來。
“這些難道不正是我們剛才在談論著的事嗎?”
“不,不。”經(jīng)過一段認真的思考后,她堅決地說,“不。”
伊莎培爾狡黠地微笑著,她仿佛能穿透對方的心似地從餐桌的對面靠過身去。她捉住了摩莉的手腕,她的聲音低沉而詭秘:
“我與你立下合同:我來為我倆各選一份甜食,而你要將他的全部告訴給我聽。”
“我無可奉告啊……”
但就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摩莉還是把她埋在心中的秘密透露了出來。伊莎培爾認真且有興趣地聽著,不斷地作出很多內(nèi)行的批注。她很高興人之常情的失足也終于在她的摯友身上發(fā)生了。她還注意到當摩莉講述時,她的那股不可壓制的興奮的情緒怎樣在她的眉宇之間煥發(fā)出來。
最后,她們離開了餐廳走回到街上。伊莎培爾仍在竭力希望將所有的細節(jié)都能從摩莉的記憶中擠逼出來。摩莉則不停地在無可奈何地聳著她的肩膀。
“我不知道啊……很好吧。某種……是的,也很不錯。我不知道,我不曾注意,他看上去……看上去很易使人接近的。”
“就是這些了嗎?這便是全部的過程了?你在里察爾斯書店與他邂逅,而后在今天的火車上再度相遇?”
“是的,除了……”
“繼續(xù)說下去。”
“除了,有一瞬之間,我想……也沒有什么可提的,其實我也不知道,好象還有些其他什么的。”
“好了。我現(xiàn)在要問你的是:他的名字叫什么?或者我知道這個人也不一定。”
“他的名字?”
“他一定有個名字吧?”
“他當然有名字,伊莎培爾。”
“那么叫什么呢?不要不好意思。”
“我真不知道他的姓名。”
“你沒問嗎?”
“沒有。”
“那你一定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給了他聽?”
“也沒有。”
伊莎培爾驚愕住了。“你們倆在玩什么把戲啊?這是規(guī)矩,你知道嗎?也是最起碼的常識。你不能在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前提下和他上床的。”
“我從沒這個意思!”摩莉抗議道。
“歸根到底,你會有這個意思,親愛的。”
“你總喜歡往性事上扯。”
“我只是說了問題的本質(zhì)。”
“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只是一種巧合。”
她倆走向一條街的盡頭,在那里,她們站定了,等著交通燈號的轉(zhuǎn)換。伊莎培爾轉(zhuǎn)過臉來,凝望著她的女伴的眼神。
“好——吧!巧合,偶遇,就算我接受了這一點,不過,我仍舊有一大疑問想請教。”
“疑問?”
“在巧合之后,你們進一步的打算又將會是如何?”
摩莉大笑了起來。“哦,你這個人啊,真是頑固得不肯讓一步!”
在桑拿浴室的蒸氣房里,汗珠正不斷地從兩個男人的身上冒出來。依特?拉斯奇 吳正 地坐在那條下方的木板凳上,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 吳正 的法蘭克?雷梯氏則展臥在木板凳的上部,一塊濕毛巾遮蓋著他的面孔。法蘭克又在使用著他那套應付他人追問的推避術(shù)。
“到此為止了,好不好,依特?”
“啊嗚!你倒說出來啊!”
“我告訴過你了——沒有!”
“難道你就從未有過任何婚外情的經(jīng)驗?”對方以不信的口吻問著,“真是從來沒有過?”
“沒有。”
“一次短暫的戲弄也沒有過?”
“沒有。”
“或只是一晚正正派派的,沒有任何特殊舉動的站在街角處的約會?”
“你到底信不信我啊?”
“你把我當作什么人,法蘭克?你說,我會不會信你的話?”
“沒人信我——這也是為什么我不愿同任何人說的原因。”
依特思索了一會兒,“真是令人不快。我是說,我認識了你這么些年,但我還沒有能了解你……這真是一個令人不悅的答復。”
蓋在濕毛巾下的法蘭克的臉上露出了悄悄的笑容,他“呼”地直坐了起來。
“今天早晨,我在火車上遇見了一個女人。”
“什么?”滅熄下去的興趣一下復燃了,“后來呢?后來怎樣了?”
“沒什么。”
依特臉上的失望的表情再現(xiàn)了。“我不想再婚,”他斟酌著這個矛盾的正反面,“但我也不愿獨身。”他把前臂從臉上抹過,揮去了正流淌下來的汗水,“她的樣貌是怎樣的?”
“誰?”
“那個火車上的女郎。”
“很好,她看上去……很好。”
“怎么個好法呢?又是在哪方面的很好?談吐很好呢?很好相處呢?還是床上功夫很好?有不少個很好呢!”
“我需要一個涼水的淋浴……”
依特“咯咯”地笑開了,“哦,象淋一個及時的涼水浴一般地很好?……”
“不要開玩笑了,我在這里煮蒸氣煮夠了,我要去淋浴。”
“我也是。所以你老兄休想逃避,我會追問下去的……”
“沒啥可追問的了,依特。”
“不要告訴我這種話,對于這類事情,我有一種特殊的嗅覺力。你必有事隱瞞著我,法蘭克,我決計要打聽一個水落石出!”
他們先用涼水淋了浴,法蘭克再把自己浸沒到放滿了冰冷的水的浴缸里。依特堅持不懈地推進他的盤問,甚至連浴室人員在為他們做按摩時也不放松。法蘭克終于將主要的細節(jié)點點滴滴地透露了出來——在里察爾斯書店的初遇,換錯了書的喜劇以及今晨在火車上重見她的經(jīng)過。并沒有其他特別感受,他只知道面對她的時候,他就覺得高興。
在更衣室里穿衣時,依特又開始了探問。
“那么她的名字叫什么呢?”
“名字?”
“是啊,她的名字。她必定會有個名字的,是嗎?”
“當然。”
“那么叫什么呢?”
“我沒問她。”
“你真無能!”
“依特,我并沒有和她攀搭的意思。”
“為什么呢?”
“我是個有婦之夫,再說,我也從沒有……”
“從沒有勾搭過一個女人,在你的一生之中,是的,你不需要說出來,我也知道!”
“這是事實。”
“為什么你不愿向我看齊呢,法蘭克?”
“這只是件趣事,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后悔提起了它,忘了吧!”
他們默默地穿好衣服,收起自己的物品,走出俱樂部,進入到了溫馨的陽光之中。依特又繼續(xù)著他的盤問。
“你打算幾時再見她?”
“我怎么知道。”
“你甚至連約也沒有約她?”依特的語氣中帶著驚奇。
“當然沒有啦。”
“我認為你是喜歡那個女人的。”
“依特……”
“你說是,或不是?為什么老躲躲閃閃的?”
“好吧。我喜歡她。”
“喜歡到足夠使你再希望能見到她嗎?”
“或者是的。”
“那么你打算如何來進行這件事呢?”
“喂,你放我過去吧,好不好?”
“這次我是認真的。”
“那么你說我該怎么做?”法蘭克生氣地反問,“難道整天在中央車站的月臺上閑蕩著等她再次出現(xiàn)不成?還是給她去信,或帶她去酒店?你在講些什么呀,你?”
“嗯……”
“這只是一樁曾經(jīng)發(fā)生過,現(xiàn)已成了過去的事情,依特,我自己也不能說得出它是一件什么樣性質(zhì)的事,我只覺得它是一個愉快的記憶,這便是一切,這便是全部,再沒有什么其他的了。”
依特?拉斯奇嘻嘻地笑著,他心中更清楚了。
這也不能算是完全不順路。只要繞過三個街口,她就能轉(zhuǎn)進那家書店,還可以裝得是路經(jīng)這里,順便進來瞧瞧而已。再說,來這里,她也有她的一個正正當當?shù)睦碛伞蹱柫岱浅M瞥缒潜痉屏λ徒o她的烹調(diào)書,摩莉也早有意思親自來書店找它一閱以作斷論。這次恰是個好機會。當她來到炊事書籍的那個書架前的時候,她已使自己完全確信地說她有十足的需要來該書店逛一逛的了。當然,這書店也正是她第一次與火車上的那個陌生男人初遇的地點,但這點似乎純粹是一種巧合罷了。
這天下午的書店相當?shù)睦淝澹挥袔讉€客人點綴在柜架中間。摩莉找到了那冊烹調(diào)書,但她卻沒有買它的打算。除了價錢以外,它中間還包括著太多的含高卡路里成份的菜譜,而柏連所喜歡的是更合乎生理衛(wèi)生要求的食物。她若無其事地從書架間走過,偶然停下來抽出一兩本她似乎感興趣的書來翻閱一下,然后她來到了那個她曾在那兒呆過的書籍展銷臺前。《航海大全》已不知去向,唯有那冊《四季園藝》仍躺在它的位置上,傲憐憐地望著她。
一種輕微的電波般的感覺立即通遍了她的全身。
她拿起了這本書,只聽見一個聲音在問:
“有我能效勞之處嗎?”
“什么?”她一個驚奇地轉(zhuǎn)過頭,見到的卻是那位站在她邊上的售貨員。
“你要買這本書嗎?”
“哦,不,謝謝……我只是……哦,不,我不買。”
她將書再放回到原處,用一個微笑向售貨員道出了歉意。之后,她從書店里走了出來,到了街上。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作出如此古怪的舉動,她感到自己象犯了罪一樣地心里砰砰直跳。
但與此同時,她仍為能重訪里察爾斯書店而感到高興,不管怎么說,這次越三條街的繞道還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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